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皱了皱眉。
他不记得自己有过……等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确宠过一个民女,但是他很快就把她带回了府里,怎么可能有孩子流落民间?
“哦,用不着你那愚蠢至极的粘杆处去查了,我早已替你查好了!你晓得什么叫做双生女么?什么叫做一模一样的双生女儿么?呵呵呵呵……”
胤禛脸色微变。
他带回来的,和给他生孩子的女人,不是同一个。
“够了!”康老亲王暴喝一声。
“怎么,要将我发落宗人府?”廉王妃讥讽道,“好好好,早在康熙六十一年,我就说过,‘恐不保其首领耳’!现在用不着你找理由杀掉我,也用不着找理由杀掉我们家王爷了。这是一个多好的理由啊,皇室辛秘,哈哈哈哈哈……”
等、等等。
这似乎有什么不对!
年素鸢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她这次似乎是玩得太大了,玩儿脱了!
胤禛缓缓站了起来。
他指着廉王妃,声音冰冷,如同从阴寒的地狱之中传来:“将她,押下去。”
廉王妃又是一阵大笑:“第一,我只不过说了实话,你有什么理由逮捕我?第二,我贵为亲王福晋,你一不过大理寺、二不过宗人府,就这么将我押下去?哈哈哈好大的道理!果然是好大的道理!”
怡亲王上前一步:“皇上……”
康老亲王跪倒在胤禛面前:“皇上,廉王妃诬蔑于您,理当严惩!老臣请旨意,将其交由宗人府处决!”
胤禛铁青着脸,久久不语。
怡亲王低声说道:“臣弟自请监审。”
他多看了弘历一眼,目光中饱含了探究。
弘历已经脸色惨白,几乎连筷子也握不住了。
这个消息……
实在是太石破天惊了!
胤禛缓缓点头,一个字似乎有千钧重:“准。”
撤席。
回宫。
安寝。
年素鸢长长吁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除非那两姐妹想供出她来。不过,胤禛要审的是廉亲王、四阿哥,根本审不到那对姐妹身上……
等等,必须再给她们一点甜头。
该如何行事才好呢……
当晚,胤禛是在翊坤宫歇下的。
他当然知道自己正处于风尖浪口上,所以他和年素鸢谁都没有谁,翊坤宫中燃了整整一夜的明烛。
事情很明显。
弘历是无心之过,乔引娣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不过有心人将消息散了出来,又恰好被廉王妃给听见了而已。
胤禛很烦躁,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年素鸢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皇上可还记得昔年的‘二废太子’么?”
允礽二度被废之时,朝野动荡。康熙迫不得已,打破了旧制,将诸位皇阿哥尽封为亲王。
43风云变(三)
“年妃这是何意?”
这是何意?只不过是借助一场更大的风波,来遮掩住先前的不堪罢了……
年素鸢慢慢地说了;看胤禛一点一点地皱起眉;又一点一点地舒展开,心底有些忐忑。
“朕还要再想想……”
这一想,就是好几天。
与此同时;年素鸢听说了一个令她啼笑皆非的消息。
那是谣言。
乔引娣虽然进了四阿哥府;但只是伺候着笔墨;根本没有越雷池一步。而其中的缘由,年素鸢也想明白了;那两姐妹不想多出一个人来争宠。但是,年素鸢的吩咐又不能不做;所以她们就放出了这个谣言……
真是个绝妙的谣言;简直连年素鸢这个始作俑者都被瞒过去了。
要破除这个谣言,有两个办法。
第一,证明乔引娣是室身;第二,证明乔引娣跟胤禛没有半点关系。
宗人府很干脆利落地用了第二种。
毕竟,为尊者讳嘛。
但是,廉王妃一顶“散播谣言”的帽子扣下来,可就变成了引发燎原大火的那一股小火苗……
清查、下狱、定罪。
胤禛素来以雷厉风行著称,而这一次,他断然不会手软。
从谣言之祸一路牵扯到结党营私,再牵扯到前朝旧事,最后再扯出八王党有不臣之心,而后将他们与官吏们的书信往来一一清查……胤禛很清楚,如果这一次,他无法彻底除掉他,那么很有可能,他永远也无法除掉这个老对手了。
后宫之中颇为宁静。
前朝的祸乱,对后宫似乎根本够不成什么影响。
不过,年素鸢再次向皇后提请:回府省亲。然后,她特意将明椒收拾打扮了,伪装成自己的侍女,带在身边。
明椒比先前消瘦了许多,精神也萎靡了许多。年素鸢天天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而且真假难辨,任谁也忍受不了。最令她难受的是,无论她用出什么招数,试图再次翻身,都会被年素鸢看出端倪,而后扼杀在萌芽状态下。
回府的第二天,年素鸢便特意将明椒带上了街。
有关四阿哥的谣言在疯传。
明椒只听了几句,便发了疯似的要去找人理论,被年素鸢命人拉了回来。再然后,年素鸢特意带着明椒在闹市里转了一圈,让她听听四阿哥那差到了极点的风评。再然后,她又特意找来了四阿哥的功课,狠狠摔在明椒面前。
明椒面如死灰。
四阿哥毁了,她唯一的希望自然也没了。
她踉跄着后退,在大街上疯了一般地笑,声音嘶哑,而后变成了嚎哭,撕心裂肺的嚎哭。
年素鸢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
明椒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你会下地狱的。”
“彼此彼此。”
年素鸢命人将她塞进马车,带回了宫。
明椒披头散发,状若疯狂。
“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你满意了吗!!!!”
