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听卓知安任何哭喊,游氏直接将他强灌了安神汤,睡着后软禁起来,这才回了念慈堂,这一路上游氏都沉着脸,到了门口才问:“郎主在家里吗?”
使女小心的道:“郎主如今似在前院。”
“打发人去请。”游氏吩咐。
半晌后卓芳礼被请了过来,诧异的问:“怎么了?”问话时不免担心的看了眼镜鸿楼,心想莫不是小女儿气性大,又闹起事情来?
正心情复杂,就听游氏冷着脸道:“十郎早上自己划了手臂。”
卓芳礼一惊:“他发什么疯?”
“我问过服侍他的下人,这两日虽然疏忽了些,但也没人不知轻重的奴大欺主,按说他也没什么可置气的地方。”游氏缓缓道,“问他自己,他说,是懊悔之前所为。”
卓芳礼本来就为卓昭节烦着,如今再听小儿子也闹了起来,心中烦恼无比,道:“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你教训他了么?”
游氏道:“我叫人把他快点打发到庄子上去——这么点儿年纪的人就敢对着自己下刀,我今儿听到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踏进门去看到是真的,又听他自己也说是自己下的手,并非为人所害,看着那伤口我都替他疼,你说他自己是怎么狠心下起手的?这孩子的心实在太过狠辣了,连我都怕他!旁的人不说,无忧和无忌才这么点大,别叫他吓着了!”
“他如今在四房里就对自己下刀,若是去了庄子上更想不开怎么办?”到底是亲生儿子,卓芳礼虽然恼卓知安不知嫡庶之分,妄想压下嫡姐,却也不忍他走上歪路,这会就有些心软,道,“汪氏送走,他留下来……你好好劝劝他吧!”
游氏就知道卓芳礼会这么说,她如今也没了心思幽怨难受,正色道:“他要是前两日或者是过两日这个样子,不用你说我也要安慰他的,可你想一想,为什么他前几日不动手,偏偏昨儿个动起了手?”我自己亲生女儿还等着我去哄,我哪里还有心思哄旁的什么人?
卓芳礼一愣,游氏继续道:“七娘是大前天夜里病起来的,昨儿个晚上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从四房到上房那边都闹腾开了,沈氏拿她腿疼搪塞了外头的打探,我如今还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好心!昨晚事情闹得动静大——你也知道十郎这些日子都是被禁足在他那小院子里不许出来,伺候的人也不会和他多说七娘那边的事情,但昨晚这样闹着,他身边的人多多少少会谈上几句……”
见卓芳礼皱起了眉,游氏提醒道,“这孩子当初污蔑七娘不就是为了嫉妒七娘刚回来,咱们特别留意些吗?先前他落水之后因为气不过说出了故意跳下水的缘故,咱们被他气了一场,所以没去理他……后来他嚷过几声不舒服,也只打发了大夫去看,是不是现在听见七娘病倒之前,你就亲自开口叫我去镜鸿楼陪七娘……然后这两日我也一直在镜鸿楼里看着那孩子几时退烧……十郎心里不自在,所以才下得手?”
闻言卓芳礼面皮也不禁抖了抖,喃喃道:“他才多大?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
游氏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之前他一直是我养着的,那时候七娘在江南,必要到及笄才能回来,咱们膝下也没有更小的孩子了,媳妇又能干,无忧无忌她带得很好,我也没凑热闹自己带孙子,是以拿他这个老来子当掌上明珠也似的疼着惯着,本来想,当他是亲生骨肉,等七娘回来了,姐弟两个也能和睦,不想倒是把他的心养大了……只是,三郎、八郎,哪一个咱们苛刻过呢?他们都不吃味,偏十郎这个样子,若非这孩子是咱们两个一起抚养的,我真的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楚了!谁不道我是故意教得他气量狭小呢?”
“你待十郎素来好得很!”卓芳礼皱着眉,道,“是这小东西自己贪得无厌!他如今年纪还小,吃味嫡姐比他得咱们关心,嘟囔几句,背后说些酸话,小孩子家总是不懂事的,如今他做的都是什么事?为了夺取咱们的注意,春寒料峭的也不会水就敢跳湖!末了还要顺手污蔑一把嫡姐!现在听说嫡姐病倒有你去看护,倒是又更进一步闹出自残的事情来……这孩子心性着了魔了,不可再顺着他下去……就照你方才的安排,早早送了他去庄子上,对外就说他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汪氏一并过去,多派些个人看好了他!不要叫他出事!”
可算把这个白眼狼打发了!
游氏心中哼了一声,面上却平静的点了点头:“我不敢叫他继续留在府里,不然七娘和孙儿们都还小,不要他一个冲动,闯下大祸来!到时候咱们哭都来不及,但他到底是咱们的儿子,庄子上我不会亏待他的,家里交给咱们房里打理的一共有三个庄子,其中柳家庄那个最大,里头的别院也最好,就送他去那里吧。”
卓芳礼对这些不是很清楚,叹了一口气,道:“你安排吧。”
他如今意兴阑珊,小女儿小儿子本来就该比大的孩子多得宠爱的,可现在这一儿一女都不能让他省心,小儿子是庶子,又是这样危险的性。子,打发到庄子上冷落两年,让他知道点自己的身份识趣些……这样就算暂时解决了,但嫡出的小女儿要怎么办呢?
