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不是才有圣旨褒奖了州北大捷?据说还斩了一名有些来历的戎将,现在戎人潜到凤州附近报复,正是理所当然之事。”卫新咏淡淡的道,“当年你那堂姐孀居后归回娘家,原就是要守寡,却没有把丈夫的下仆带回来,也没有立刻过继嗣子,恐怕就是在这里留了一道伏笔。毕竟罪名可以推给戎人,但戎人太少的话也不足为信……太多戎人渡怒川入凤州,先不说事后刘家会不会被追究守边不力的责任,戎人形貌异于我大魏人士,一人多必然容易被察觉。所以只有藏身于东胡刘氏的队伍里,借用刘家的势力,才能够达到掩人耳目、使常山公不能事先察觉到的效果!”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若非此次出事,我也想不到那些所谓的下仆极有可能有为数不少的戎人在其中!”
卫长嬴凝神片刻,方道:“我有一事不明。若说知本堂谋害长风,是为了上柱国之位,堂伯为了阀主之位……那刘家呢?固然两位堂伯母都是刘家女,然而刘家现下又不是没有女儿了,长风至今未曾议亲,他们为何不能嫁女与长风,也省得麻烦?到底堂伯与知本堂联手,必然会将上柱国之位许出去!到那时候瑞羽堂纵然落到堂伯手里,又怎能比得上如今?”
卫新咏淡淡的道:“我没必要一定要替你解释,不过念你今日有代弟赴约的勇气……提点你一句也无妨:不只是你那表姐不想嫁进东宫,皇后如今也不太需要宋家嫡女了!”
卫长嬴一惊,下意识的问:“你的意思是,皇后现在更想要刘家女?这次翊卫经过凤州,邓宗麒……皇后是故意的?!”
“这些与我无关。”卫新咏冷漠的道,“我也不想替你费心去解惑——总而言之,你把这番话带给常山公,告诉他这次救了你们姐弟、以及这番话,我要与他换一批钱粮,还有一个人!”
卫长嬴一蹙眉,道:“你要换谁?”
钱粮她不在乎,凤州是上州,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州库之中很是充足。虽然州北不时受到戎人侵袭,但于全州影响不是很大。何况以卫家的底蕴,即使州库无粮,卫家本身一直都储着足够十数年之用的粮米的。
——如此之多的钱粮储存,并非只有卫家,如今天下不太平,即使升斗小民,能够有余钱,也想着多存些备用的。像卫家这样经历了不只一个朝代的望族,一察觉到风吹草动,便会为全族预备好退路,不然也不会一直兴旺下来。
所以卫长嬴敏锐的察觉到,卫新咏索取的报酬中,最重要的还是他说的那个人。
她的感觉果然没错,卫新咏淡淡的道:“莫彬蔚!”
“这不可能!”卫长嬴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此人早已被长风招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然而卫新咏只是莫测一笑:“你说了不能算,何不回去问问常山公?”
、第六十四章 难堪的返回
更新时间:20130901
卫新咏的交代已经完毕,他和卫长嬴的商谈从开始就不和睦,如今两边都没有继续寒暄的意思,卫新咏就单刀直入的道:“我让虎奴送你们出去……此行的安全不必担心,必能让你们平安回到州城之内。只是回到州城后,卫青且不说,你的前程,可就难说了。”
他一面这么说,一面露出嘲讽之色,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咽喉。
卫长嬴知道他的意思,未必是恰好此刻咽喉疼痛,而是提醒自己方才亲自出手制住他,单这一点,就违反了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如今又岂只是触碰了家人与丈夫之外的男子?
自从在林中被刺客追上、千钧一发之际卫新咏收拢的凤歧山残匪杀出,为他们解围后却提出要卫长风跟随他们走一趟——最多只能带一名随从。
而卫长风为了姐姐能够脱身,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然而他究竟年少,又和卫长嬴一样认为此行凶多吉少,心情激荡之下面对卫长嬴提出的到旁边单独说几句话的要求一口答应……
从在树后打晕弟弟,与他对换外袍,借着当时下着雨,他们都戴着临时编织的斗笠,遮住了面容。加上林密光暗、卫长风尚未长成、卫长嬴在女子中又身量高挑,姐弟两个身高仿佛,冒充卫长风带着卫青赴约起,卫长嬴就知道,自己的闺誉定然完了。
假如她死了,以卫家的门第,还能搏个为弟牺牲的烈女美名……假如她活着,没出阁的千金小姐,只有一个隔着房的堂兄、差不多可以叫成族兄的卫青陪伴,却进了一堆匪盗的窝里,还与三名男子处于室中良久……
不管是哪一点,传了出去,她的名声也将狼狈不堪。甚至连卫家都会受到牵累……所以从大局来看其实她最好还是死了。
虽然说如今知道这样的牺牲其实是多余的,可卫长嬴还是不后悔代替了弟弟。
无论如何卫长风不能有危险,这不仅仅是出于同胞姐弟之情,也不仅仅是为了大房考虑,更是为了整个卫焕一支考虑——卫长嬴受父母生养大恩,自幼被祖父祖母视同掌上明珠,卫焕这一支的兴衰,她自不能坐视!
