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稳了稳心神,顾璟言不得不一间一间屋子的寻找。
汗水一滴一滴,沾湿雪白锦袍。墨玉般黑发帖着额头,嘴唇已失去血色。至最后,手都开始颤抖——容然你到底在哪里,你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行至最后一处无人屋阁,顾璟言正欲推门而入。
“砰——”一声响,原本紧闭的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摇晃的身影。借由惨淡火光一照,却正是失踪的容然。而她似神智不甚清楚,惨白的脸上是迷茫双眸,细细看了看,发现是顾璟言后,也不知咕哝了什么,就直直倒将下来。
顾璟言伸手接住柔软身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这才渐渐松开。抚着怀中人儿的脊背,也像安抚着自己惊动的心。
“还好找到了,还好——”
紧抱着容然离开皇宫,顾璟言将她送到太子别院。
次日,太子别院。
“柳相一党想来是按捺不住了。”顾璟言将昨日之事原本说与李湛:“……如若他们今后不只是陷害,而是真的发现容然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李湛沉默——罗世杰之事出乎自己意料,看起来自己的确有必要加紧防范了。
“派鹤唳回来——”李湛看向一旁顾璟言,知道他也正有此意。
京都暗地里渐起风云,而远方大漠也不平静。
沙尘扬起,才过鼓河,景色就变了。漠上行着的正是回往北罗的慕容晟一行。
马一顿,后面传来叫喊声:“慕容首领——”
“怎么了?”慕容晟下马,接过来人匆匆递过的信件。
阅后,他突地一哂:“是吗?不过也未尝不可——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慕容晟允了。”说罢驾马扬尘,奔离原地。
“主子,刚才那是——”慕容晟手下一个名叫长生的青年开口问道。
慕容晟没回答,反问道:“狐狸与狮子的交易,你说谁比较有利?”
长生想了想,道:“狐狸虽然狡猾,不过草原人都知道只有狮子才能称雄。”
“嗯,有道理。”慕容晟嘴角上翘,“这么多年都不在,今后也不会需要。”
长生听着主子的话,迷迷糊糊,半天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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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自臣入朝来,发现朝官制度存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正书房内,容然清声朗朗。
顺德帝听得有些兴味,挑眉:“说来听听。”
“首先,监察制度不完善,朝官之中钻孔之人几多;其次,朝臣冗员过多,增加朝廷财政负担,使官僚内部职务互相覆盖,矛盾重重;至于这第三点——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准你一言。”
“是。这第三点便是——朝臣之中大多是贵族亲王之后,并无特殊才干。臣以为,若要兴我玄泽,当大大倚重人才。”
顺德不语,细心思虑着容然的话:他讲得是颇有一番道理。“朕也为此事着实头疼,却不知容爱卿有何妙策?”
容然上前一步:“翰林院自开国以来便是广招庶人子弟,收纳贤良的地方。奈何却逐渐成为虚部,人才大量埋没。臣请皇上广开翰林,举贤良之才入朝为官。”
“翰林近百年来确实少了开国之初那样的辉煌——爱卿所言有理,但这整改怕是有难度啊。”
“臣愿斗胆一试!”容然再拜,望向顺德帝,眼中闪着年轻的自信与光彩。
顺德帝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老了,那样的沸腾激情消失在自己身上许久。
“准奏——”接过盖上龙印的奏章,容然心中一片激喜。
容然随即与元秸一起着手改制。
他们先是遣送了一批年老的闲散冗员;接着,又细致规划了各部级职能,将重叠部分和非覆盖范围皆做了详细分配。使各部既能互相牵制,又不会浪费国库钱财,造成财政负担。
至于翰林院,容然便利用自己翰林大学士的身份,挑选了许多能人才干,并入原先的监察机构,成立了一个独立于刑部的京督院。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人员散乱,监察不力的情形,又提拔了一批有为翰林,一举两得。
官制整改方案一出,就引来了一大批元老级人物的反对,纷纷将矛头对准容然元秸,称容然偏倚寒门书生,抵触祖制。
顺德帝却很是赞同,一句“变则求新”显示出他改革的决心。因此,虽施行之始有一定阻力,然月余却总算初见成效。尤其是新立的京督院,更是另京城官员们心中胆颤,只担心哪天被参上一本,清廉公正之风大盛。
翰林们纷纷感叹容然真乃玄泽俊才,争着要拜入容然门下,只求得到他的赏识。一时之间,容然之名竟成了天下读书人效仿的榜样。
远在北州的林岩也耳闻容然所作所为,惊叹之余满是敬佩。而他,勇敢的做了第一个响应容然提出兴办地方官学教育的知府,此后,全国地方官学也逐渐发展,有了一定规模。
后世人评史,只改官制一项,容然与少年丞相秦林就足以并列,成为顺德年间两大栋梁之材。虽后世史书多有败损,但此一举,却被无数读书人相传下来。
东宫,海棠花正开得一片灿烂,从东面连廊一直到西亭拐角,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棠:西府海棠、贴梗海棠、垂丝海棠、四季海棠……数不胜数。
微风过,吹落一片火红花瓣,李湛俯身捡起。想起容然前日在别院中所说,脸上渐起笑意:“铲除柳相,必先从朝堂势力开始是么?”
