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逢院子里的芙蓉花开得正盛,教书的先生并不知道两位小姐名讳,一时兴起,教了“芙蓉”二字。
“芙蓉,荷也,花中之君子也。古诗有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多指貌美女子,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先生才说完,就见潘府三小姐“啪”地一下站起来,不服气地问,“芙蓉这样好,比菡萏还好吗?”
先生一头雾水,只回,“菡萏乃是芙蓉的别名。”
“什么?”潘菡萏气嘟了嘴,“为什么菡萏是芙蓉的别名,难得不该芙蓉是菡萏的别名?”
那先生被问愣了,喃喃道,“素来都是如此说的……”
“哇——”潘菡萏大哭出声,突然拿手去指坐在她身边的女孩,“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爹爹去!”说完就冲出了书房。
先生愣愣地看着留下的那个异常安静的女孩,不明白呀,二小姐素来乖巧,今天更是一句话没说过,怎么得罪那三小姐了?
潘作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潘菡萏哭翻了天,家里上上下下都劝不动哭声震天的潘菡萏,“爹爹偏心!偏心!”
潘菡萏见他回来,哭得更厉害了,大声哭喊着自己的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谁惹三小姐生气了?”潘作人溺宠女儿,看见女儿都快哭背过去了,立刻冷下脸来骂人。
“就是爹爹!就是爹爹!”潘菡萏边哭边喊,“爹爹欺负我!”
潘作人一听急了,“爹爹怎么欺负你了,小宝贝?”
潘菡萏撑着泪眼道,“我今天才知菡萏原来是芙蓉的别名。芙蓉这么好听,菡萏这么难听,还是芙蓉的别名。为什么我是她的别名,明明她才是妾室的女儿!”潘菡萏指着潘芙蓉,气势汹汹。
大她半个时辰的潘芙蓉一句话也不说,只往后退了一些,躲进妾室刘氏的怀里。
潘作人听到缘由,虽觉得潘菡萏这火发得没道理,但还是没舍得骂她,只轻哄,“不管是芙蓉还是菡萏,都是同一种花,没什么别名不别名的。”
“老爷说得倒轻巧。”正室徐氏在一旁看了好一会,不仅完全没有制止女儿的意思,还开始推波助澜,“谁不知当年潘芙蓉这个名字是老爷老早就想好的。倒是我的女儿,不过晚生半个时辰,老爷连名字也懒得取,随口丢了个名来敷衍我们母女……”徐氏说着,垂首抹泪。这桩事她整整记恨了六年,当年潘作人匆匆看了她和女儿一眼,就晦气地离开产房的神情她还牢牢记得。刘氏生女儿的时候他还敷衍着笑了几声,到她女儿,就连个敷衍的问候都没有。幸而自己的女儿伶俐,将潘作人的宠爱全抓在手心,才叫她大出了口气。不过,这并不表示她已经对这件事释怀。
那厢潘菡萏得到母亲的支持,闹得更凶了,“我不要叫潘菡萏,不要做庶女的别名!我不要我不要!”
“我的乖女儿!”潘作人急忙哄住了,“你待要如何呀?”
“我,”潘菡萏一抹眼泪,大声道,“我要改名!”
潘作人一愣,随即道,“不行不行。”其实改名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当时适逢潘作人大女儿潘皎皎嫁入上官家不久。上官一家,世代皆是皇亲,故而整个潘府的地位,都随着潘皎皎的出嫁而提升。在潘皎皎出嫁前,礼部已经派人下来,将潘氏一家无论嫡庶男女登记在册,存入皇室卷宗。潘作人那个高兴,自然将家中老小一个不漏地一一上报了。因着这个缘故,潘菡萏的名字要改过来,必定要大费一番周折。
这缘由徐氏自然清楚,这下终于陪着潘作人劝女儿,“女儿呀,这个名字确改不得,还是别改了……”
“我不管我不管!”潘菡萏见母亲都不帮她了,哭得更厉害,在地上滚来滚去不肯起来,“我不要叫潘菡萏!我不要叫潘菡萏……”
潘作人一看潘菡萏滚成这样,急忙令人去扶。仆人怕伤着小姐,又抵不过潘菡萏力气,一时竟无法将潘菡萏从地上弄起来。
“真的不能改呀,女儿!”潘作人怕女儿伤了,蹲下来试图跟女儿讲道理。
潘菡萏哪里理她,“我不管我不管!”
乱成一团。
“有了,老爷!”徐氏眼眸一转,立刻想到了出气的办法,“既然不能改,那便换过来如何?我女儿唤做芙蓉,让刘氏的女儿叫菡萏。”
“胡闹!”潘作人回她,“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次女芙蓉、三女菡萏……”
“那就让她的女儿做三女!”徐氏理直气壮地接过来,“妾室的女儿,难道不该比正室的女儿低个辈分吗?”
“这……”潘作人犹豫。
徐氏于是走过去,轻哄还在打滚的女儿,“女儿,以后你改名为潘芙蓉,让她叫潘菡萏好不好?”
“潘芙蓉?”潘菡萏稍稍收了哭声,但还是不大乐意的样子。
徐氏笑了,“以后你叫潘芙蓉,就轮到她叫你姐姐,而不是你叫她姐姐了。”
“真的?”潘菡萏跳起来,破涕为笑,“我以后是她姐姐,比她还大了是不是?”