就如同宋夫人瞒着宋老夫人帮宋家一样……她终究是瑞羽堂的嫡血。
现在卫新咏提醒她回家之后的处境——几个月后就要出阁的卫家大小姐,偏偏在送表哥、表姐回帝都后遇见刺客,在林中代弟弟与一群男子离去……这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明不白的事儿?
虽然江铮与卫长风都有分寸,决计不会把卫长嬴代替卫长风赴一个莫名之约的事情传扬出去。但当时卫新咏的手下救场时,也没有能够将刺客全部诛杀干净,他们被追上的地方林子太密,到底有刺客见势不妙,借助密林逃走了……
瑞羽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凤州四门还能不被盯紧了?包括这片林子也一样。
卫长风与江铮的返回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当然卫长风穿着卫长嬴的外袍……可还有敬平公府!
卫长娴守寡已经两年,这次的刺杀早在两年前就埋下了伏笔,最终却是功亏一篑,还是让卫长风逃出生天,甚至还给了卫焕彻底掌握“碧梧”的机会!敬平公世子功败垂成,大势无望,难道就会甘心放过卫长嬴?
想也知道,卫郑雅谋害卫长风无果,能逼死卫焕唯一的嫡孙女、破坏卫沈联姻,总归是出了口气!
他也不必怎么费心思,只需要将卫长嬴代弟赴约的消息传扬出去——有心人无心人的推动与散布之下,卫家大小姐在密林中跟着一群男子走了之后,又若无其事的回了去……没有香消玉陨也不是被什么人强行送回去,而是自己回了家——卫家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小姐?
哪怕她回去之后立刻自尽,恐怕也会有顽固激烈的人认为脏了卫家的门槛罢?
卫青也想到了卫长嬴代替卫长风后的下场,只是他和卫长嬴一样,认为这种毫无来由、不肯吐露底细的约,十有八。九不可靠。虽然说那些人从刺客手里救了他们,但人心诡诈,万一把卫长风要走了,扣为人质,那瑞羽堂又该如何?
他亲自陪卫长嬴过来,除了之前那些人答应“卫长风”可以带上一人随行外,也存着这次保护不力,愿意陪卫长嬴战死林中的想法。
在到这山谷来的路上,两人都做好了一去不还的准备。可谁能想到卫新咏却与常山公有旧?而且他还有很多需要常山公支持的地方,即使不喜欢卫长嬴,却也没打算伤害他们。
这样他们安全了,可卫长嬴要怎么办呢?
听着卫新咏恶意的提醒,卫青不禁握紧了刀,不想卫长嬴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卫新咏话音才落的时候,就同样语带讥讽、轻描淡写的道:“我和你不一样,知本堂本来就是分支,气魄岂能与主支的瑞羽堂比?更不要说你父亲是庶子,业已去世!我乃瑞羽堂本宗嫡出之女,自幼得长辈万分珍爱!即使身败名裂,进不了沈家的门……长辈也决计不会不管我,必从他处为我谋划一生的。再怎么沦落也落不到你这样孤家寡人需要出卖知本堂来换取生存的地步,所以你的幸灾乐祸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刀还得又快又狠,卫新咏脸色几乎是立刻阴沉了下去!
……名义上应该属于同族叔侄的两人再次针锋相对的互瞪片刻,卫新咏冷笑起身,拂袖道:“说得很好,只是事到临头,你大约才会知道‘积毁销骨、众口烁金’的可怕!”
话不投机,正事又完了,自是一拍两散。
凤州城,瑞羽堂。
因着卫长风与卫长嬴先后平安归来,弥漫合府的紧张肃穆气氛大为缓和。
然而……
也只是缓和罢了。
堂堂卫氏阀主的孙辈,竟在州城外二十里处遇袭……侍卫死伤殆尽不说,连庶孙卫高川也身中两箭!虽然卫高川命大,坠马之后被马腹压住,倒是把他藏了起来,又赶上了江铮出手,引开刺客,坚持到援兵的赶来,不曾身死,却也伤得不轻。
最重要的是嫡孙与嫡孙女全部被迫入官道旁的密林深处,几经波折才分别侥幸逃出生天!
卫焕再怎么韬光养晦,也不可能不追究到底的!
所以卫长嬴归来时,卫焕根本不在瑞羽堂,却在敬平公府……忙着就“碧梧”懈怠职守讨个公道。
坐镇府内的宋老夫人,流着泪打量着衣裳脏污、满身狼狈的孙女,一直到纪大夫第五次说明卫长嬴除了几处树枝擦伤外,完好无损,这才松开一见到卫长嬴就紧紧握住的手,低声道:“既如此,那都先下去罢。”
“是。”瑞羽堂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众人都格外有眼色,乖巧的答了,除了陈如瓶与卫青外,全部轻手轻脚的退下。
宋老夫人这才看向进门以来就跪在堂下的卫青:“你也辛苦了。”
卫青小心翼翼道:“属下……”
“名义上你是长风的侍卫,实际上也是卫家人,说起来你的曾祖父,我也要尊一声三叔。私下里不必以下属自居了,总归都是卫氏子弟!”宋老夫人神情憔悴,语气却还平静,淡淡的道,“据说这次遇袭,你反应仅在江铮之下!而且奋不顾身的欲为长风、长嬴断后……又陪长风赴了约,立下大功,自不能亏待了你!”
卫青听到老夫人说是“陪长风赴了约”,心下会意,道:“谷中之晤全亏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