小黑屋里,明椒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吼,突然呵呵哈哈地大笑起来:“若是皇上知道,你毁了他最最得意的孩子,又将如何?年素鸢啊年素鸢,我真的很期待……”
“谁说本宫毁了四阿哥?”
年素鸢瞥了她一眼,呵呵轻笑,“莫要诬蔑本宫。四阿哥先是丧期饮酒,又因妃母丑事而心情低落,从此声色犬马……哦,他还特意去北边转了一圈,沽名钓誉,但功课却更加荒废了。而另一件事,是廉王妃揭出来的,本宫还在费心遮掩呢。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本宫?”
她一下子撇得干干净净,就像她什么也没做过似的。这曾经是明椒惯用的手法,如今却被她学了个十足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滋味实在是太美妙。
“我要面见皇上!!!”明椒嘶吼。
“你觉得,本宫会给你这个机会么?”年素鸢冷笑。既然要做恶人,自然要一恶到底。让明椒接触外人?哈,她可冒不起这个险!
她唤人进来,将明椒牢牢地捆好,一字一顿地说道:“记着,本宫会让你不得好死的。还有……”
她故意留了半截话没说。
明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在她的意识里,年素鸢没说出来的半截话必定是:还有四阿哥。
年年打雁,没想到却被雁子啄了眼!
明椒曾经苦思冥想过,她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才让年素鸢揪出了她的把柄。可无论她如何苦苦思索,却永远也想不到,年素鸢曾经死后重生,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一切。
她甚至想着,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一了百了。
年素鸢走出小黑屋,漠然吩咐道:“看好了,莫要让她自尽,否则本宫揭了你们的皮!”
看守的嬷嬷们称是。
柔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向年素鸢炫耀手上的荷包:“额娘您瞧,我绣得多好看!”
年素鸢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想揉揉她的头,忽然怯了。
她想,她大约不配。
想必柔嘉自己也想不到,她眼里温柔可亲、将她宠到骨子里的额娘,竟然是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罢?
但年素鸢不曾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倘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做得更狠、更绝、更疯狂。
谣言的风波渐渐平息了。
胤禛继续清理他的官场,继续推行他的新政,继续考量着他的儿子们……不,已经用不着考量了,他直接把弘晀接到了自己身边教养,试图从小培养出一代明君来。
至于弘晀的母亲……
胤禛只想着,在她去世之前,多给她一些补偿。
然后,他把弘历、弘昼都封了王,颇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图。
年素鸢又见了弘历一次。
弘历已经彻底磨灭了少年的志气和锐气,看上去,垂垂老矣。
他每天只在美酒和美人中度日,自我放逐,自我厌弃。
只要明椒还活着,便将是他身上永远的屈辱烙印,洗之不褪、挥之不去。
所以年素鸢并不急着让明椒死。
她要让他们互相折磨,直到永远的沉寂。
但是,年素鸢长久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年羹尧遭胤禛斥责,说他太过骄纵、目中无人,甚至有大臣联名上书,请求处决年羹尧。胤禛没有表态,或许还在思考之中。
年素鸢求着胤禛,让她再见年羹尧一面。
胤禛准了。
年羹尧看上去老了一些,也不笑了,眼里多了几丝阴枭。
年素鸢劝他放低姿态,莫要与胤禛顶撞,却被他硬梆梆的一句顶了回来:“二哥有从龙拥立之功,纵然放肆些,又能怎么了?风头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年素鸢大惊失色。
她知道,粘杆处是胤禛的眼睛和耳朵,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年羹尧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她咬咬牙,呵斥道:“你又受了哪个家伙的挑唆?!”
年羹尧“哼”了一声。
年素鸢努力将声音压到最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皇上先前能容忍你放肆,现在也能容忍你放肆么?二哥,年大将军,他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不再是先前那个处处小心隐忍的雍王爷!”
年羹尧脸色微变。
“‘飞鸟尽,良弓藏’……”年素鸢幽幽地说。
“飞鸟早就尽了,良弓也不必等到现在才藏!”年羹尧有些烦躁。
“二哥错了。”年素鸢摇了摇头,“直到现在,飞鸟还未曾打尽呢……”
她意有所指。
年羹尧愣了一下,悟了。
胤禛虽然登基,可朝堂上还有一个八王爷;如今八王爷倒了,他身后还有着密密麻麻的一层关系网;而那层关系网的最深处,又是两淮盐政、江南富商……乱得很哪。
他细细思量,竟是越想越怕。
良久之后,他才深深地给年素鸢作了个揖:“二哥莽撞了,多谢妹子提点。”
年素鸢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