徐氏点头。
“太好了!”潘菡萏跳过去,扯住潘作人的衣摆撒娇,“爹爹,我要叫潘芙蓉,让她做潘菡萏。好不好,爹爹?”
潘作人咬牙沉思了好一阵,终于,点头。
这头一点,从此潘菡萏变成了潘芙蓉,潘芙蓉变成了潘菡萏,甚至连长幼顺序,也一并更换。
这一换,便换了十二年,两个女孩渐渐长大,都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赏花会上,两人一同同行,回来的时候,也将一道圣旨带回潘府——“特召潘作人次女潘氏芙蓉入宫为妃!”
潘芙蓉这个名字,时隔十二年之久,从争抢的香馍馍,变成了嫌弃推搪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5
不知道宿舍什么时候能上网,先放前三章。
正文 4第 3 章
“啪!”一个巴掌落在了潘芙蓉的脸上。
“胡闹!”潘作人生平头一次对心爱的女儿动粗,但圣旨就是圣旨,他再宠她,也不能由得她将潘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搭进去。
“回去准备一下,很快你就要嫁到宫中了。”掴掌的手还在震动,他也知下手重了,遂和缓了声音道。
却见潘芙蓉捂着通红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是我爹爹!”潘芙蓉伤心地喊完,丢了圣旨冲回自己的房间。
潘作人长叹一声,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她至始至终沉默,凭潘芙蓉如此胡闹。
“你也跟你娘下去休息吧。”潘作人倦极,和声对她。
她温顺地朝他行礼,听话地退下了。
唉……潘作人在心里叹,怎么皇上看上的,不是她呢。
尽管潘芙蓉大哭大闹了好几回,潘府为她准备嫁妆和行头的工作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一分一毫。直到入宫前的前两天,潘芙蓉才终于安静下来,任由喜娘为她穿上宫里做好的嫁衣,妆点打扮。
一切准备妥当,再过一日,潘芙蓉便要入宫。潘大小姐也终于不再哭闹,像是死了心。潘作人大大松了口气。
问题出在入宫那日的清晨,潘芙蓉的贴身侍女到她房间请小姐出来,却发现房内空空,嫁衣被扔在地上,桌面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大字——誓不入宫!
潘作人赶到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马上宫里就要来接人了,可是她的女儿却凭空消失了。这喜日,转瞬就要变成丧日!
好歹在官场上打拼多年,潘作人知道此时再去找潘芙蓉是断然来不及了,如何自保才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他首先想到大女儿潘皎皎,她身为上官家长媳,到底能说上话,或许能暂时保住潘家性命,但吉时顷刻便到,到上官家传信疏通都需要时间,他该怎么争取这活命的时间?
潘作人焦躁地来回踱步,对了!他脑中灵光一闪,只要有人上花轿,他不就有时间求救了吗?而此时此刻,他的家里,还有一个潘芙蓉!
思及此,潘作人不再犹豫,立刻将妾室刘氏叫到眼前。
“眼前的情况你也清楚,只有让你的女儿代嫁,方能解除潘家杀身之祸。”这个妾室素来伶俐,潘作人也不婉转,直入主题。
刘氏微微沉吟,抬眼看了下潘作人,问,“老爷可曾想过,或许皇上掀开盖头的那一瞬,见不是想要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杀了我的女儿。”
潘作人微愣,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牺牲一个女儿,才能换来整个潘府生存的机会呀!
见潘作人不答,刘氏也不强求,只屈了屈身子,向潘作人行个礼,“老爷放心,妾身这就让女儿准备出嫁。”
潘府的庶女,很快被人迎进嫡女的房间,披上奢华的嫁衣,由府上最手巧的婆子装点打扮,等待出阁。
妾室刘氏一直守在一旁,看看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便出声道,“众位辛苦了。今日我女儿进宫,往后再见无期,众位可否容我跟女儿说几句体己的话。”
刘氏的请求合情合理,不好拒绝,喜婆看看天色,只道了声抓紧,便领着人下去了。
刘氏走到女儿身边,细细地打量着她这身装扮。大红锦袍,上绣凤凰展翅,栩栩如生,头上结盘云髯,插金凤步摇,金光熠熠。平日里总是素净的脸,稍稍妆点,美貌更甚,一双剪水明眸,楚楚动人。
“我的女儿好美。”刘氏轻声感叹。
潘菡萏……不,现在是潘芙蓉回以一笑,“谢谢娘。”
刘氏亦笑,蹲□子,将自己的女儿抱入怀中。
“记得六岁那年,你在我怀里大哭一场,说妹妹抢走了你的名字和身份,我是怎么回你的吗?”
潘芙蓉点头,“娘说,总有一天,它们都会回来。”
“娘没有骗你,对不对?”
“恩。”
“我教给你的东西,都记在心里了吗?”
“娘请放心。”
“好,好。”刘氏连道了两声好,放开了自己的女儿。
乐声隐约,从府门外传了进来,喜婆和随侍的仆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刘氏接过喜婆递过来的喜帕,亲手为自己的女儿盖上。
“到了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新娘子朝她盈盈一拜,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出了闺房。
新娘子在众人的拥护下走进花轿,皇宫卫队一路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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