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带着嫔妃们走了。
胤禛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又恢复了先前那副隐忍着怒火的模样:“走吧,咱们去合计合计,该怎么把十四弟给‘请’回来。”
“只怕他已经在奔丧的路上了。”允祥道。
“‘奔丧’?只怕奔的是朕的皇位!额娘,呵,额娘……”胤禛想起方才年素鸢的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的额娘,早就不要他了。
“祥弟,若是你家王妃近日得闲,不妨让她进宫陪陪年贵妃,可好?”
最难消受美人恩
她每日躺在藤椅上看书,看着如玉带着大宫女们勤勤恳恳地替她抄写佛经,偶尔自己也动两下笔,图个乐子,随后又专心致志地养起了胎。
其间,怡亲王妃来拜访过几回,都是坐了片刻就走,偶尔给她带些补血养胎的药材。年素鸢只扫了一眼,便吩咐如玉将它们锁进库房里,还特别交代,要和嫔妃们送来的区别开。
怡亲王毕竟是皇帝的宠臣,怡王妃送来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不掺水、不掺毒的。至于那剩下的一分……保不齐中途会有什么人给偷偷掉了包,对不对?
年素鸢很信得过怡王妃,虽然怡王妃从来都不待见她。
出了丧月之后,紫禁城里终于恢复了一丝丝人气,册封的圣旨也颁了下来。贵妃的名号是实打实的,肚子里的龙胎也是实打实的,只不过清心寡欲的皇帝又额外颁了一道圣旨:三年之内,不近女色,以表孝心。
诸王傻眼。
怡亲王没奈何,也只得巴巴地跟着表态。接着是果亲王、庄亲王、诚亲王、廉亲王……
不过,既然是“三年之内不近女色”,那么雍正元年的选秀大典,便也顺势停了。
年素鸢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胤禛的确是两年多没碰过女人,直到雍正三年才以“子嗣单薄”为由选了几个常在入宫。从雍正元年到雍正三年,宫妃皆无所出;而雍正三年,年纪最长的三阿哥弘时又被贬出宫外,做了八王爷的嗣子;除了四阿哥弘历,胤禛根本不可能再立旁人为储君。
若是她的福宜还活着……
年素鸢硬生生掐断了手里的一枝腊梅。
承乾宫。暖阁。
各宫主位、王妃、命妇们都围坐在皇后那拉氏的下首,说着口不对心的奉承话。那拉氏敷衍了片刻,烦了,便道:“我与十三弟妹说些体己话儿,你们各自散了吧;熹妃,你代本宫去看看年贵妃,顺带把皇上方才赐下的果子、茶点带过去一份。”
明椒软软地应了,跟着众人起身告辞。走出宫时,她顺手拉住了齐妃李氏,央求道:“姐姐同我一齐去看望贵妃娘娘好么?”
她的眼神极是诚挚,令人无法拒绝。
偏偏齐妃是个不大识趣的人,硬硬地说了一句“姐姐宫中还有事”,便丢开明椒走了。明椒想着年素鸢向来心高气傲,这次受罚,肯定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便又拉住了裕嫔。裕嫔耳根子软,被她央求几句,就跟着去了翊坤宫。♀豪夺新夫很威猛
那拉氏将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忍不住冷笑一声:“瞧瞧年妃那个跋扈劲儿,把别人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十三弟妹,听说你府上的瓜尔佳侧福晋也不大安分,莫要养出了另一个年素鸢才是。”
怡王妃笑笑,含糊过去:“娘娘说笑了,臣妾……”
“是四嫂。”那拉氏嗔怪道,“皇上天天埋怨十三弟与他生分了,你怎么也同我生分起来。旁的不说,过些日子你家格格还得喊我一声皇母'注1'呢。”
怡王妃听见“皇母”二字,低下头来,抿了一口茶,心中难过。
胤禛子嗣单薄,膝下四个女儿夭折了三个,唯一养大的那个也在七年前去世了;但是,新朝初立,必须要同蒙古诸部和亲,胤禛便从宗室中挑选了几位公主。充做养女。而怡王妃最小的女儿,就这么不幸地被选上了。
怡王妃放下茶盏,再抬头时,脸上已挂了淡淡的笑:“是呢,臣妾那顽皮丫头年幼无知,还得劳烦娘娘——”她在那拉氏似嗔似怒的目光下改了口,“劳烦四嫂多加照拂。臣妾先行谢过。”她站起身来,朝那拉氏深深一福。
那拉氏正要埋怨,突然看见胤禛身边的另一位大太监张起麟捧着明黄手书走了进来。怡王妃也看见了,便又坐了回去,继续喝她的茶。张起麟给那拉氏、怡王妃打了个千儿,将手书递给那拉氏,便告辞了。
那拉氏摊开手书一看,忍不住皱眉:“废太子的女儿?!”
“娘娘,是理亲王。”怡王妃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是,是理亲王,本宫糊涂了。”那拉氏一叠声地应了,又咬牙道,“皇上统共要收养三位女儿,理亲王家的六格格、庄亲王家的大格格、还有你家四丫头。本宫需得抚养六格格,而你家四丫头,却要放在年妃身边!”她顿了顿,才压低了声音,抱怨道,“我早知道皇上宠着年妃,可也不是这么个宠法……”
“娘娘。”怡王妃虽然也有些不快,却比那拉氏平静多了,“却不知哪一宫的主位收养了十六弟家的大格格?”
