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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她的思绪，轻声问：“可想明白了？”
她老实回道：“想清楚一些了，但还是不太明白。”
于是他便细细向她解释道：“万贞儿这些年来，一直嚣张跋扈。她的种种恶行，父皇心里怕是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清楚又如何，她毒害他的妃子、子女又如何！如此种种，他皆可不去在意，只因他太喜欢看重他的这个妃子了。就好比，他可以失了所有，却单单不能失了一个她。所以此次，无论我如何去做，万贵妃终究也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于此，倒不如不去争个鱼死网破，而是将鱼放了。只要网还在，待鱼最弱的时候，再捕上一遭，怕她到时即便想要争个鱼死网破，也再无能力了。”
“那何时才是鱼最弱的时候呢？”
“鱼是不会自己变弱的，得我们帮她。”
“如何帮？”
“皇上极信神明，不如借一借他们的力。”
难怪今日红杏话中会带着一个神仙的托梦，看来他早已看到皇上弱点，也早已有了计划，去一步一步的搬倒这个不可一世的万贵妃。
这几日，她仿若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朱祐樘。有着帝王风范，果断干练，绝不拖泥带水；有着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绝不兴然冒进。
而这样的朱祐樘，是那般陌生和不熟悉。
她习惯了看他对所有人都好，习惯了看他对于一切的云淡风轻，习惯了看他简单善良似不藏算计谋虑。
原来，看似越简单的人，却往往真的是最不简单的。
正思量间，抬头却见朱祐樘满脸忧郁之色，于是问道：“为何你还满脸愁容？”
“我曾想过，假若万贞儿死了，我的父皇又该如何？是不是也会撑不了几日，便随了她一同去了。”朱祐樘长叹一声，有些难过的接着说道：“这也是我迟迟不愿动手的原因。害了她，便也是间接的害了我的父皇。
予清见他如此伤心，出口便想说：“不如不要动手杀她了”。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于她来说，万贵妃要死！只有她死了，她的父亲才会没事。于朱祐樘来说，万贵妃也要死，只有她死了，他的太子之位，甚至于是他的性命，才会安然无忧。
而他，终究还是那个善良的他。即便动用谋略，即便步步城府，可终究不会去害人，也不愿去伤人。
就好比，这次他救下红杏。看似是计划要求，他要表现出一个豁达的他，宽厚仁慈，可以不去计较她曾下毒要致他死地。而予清清楚的知道，这不是他在装，他在演。而是，理所当然的，他真的这么以为，真的这么想去做。
可…这样的心性。对于身在太子之位的他来说，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说，他会拿捏好分寸。可是，有时候人就会没了分寸。就比方这次他出事，她告诉自己要理智，可终究几次三番，她还是没了理智。
有时候，不是你想怎样，便就能怎样的！
☆、第二十二章 鬼魅贤妃
永宁宫内，万贵妃正端坐在铜镜前，一旁丫头正替她取下头上耀眼的步摇金钗。
朱见深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直直躺在坐塌之上，闭着眼睛假寐。仿若这个房间里，不曾还有其他人在。
见状，万贞儿抿嘴一笑，纤手一挥，一房的丫头太监便齐齐的退了出去。
莲步轻移，她悄声靠近，俯身去脱他脚上的靴子。
他却躲闪过，生气道：“不必你来。”
她停下动作，在他身旁坐下，柔声问：“你在生我的气？”
朱见深闭着眼睛不理她。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他生气，又是一笑，道：“竟然闭着眼睛不想见我，为何还要到我这永宁宫来？”
他坐起身，对她的漫不经心表示非常生气，怒道：“你怎还一点悔意也没有？”
“悔！”她冷笑一声，凉凉的道：“我从不知此字是何意！陛下怕是深感其意，你倒是说给臣妾听听。悔！是何种感觉？”
他面目凄然，失神道：“这么多年了，原来，你还是没有原谅朕。即便朕这般的宠着你，惯着你，护着你，你却…还是不能原谅朕吗？”
“原谅，这对陛下来说重要吗？臣妾在你身边，不就足够了吗！”自嘲般的问，柔柔的声调，却是冰凉入骨的清冷。她看到他绝望的眼，突然一种痛彻心扉的兴奋，生生逼着她接着说道：“你说过，只要臣妾在你身边，无论臣妾做什么，你都可以忍受。你说过，这个世上，你什么都可以没有，却唯独不能失了臣妾。怎么，这些话，陛下都忘了吗？”疯了般的大笑一阵之后，决绝凄然的逼迫道：“臣妾人老珠黄，陛下若嫌弃臣妾，受不了臣妾了，尽可以杀了臣妾。”
“贞儿，你何苦如此相逼，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他软下气势，柔声的道。
“如果我说，我如此做，只为自保，你信吗？如果我不杀太子，他终有一日会把我杀了。如若我死了，我干了那么多坏事，杀了那么的多人，我会被罚下地狱，受那冰山油锅，拔舌火烤之苦。从此我便万劫不复，再也无法转世投胎，再也不能见到陛下了。”
