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素鸢几乎要疯了。
她从未想过,年羹尧的野心竟然这般大。西北王?亏他想得出来!
“父亲说,他对皇上自然是忠心不二。只是他有拥立之功,皇上素来重情义,他觉得不服……”
“这话都有谁知道?”年素鸢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瞥了旁边的年遐龄一眼。年老爷子仍在跳脚,诸位夫人仍在好声好气地劝他,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皇上重情义?是,他对怡亲王是挺重情义的。
拥立之功?是,年羹尧是唯一一个有拥立之功的将军,可是不要忘了,先帝爷驾崩之日,十三爷同样牢牢卡着丰台大营!如今皇上坐稳了龙椅,还能栽培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将军,少一个年羹尧又怎么了!
年素鸢缓了口气,心跳得厉害。上辈子她重病卧床,便已听说年羹尧先是被贬为杭州将军,再被胤禛下了大狱。后来她变成了鬼在宫中游荡,又听宫女们说,胤禛定了年羹尧二十条大罪,三尺白绫赐死。如今,她总算知道症结所在了!
好一个居功自傲的大将军,好一个西北王!连十四阿哥都被胤禛给丢到景陵里去了,他竟然还在异想天开!
“我要到西北去!”年遐龄柱着拐杖出门,身子颤颤巍巍的,“这孩子,真是太不知轻重了!允恭呢?记得告诫允恭,千万不要和江南仕子有什么纠葛!”
“为什么?”年富不解。
“恩科啊,皇上要开恩科,秋闱!古往今来,科场弊案不是在江南就是在京兆……”
年素鸢眼皮一跳。
她记得,她曾经替弘时挑过一些文人做老师。而这些文人,大多都是江南一带的老生了,也不乏考了三五十年也没有中举的。
恐怕如今之计唯有……
自、断、臂、膀!
让年羹尧得胜之后自解兵权,让年希尧与谋士幕僚、“文人朋友”们断绝关系,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好,年家是万万不能卷进任何政治旋涡之中了!
年素鸢扯住年遐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年遐龄意外地“噫”了一声:“想不到,你久居深宫,竟然比我这个老头子还看得清楚。也好,年富,姑姑说什么,你就照着做,听到没有?”
年富不明所以,被年遐龄这么一瞪,也只能答应道:“孙儿遵命。”
年素鸢低声说道:“还请嫂子们、弟媳妇们看看外头有没有偷听墙角的。今日恐怕是说不成话了,父亲,富儿,咱们约定明日午膳之前可好?”
随后,年素鸢又刻意拔高了声调:“父亲说什么话呢!年家富贵荣华,尽系于皇上之手。本宫忝居贵妃之位,自然要兢兢业业,侍奉皇上,以沐皇恩。富儿,切忌好生告诫二哥,明白么?”
她朝年富使了个眼色。
年富抓抓脑袋,粗声粗气地应道:“侄儿明白了,谢谢姑姑提点。”其实他什么也不明白。
年素鸢又刻意高声和几位年夫人说了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事,便大张旗鼓地回房歇息去了。胤禛不喜铺张,下头的人便纷纷效仿。所以年素鸢这次省亲,住的依旧是未出嫁时的闺房。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年素鸢依旧是品级大妆在身,接受众人朝拜。年素鸢仔细看过了,盯着她的眼睛不少。早膳过后,年大夫人笑吟吟地邀她一同游园、赏菊。年素鸢琢磨了好久,也没琢磨出什么好点子来。
毕竟年富是年羹尧一手带出来的,让他去顶撞自己老子,或者去坑自家老子一把,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家书
年素鸢知道,若是对年羹尧或是年富说:“皇上刻薄寡恩兼且猜忌心重,若是你执意拥兵自重,下场决计会很凄惨。♀警官叔叔太凶猛”他们定然是不会相信的,指不定还会骂年素鸢妇人之见。
可是这分明又是事实。
年素鸢思前想后,觉得唯有危言耸听,才能真正震住年羹尧。于是,她当着年富的面写下一封家书,命他带给年羹尧:
日日娶念就想要一时时若山不
杀子个着是着谨面有候是大日
退早宜兄返遣慎心疑上惹王九
叛晚室弟家个才中惑树恼就九
军风宜们后医是大的揭了不重
莫大家往愈者呢是地瓦嫂想阳
辜二的日发去战唏方猜子回妹
负哥媳的喜却场嘘还字妹来子
皇千妇好欢被可二能谜妹了可
上万了妹唠爹不哥请么可小早
厚保没子叨爹家近教现再二就
望重的日了骂里来二在也嫂备
早莫整日唉了缺可哥想不可好
日要日想呀爹衣好如来帮好了
归受乱着说爹少可今可你不酒
来凉跑二了近食有却有了准等
只没哥这日的伤难意还欺哥
祈个呢许身妹着得思记负哥
祷正年多体子痛再了得人呢
二形富也硬前着见犹咱家别
哥这也不朗日病二记们再当
早些该过着还着哥那小有惯
一封信下来,尽是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年富看得头都大了。(宠魅)年素鸢又叮嘱他劝年羹尧戒骄戒躁,万万不能起别的心思。年富一一应了。
没过几日,年富便带着信,启程去了西北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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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军营。主帐。
年羹尧听说年素鸢特意给他写了一封又臭又长的家书,心里直犯嘀咕。他抖开年素鸢的家书,果然在信里找到了“字谜”二字。
这是他们兄妹的暗号,只要出现了这两个字,就意味着这封信有猫腻。小时候年遐龄管得严,年家兄妹便用藏头信互传消息,譬如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玩的、今天年遐龄是否忙得抽不开身……
依照那时的约定,互传信件时,年希尧藏头,年羹尧藏二,年素鸢藏三,年则尧藏四……依此类推。年羹尧慢慢地将信纸折了起来,第三行赫然便是:九王惹上疑心,慎遣返,兄宜早退。