游氏利落的处理了卓知安一事,此刻也和他一样愁起了卓昭节,心想:“之前母亲写信来时就提醒过这孩子气性大,却没想到她气性大到这种地步,对着父母也不肯服软……母亲那样明理识大体的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孩子?看来多半是天性了……难道这孩子传了她嫡亲祖母的长相之后又传了她大姑姑的脾气吗?”
为了亡母公然与敏平侯决裂的卓芳华,性情是何等的刚烈与悍不畏死……游氏回想起来就觉得头疼——这样性格的小娘子根本就没有服软一说,这要是旁人家的人也还罢了,亲生骨肉,难为你还能当真逼死了她?
卓芳礼那天动手也不过是怒极了没留神手边的东西,若他当真看清了那只摆瓶,剁了他的手他也不会去拿那个砸女儿……既然舍不得,难道当真依了她?
游氏想起自己为了获取女儿心软送过去的宁摇碧的信笺,只觉得一阵阵心力交瘁涌上来,那个喜怒随心、连皇子王孙都不敢轻易招惹的纨绔,从头到脚有哪一点像良人?
更别说宁家的那位长公主,是好伺候的人么?曾是国公嫡长女的祈国公夫人都三不五时被这个婆婆教训得无地自容啊!
此外,还有朝政……
“打发人去帮汪氏和十郎搬东西吧。”游氏呆了半晌,有气无力的吩咐道。
卓芳礼是一句话都不想说,愣愣望着镜鸿楼发怔。
夫妻两个现在是一个心思——儿女都是债!!!
第八十八章 卓绛娘
卓昭节在病倒后的第四日上彻底恢复过来,她昏睡的两日里,该探望的几乎都来过了,连时未宁和淳于佩都送了东西,甚至时未宁还亲自来过,既然好了,少不得也要挨个的登门道谢。
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家里的长辈同辈当然是先谢上,如今父女、母女之间到底不比之前那么亲热,卓昭节本能的不想去念慈堂,就打发阿杏过去和游氏说一声,游氏闻说后,叹了口气,道:“你叫七娘尽管去吧,礼从库里拿,若是吃不准该回什么,再来问我。”
卓昭节听阿杏回来转述,提到了回礼,皱了皱眉,到底亲自去了游氏跟前,问清各房喜好与忌讳,将之前挑选的回礼挨个的查了,挑挑换换,这才定了下来,自是先到上房,与沈氏演了半晌的祖慈孙孝,这才脱身,过去大房。
大房住的是卓家嫡长子惯住的院子,位置最好、地方最大,门口的朱漆门户再配上一对石狮足以直接充当外头的门户了。
进门之后当先一堵汉白玉浮雕福如东海的照壁,一朵朵浪花翻滚到天边,隐约露出仙人灵山的景象,转过照壁是个宽阔的广场,两边都设了回廊,供雨雪天里来往便利,场上铺满了青砖,砖缝里此刻正生着遥看碧色森森、近看无有一株的青草,正中靠南的地方打着连地的石高几,几上放了一盆山水盆景,两尺来高的假山上生满薜荔青苔,还有许多不过手掌高的松树在上头,假山下、盆内却注了宽长各尺许的充当湖泊的水,这小小的湖边还捏了泥做的钓瓮,湖水里无风自纹,却还养了游鱼。
广场四角不起眼处各有一口人高的大缸,缸内新荷悄然探头。
卓昭节跟着大房的使女踏上回廊,走到一半,忽然听得头顶啾啾而鸣,她抬头一看,却见回廊上的横梁上搭着一个燕巢,那鸣声正从里头出来的,听得人心里没来由的一软。
她脚步这么一慢,使女回头看见就笑了:“娘子不知,这窝燕子好几年前就来了,夫人心慈,怕惊扰了它们,这整条回廊修缮都是等秋冬它们走了才许动工,到了这条横梁附近,夫人每回都要亲自监督匠人,别把它们的巢穴碰坏了呢!”
“大伯母性情宽厚,这窝燕子却是会挑地方。”卓昭节笑着道。
使女抿嘴一笑:“娘子说的是。”
过了几回月洞门,大房这边卓芳纯与周氏住的地方叫做“缅晖院”,所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再加上四房那边的念慈堂,一听就是都是为了怀念梁氏的,足见卓芳纯与卓芳礼对敏平侯与沈氏的怨怼。
卓昭节进去的时候周氏正领着卓绛娘、卓玉娘说话,看到她来都微笑着道:“你好了?”
“今儿个起来觉得都好了,过来谢大伯母和两位姐姐呢。”卓昭节行过礼,也笑着道,“大伯母瞧着更精神了。”
周氏的日子其实一直过得不好,虽然她是当家夫人,但卓芳纯元配嫡子的身份是很该被立为世子的,奈何他却没有嫡子,虽然这不全是敏平侯至今没有立世子的缘故,到底也是一个常被人感慨的理由,这一重的压力当然就是压在了周氏身上。
而且大房的子嗣也实在太单薄了点,一嫡两庶三个女孩子倒是花儿朵儿一样长大了,统共两个庶子居然还夭折了一个,如今唯一活到现在的卓知义虽然是周氏辛苦带着的,却天性怯懦,还不如卓绛娘与卓玉娘活泼大方,成亲到现在竟然也无所出,大房的子嗣这个样子,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