万贵妃早已哽咽出声，柔弱害怕模样，引得朱见深不由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他沉沉的安慰：“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一定可以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只要找到了，你就不会下地狱，不用去受那酷刑，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
***
成化六年，那时朱祐樘还未曾出生，朱见深也才仅仅只有二十四岁。
二月，还是寒冷的冬日。长春宫内，是婴儿声嘶力竭的啼哭声。
“祐极，乖，乖哦，不哭了，不哭…”柏贤妃温柔的哄着，却是满脸的焦急。
“娘娘，罗太医来了。”丫头晨惜急急的领着御医走了进来。
柏贤妃赶紧放下太子，好让罗太医把脉。瞬间，罗太医的脸变得煞白，额际还冒出了细小汗珠。颤抖着声音道：“太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柏贤妃满脸震惊，急急问道：“那可还有救？”
罗季凡摇头，难过的回道：“中毒已深，无救了。”
“不，祐极不可以死的。太医，我求你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柏贤妃声泪俱下，竟给罗太医跪了下来。
罗季凡见状，也赶紧跪了下来，语重心长的道：“娘娘，不是微臣不救，而是微臣没有能力救。太子年纪如此之小，中了砒霜之毒，即便发现及时，也已是无药可救了。”
“有人可以救！只要罗太医愿意帮我，太子便就能够活过来。本宫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了。”柏贤妃不顾身份，拼命求道。
“娘娘要微臣如何帮忙？”
……
那晚，长春宫突然失火。史料记载，柏贤妃和两岁的太子朱祐极不幸丧生火海。
然而事实却是，在烧焦的屋子里，只找到了两具烧焦的尸首。而这两具尸首，却皆是成人骨骼。皇上命亲信之人细细翻寻两遍，却依然无果。那具该有的小孩尸首，仿若凭空消失一般的，不见影踪。
***
月黑风高夜，一切都静的可怕。
乾清宫内，忽然风吹开了一扇窗户，淅淅沥沥的雨扬扬洒洒的飘了进来。可沉沉睡着的朱见深却似丝毫未曾察觉一般，依旧呼呼睡着。
空寂的大殿，忽然飘过一个白色身影，黑黑的长发随风飞扬，掩面盖住了她大半部分的脸。她悠然的飘走着，离床越来越近。
纤细苍白的手，轻轻抚上朱见深的脸。画过眉间，划过嘴唇，她喃喃低念：“皇上，皇上…”重复的音调，低沉的可怕。
朱见深翻转过身，躲过她的手，却依旧没有醒来。
她俯□，在他耳边继续念着：“皇上，皇上…”
朱见深终于有所察觉，睁开朦胧的眼，待看清眼前之物后，不禁大叫起来：“鬼啊，鬼！”
“我是贤妃啊，皇上，你不认识臣妾了吗？”她在床沿上坐下，苍白的脸一副痴迷模样。
朱见深冷静下来，却依旧瑟缩在床脚，不敢向她靠近，问道：“你既是贤妃，你找朕所为何事？”
“臣妾无故受大火而死，因心中冤屈一直无法平复，所以至今还不能再转世投胎。今日，臣妾寻回宫中，只求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
“你说。”
“臣妾和太子实为万贵妃所害，那把火实则是她命人所放，她还让人将门窗关闭锁死，以致臣妾和太子皆无法逃生。”白色身影说的满目凄然，我见犹怜。
“那你想我如何还你一个公道？”
她嘻嘻一笑，却是冷的可怕，凄然道：“万贵妃死了，便是把公道还给我了。否则，臣妾只有时不时的来找陛下，或者亲自动手杀了万贵妃了。”
“能不能换个其他办法，比如我去给你建一座庙，又或是请最厉害的和尚法师为你超度。”他紧张回道，声音中有些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眼前的这个鬼，还是在害怕万贞儿可能会死。
“以命偿命，才是公道。”她悠然的飘远，飘渺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
白色身影闪入窗户边的帷幔之后，就再无声响。
朱见深对着帷幔处唤道：“贤妃，贤妃…”回应他的，却只有黄色帷幔，随风飘荡。
***
东宫院落，一个单薄身影独自坐在夜幕下发呆。
“怎么了？”朱祐樘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温和的问。
她却只是呆呆摇了摇头。
这样的她，一定有什么心事。于是在她身旁坐下，接着问道：“是念秀的事，让你觉得是我瞒了你。”
她依旧摇头，只是开口说话了：“我不怪你，只是没有缘由的有些担心。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担心从何而来，又是在担心着什么。”
“你放心，只是让她装几回鬼，不会出什么事的。”
“念秀不会武功，应该让我去的。”
“又犯糊涂了！你若被抓住了，这背后主谋——我，不就跟着暴露了。”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念秀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因为通常最想要简单的人，却总是最不能简单的。”眼中藏着深深落寞，想简单，却不能简单，她是如何的深有感触。
“小鱼，有时候，我们身不由己。一些人，一些事，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