“太子,柳姑娘求见——”元宝穿过花海,终于找到了隐身后院的太子,“人已在前堂等候多时。”
“请柳姑娘到□来吧。”李湛淡淡吩咐下去。
“是。”元宝应声,又转身匆匆跑向前堂通知柳姑娘,不敢怠慢。
“柳姑娘,有请——”元宝将人引至□,然后离开。
“太子。”柳临波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照柳伯宗给慕容晟的信所临。”
“是么?”看罢,李湛将信递至蜡烛上方。看着它缓缓被烧,一缕烟上升,跌下无数松散灰烬。
李湛侧脸冷冽,而临波伫立一旁,不禁心中动容:怎样的仇恨才能累积到这样刻骨,直至将对方挫骨扬灰才甘心?
突地一声高扬呼喊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二哥——”
“三皇子,三皇子——这已是内室,您怎可随便进入?”元宝使劲阻拦,无奈李冽一个大力就将他推到了一边。
“让开,你这个该死的奴才!”李冽掀起内室门帘,脸色立刻一沉,“你,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柳临波面上已略带哭容,一滴泪恰好滑落颊边。李湛伸手去接,堪堪触到柳临波梨花带雨的玉颜。
李湛伸舌沾了手指上那滴泪珠,转身:“三弟,你怎么来了?”仿佛既不惊讶,也没有丝毫避意。
“临波,你们——”李冽看看李湛,又看向临波。
“无事,只是太子闲来邀我赏花,却不过暮春,将要凋零,引来我一时伤感,才——”柳临波声音仍带着哽咽,拈帕沾泪。
“三弟,不如一起来赏赏我院里的海棠?”李湛说着,掀开横隔在内间的珠帘,使得鲜红海棠映照满室,“春日海棠人间住,笃爱风流胜太仙。我却道临波娇容更胜海棠。你说是也不是,三弟?”
“哼!”李冽文采风流不及李湛,此时自然自觉羞恼。而眼前两人,一个身娇柔弱态如扶柳;一个面容皎洁状似美玉——怎堪的一个玉璧双人!
思及此,李冽心中妒火更甚。朝李湛投去狠厉一眼,拉起柳临波就一路步出东宫,竟连告辞也没有一声。
因抓得紧,柳临波只任由他攥着出去。
“我才去找你,就听到你前去东宫的消息——你进宫了怎的也不省得先来看看我?”李冽不无责怪的质问着。
柳临波轻巧避开李冽急切逼问的目光:“太子的邀请我总不好推辞的,何况春日海棠开得很是美丽,值得一赏。”
“是么?”李冽气也似消了大半,“你若喜欢海棠,我叫人在祁阳阁中多种些便是,何必要到那个病秧子——”
“表哥!”柳临波阻止了李冽无礼的说法,“这里毕竟是宫中。”
“好好好,全听你的。”李冽见柳临波有些抵触,只当是担心在自己,顿时笑意融融。上前紧紧环住了柳临波,在她耳边低语道,“临波,相信我,我定许你一个天下!”
隔日。
“叫那个逆子快来见我——”顺德帝拍了拍红檀木桌,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
公公们见皇上震怒,都不敢上前替太子美言几句。
“不知父皇召我来有何事?”李湛行礼后,便恭敬地站在了案前。
“逆子!还有脸问为什么?”顺德帝看到李湛平静的面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昨日宫中有人传出太子公然调戏柳相千金的说法?”
“那,父皇信么?”李湛轻笑道。
“你可知流言如刀,我信或不信还有用吗?”
“儿臣自问问心无愧。”李湛不欲多做辩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顺德看他一副无谓的样子,怒火更盛:“清者,你倒还有脸说?你知道外间现在将你传成什么样子吗?私养娈臣,调戏臣女——哼,你倒先同我讲自己是清者?”
李湛神色不变,眼底却因顺德言语而闪过一丝受伤:“传言便是传言罢了,若父皇如此在意那些毫无根据的话,儿臣,儿臣无话可说!”
顺德看着这个自己最属意的儿子,竟好似隐隐窥见顾颦烟的身姿——她也总是这样倔强而隐忍。
因忆起往事,一时心中有些放软,顺德缓下声来:“不管如何,既然你身为太子,便更要以身作则,成为众皇子的榜样,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操守。我不想下次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
“是,儿臣这便告退了。”
而李湛一从书房步出,那丝受伤的表情瞬时被没眉间的阴晦所替代,仿佛刚才不过是幻觉。
而另一边,本来等着看李湛如何被罚的李冽胸中却是一团怒火。
“父皇竟这样轻易就原谅了他——我不甘心!”李冽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父皇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宽容!”
“冽儿,不急于一时。”柳宓轻拍了下李冽的手,“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你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可是父皇最近身体每况愈下,我们若再不采取什么行动,便真真让那个病秧子给得逞了。”李冽狠了狠眸光,泛起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