“钟粹宫主位,齐妃。”
“那便说得通了。”怡王妃的笑容有些苦,“皇上收养了三位公主,又分别命三位后妃抚养,论理,也应当是您看顾着理亲王家的格格。四丫头……只盼她乖巧些,莫要触了贵妃娘娘的霉头。”
“年妃若敢动四丫头一根寒毛,本宫决计饶不了她!”
翊坤宫。
明椒犹豫了许久,才命贴身宫女上前通报,只说自己奉了皇后之命前来探望年贵妃,旁的一概不提。♀小小拽后狠无赖
裕嫔依旧是那副万物不萦于心的模样,既不喜,也不见恼。
约莫一盏茶时分,如玉便走出宫来,朝明椒、裕嫔盈盈下拜:“奴婢请熹妃娘娘、裕嫔娘娘安。我家主子有请。”
明椒道了声谢,朝身后的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偷偷给如玉塞了个荷包,隐晦地问道:“如玉姐姐,年主子今日气色可好?”
如玉捏了捏荷包,涨鼓鼓、沉甸甸的,思忖片刻,道:“主子近日来有些喜怒无常,却不大责罚我们。还请熹主子、裕主子陪些小心,莫要让我家主子动了胎气才是。”
明椒闻言,心里已经有了底。
明椒走进暖阁的时候,年素鸢正在专心致志地抄着一卷佛经。她不敢打扰,便福了福身,和裕嫔在一边站着。如玉轻手轻脚地上前,低声提醒道:“主子,熹妃娘娘、裕嫔娘娘奉了皇后之命,来看您了。”
“嗯,等本宫抄完这卷经。熹妃妹妹、裕嫔妹妹,坐。”年素鸢的表情冷冷淡淡,与往日的她大相径庭,却恰好坐实了“喜怒无常”之说。
明椒小心翼翼地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子坐了。裕嫔就势坐在她的下首。
年素鸢眼角余光一瞥,心下微感诧异:这个裕嫔……
年素鸢故意抄得很慢。
等到宫女们上足了三道茶,传膳的时间也将近了,大家都腹中饥饿的时候,才搁了笔,又恢复了往日那副飞扬跋扈的模样:“真是对不住两位妹妹,本宫有了身子行动不便,教妹妹们好等。”
——这是在施压,用她肚子里的孩子施压!
明椒心下了然,表面却不动声色:“姐姐说哪里的话……”
“放肆!”
年素鸢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出声呵斥道:“熹妃,切记上下尊卑有别,您还当是昔日在潜邸之中么?真当年贵妃封号上的‘贵’字是虚的?”
“嬷嬷说什么浑话呢。”年素鸢闲闲地扯着帕子,打了个圆场,“本宫唤‘妹妹’也唤得惯了……”
“年贵妃也有错!”老嬷嬷的声音硬邦邦的,“老奴侍奉了三代帝后,却从未见过这等不守规矩的妃嫔!大行皇帝(康熙)在时,后宫之中井井有条,上下尊卑一应俱全,如何到了新朝便乱了套?皇后既然命老奴教导年贵妃宫中礼仪,老奴自当尽、心、尽、力!”
先前年素鸢刻意顶撞太后,触犯宫规,那拉氏便特意从内务府中挑了一位最严厉、资历最老的嬷嬷,前来“教导年贵妃宫中礼仪”,好压一压她的锐气。但是,这位老嬷嬷的孙媳却是年府里放出的家生子……
老嬷嬷一口气把话说完:“依律,年贵妃、熹妃应当掌嘴十下,以儆效尤!”
年素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装的。
明椒暗道不妙。
倘若年素鸢因为此事受罚,是否会被气到流产另说,对自己的怨气肯定会上升到极点,那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可就废了……
她即刻在年素鸢面前跪了下来,劈里啪啦地给了自己十个耳光,道:“臣妾冒犯贵主子,甘愿受罚;还请嬷嬷念在贵主子身怀六甲的份上,莫要责罚贵主子。臣妾……臣妾甘愿代贵主子受罚!”
她这么一跪,她带来的宫女也全都跪了下来。
“熹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不过,年贵妃该掌自个儿的嘴……”老嬷嬷慢悠悠地说。
“臣妾恭请贵主子掌嘴!”
呵。
如此美妙的一出大戏,不好生唱着,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年素鸢勉为其难地绞着帕子:“妹妹……啊,熹妃这么说,可就不应该了。本宫看熹妃素来温柔贞顺,即便偶有小过,也不当……嬷嬷,您说呢?”
老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年贵妃,您要知道,熹妃已自罚过了,如今当罚的是您!”
明椒只盼着这事快点儿过去,重重地叩了头,坚持道:“请贵主子责罚!”
年素鸢轻轻“呵”了一声,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几乎要硬生生扯烂。她当然恨不得上前给熹妃百十个大耳刮子,泄一泄心中的愤恨,但是她不能。她怕自己下手太重,这场戏可就演不下去了。
“如玉。”年素鸢唤了一声,“你且替本宫……要记得分寸。”
“年贵妃!”老嬷嬷又斥了一声,把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模样做了个十足十。
如玉会意,上前狠狠地甩了明椒一个耳光。
年素鸢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却硬是压着,还得表现出一副既心疼又无奈的表情来——裕嫔还在一边看着呢。
第二下、第三下,如玉下手轻多了。直到最后几下,完全就是给明椒挠痒痒。明椒闭着眼受着,感觉到对方下手越来越轻,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这十下耳光挨得值,年贵妃已经过意不去了。
但是,如玉的第一个耳光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