年素鸢在提醒年羹尧,九贝子允禟是个烫手山芋,捧不得、谴不得、沾不得,但九贝子又顶着个“西北监军”的名号;若要避嫌,理应早早从西北战场抽身才是。
“父亲,姑姑在信上写了什么?”年富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是些妇人的家常里短。”年羹尧呵呵一笑,将信纸胡乱一折,丢到年富怀里,“去交给你后娘,让她给你拾掇着找个媳妇儿。唔,我该动手写回信了……”
年羹尧丝毫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在他看来,胤禛登上皇位之后,自然要向他的老对手们下手,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首当其冲。(玄紫魔斗)十四爷已经被打发去守陵,接下来要动九爷,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跟了胤禛二十多年,知道那几位爷一旦斗起狠来,都是六亲不认的主儿。而且,一旦胤禛决定下手,密探和暗杀肯定是少不了的,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抽身而出,不惹是非。
可如今西线战事吃紧,贸然抽身而出,定然也是不妥当的。最好的办法是等打了胜仗之后,向胤禛讨个富贵闲差,或是到古北口去练兵,避两三年风头,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做计较。
年羹尧很快写好了回信,命亲卫即刻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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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书?”
胤禛一面翻阅着年羹尧近日的言行起居,一面抽空扫了一眼那两封家书的摘要,微微一哂。他早知道年家兄妹感情不错,也早知道年素鸢素来操心几位侄儿们的终身大事,竟然没有起疑心。
他当然不可能起疑心。
家书的摘要,与家书本身,透露的消息可是天壤之别。
“主子。”粘杆处的密探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九爷近日似乎又有些不安分,老撺掇着年将军和蒙古王爷们往来呢。您看……”
胤禛皱起眉头。
他扫了一眼手边的折子,无可奈何地说道:“此事暂且不议,你只须盯紧了他,也就是了。年将军正打着仗呢,朕也不好将他召回;再者……下去。”
密谈忙不迭离开了。
胤禛抽出手头一封折子翻了翻,是说今年秋闱舞弊的。他有些心烦,丢开它,又取了一封折子翻了翻,是说贪腐遍地的。再取一封折子,却又说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心性未定,建议皇上再考量考量的……
最近糟心事儿一大堆,他哪里腾得出手来拾掇昔日的老对手们?再说,如今康熙爷还没入陵呢,他这时动手,老爷子岂不是要气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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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工说了些什么?”年遐龄问道。他闭眼躺在躺椅上,极为惬意地晒着太阳。这些日子年素鸢将他哄舒服了,他也乐得让女儿和儿子去折腾。
年素鸢匆匆扫了一眼年羹尧的回信,第二行上写着:多谢吾妹告知,愚兄当自请东去,以避嫌疑。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道:“二哥说,他会自请东来,不过要等到打胜仗之后。”
“唔,这倒是最好的结果……”年遐龄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忽然有些感慨,随后又问道:“你对亮工说了些什么?放心,这里是书房,旁人很难进来。”
“父亲刻意将阿素叫到书房来,为的就是这个?”年素鸢吃吃地笑着,随后正色道,“我对二哥说,皇上要对九爷下手,让他当心。”
“什么?!”年遐龄几乎要从躺椅上跳起来,“你怎么会听说这种事情?!我前些日子同老朋友们喝酒,他们也并未透过口风!阿素,你老实说,你在宫里,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年素鸢扑哧一笑:“皇上的确未曾透过口风。阿素以为,两年之内,皇上不会动九爷。”
“那你为何……”
“危言耸听。”年素鸢义正词严,“二哥跟了皇上二十多年,肯定知道皇上是个什么脾气。也唯有熙朝的夺嫡一事,能让二哥心生警觉。倘若二哥能因此避开锋芒,我便是撒个小谎,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年遐龄沉默良久。
年素鸢顺手打泼了茶碗,将信件沾湿了大半,一团团墨迹晕开,字迹也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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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期已过,年素鸢启程回宫。
前些日子,年希尧外放,去了南方,顺势也就和先前的“文人墨客”们关系淡了。反倒使弘时与他们走得挺近,颇有拉拢之势。
也因为这个,齐妃近日在年素鸢面前颇有些志得意满。
又过了几日,景陵竣工了。
胤禛亲自奉先帝入葬景陵,又奉先后为“孝恭宣惠温肃定裕赞天承圣仁皇后”——长长的封号只念得人牙疼——随葬景陵。
彼时,又是一番跪拜大礼。
入陵之后,便是九九重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