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的笑容越发淡然温和,柔声道:“西席便是西席,自然什么也要成个样子,这月钱姑娘就不要与我客气了,这船几日后便到京都,家眷亦在京都,到时候让袁娘领着你见见拙荆……”袁娘是谢女的奶娘,邵素虽然未见其人,倒是听丫头钗儿提过。
只是……
邵素忽然抬起头道:“大人,邵素既然做了你家西席,您便是邵素的东家,以后便直称邵素便是。”顿了顿又道:“到了京都,自然要拜见夫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132
京都西南一处民居前,遥遥驶来一架马车,在泗水胡同口停下,车帘一撩,走出来一名黑衣女子,身形婀娜,面上罩着面纱,只见她徐徐从车上下来,付了车钱,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正要走进去,忽见门口坐着几个婆子一边看她,一边窃窃私语。
她自是那不饶人的性子,竟径直走过去问道:“这几位大娘,有何贵干,恁地这么瞧我?”
那婆子们没有想到这姑娘这么凶蛮,多看几眼还要走过来问,吓了一跳,其中一位迟疑下,开口道:“我们以为姑娘也是找冯家要债的哩?”
姑娘拧着眉道:“要债,要什么债?”
“啊呀呀,姑娘你不知道……”那婆子见这姑娘不是要债的,遂放了心道:“这冯大也是自小我看大的,眼看着也是出息的,在军中还升了大官,谁知落到这种地步,唉,世事炎凉……”
那姑娘正是邵盈,她来之前自是打听明白了,冯子剑被押到京城候审过程中,不知谁做了手脚,竟判了个押监,后来被冯家几经活动,折了上千两银子才把人赎出来……
“大娘说个明白。”邵盈心道也不忙去找他,于是伸手掏出一两银子,放在那说话的婆子眼前,那婆子眼睛一亮,忙道:“姑娘跟冯家有亲吧,听说老冯家为了赎人费了老劲了,几乎把家底都掏了,还余外借了许多债,那冯大出来几乎是个废人,腿残了,老两口也没了,媳妇也受不住,被娘家逼着和离了,这些日子来来往往都是些债主,几乎把冯家搬空了,那冯大也不管,天天烂醉……”
“哦……”邵盈眼皮一跳,抬头望着那胡同深处,对着那几个婆子笑道:“劳烦各位了。”说着,快步走进胡同,留下一长串潋滟的影子,几个婆子对望一眼,女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这姑娘不是要债的,你猜是做什么的?”
“难不成是冯大在外面养的外室……”
“外室?那个外室这个时候敢巴巴凑过来?冯大现下比乞丐都穷……”
…………
邵盈站在那虚掩的大门前,敲了敲门,却没有听到里面有声息,她咬了咬嘴唇,自从分别已是几月不见……她……
邵盈深吸了口气,猛地推开门,却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全是碎了的凳子、桌子、柴木、碗筷以及包袱、敞开的匣子,宛如土匪抢劫过了般,不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废墟,抬头看,见是常见的三进的井字房,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虽然算不得轩昂壮丽,却也通达舒适,自是能看出是兴旺过的人家,只是……
她走到正房面前,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声音,咬了咬嘴唇,推开门,见里面家具皆无,地上一片狼藉,还夹杂着十分难闻的气味,邵盈天**洁,掏出帕子捂住口鼻,心道难道没人?正忖度间,拐进卧房,见一人躺在房间的角落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酒气与酸臭,却是一动不动,仿若死人。
邵盈的心砰砰跳了起来,走了过去,细细观瞧,正是冯子剑,只是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满面络腮胡,正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坛。
“冯……”邵盈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里,带着几分紧张与激动,道:“冯子剑,我来看你了。”说到最后,竟有些呜咽。
却见冯子剑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静静躺在那里。
邵盈见他这等反应,上前推了推他的身子道:“冯子剑……冯爷……”
冯子剑不动。
邵盈却能感觉到他是活的,也是醒着的,只不过,那铺天盖地的颓废气息,仿佛是地狱里的绝望,一层层把这人包裹起来,密不漏风,不可穿透。
她忽然害怕起来,猛地推了冯子剑一把道:“冯子剑,冯子剑,我是邵盈,你醒醒啊。”
冯子剑依然不动,仿佛活死人般,只是那勾着酒坛的手,微微抖了抖。
邵盈知道他听到了的,却不知为什么不睁开眼,心里一时气愤,却又想到他遭遇的惨事,只得转了声气,柔声道:“子剑,是我,我是邵盈,我来看你了,我不回青花营了,我想明白了,不论做什么,两人在一起便好,你听到了吗?”
冯子剑忽然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竟给了她个背影。
邵盈千里迢迢,费尽周折来找他,却看到这么个结果,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上前推了推冯子剑道:“老冯,冯子剑,我是邵盈……我是盈儿啊。”说着,趴在那身子上,呜咽作声。
冯子剑身子微微有颤抖,徐徐睁开了眼,却一直不看翻身,只静静望着墙壁,听着邵盈的呜咽,眼眸里一直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邵盈哭了一会儿子,见他没反应,站了起来,实在看不过这一地的狼藉,走到院子里,在厨房边角里寻了个扫帚,先进房里把桌上床上地上的垃圾清扫了一遍,因为实在太脏了,光这三间正房,邵盈就扫到了下午,她虽然并不娇弱,却也不是常干粗活的,把正房的垃圾扫出去后,觉得浑身腰酸背痛,忽然想到自己倒是傻了,既然有银子,雇几个粗使丫头来打扫就是了……
正忖度间,忽见大门被“咚”地一声踢开,进来一个婆子,一个中年汉子,两人见院子里有人,吓了一跳,却见不过是个姑娘,又放了心,道:“你是谁?”
邵盈沉着脸道:“你们是谁?”
“我们来要收债的。”那两人道,婆子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收契,道:“看到了吗?冯家欠我们三十两银子,还一分没还呢?”说着,上上下下看着邵盈道:“你是谁?”本来还想问“是不是那位养的雏儿”之类的,可是见邵盈这样的气势,倒是没敢说出口。
“哦……”邵盈掐着腰,面带冷笑道:“三十两?拿来我看看?”说着,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133
“我说,你是他家什么人?”那妇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邵盈。
邵盈却不理她,只望着那收契,皱着眉道:“三十两银子若是不还的话,就用这房子抵押?青天白日的,你们要抢劫不成?这房子三百两银也买不下。”话音未落,忽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转过影壁走进一堆人,皆膀大腰粗的大汉,当先一个三十许的男子,青衣布衫,生意人的摸样,见了邵盈,不由一愣,道:“你是谁?”
邵盈扬着头,道:“你们又是谁?”
那男子见邵盈气势凌人,倒也不敢太嚣张,道:“我是来收房的,这房已经归我了。”
“哦……”邵盈眼珠转了转,伸出手道:“收据拿来。”
那男子见邵盈娇怯小娘子的摸样,门道倒是多,居然还懂得要收据,对身后一位使了个眼色,那人掏出收据,递给邵盈,邵盈见上面写着:“三百两银子抵押,逾期不还,愿以房产做抵押,立此为据。”上面还摁着手印,心道不好,抬头道:“不过三百两银子,若是我们还了,这房子……”
“姑娘……”那男子做惯了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笑道:“姑娘,逾期不还啊,我这还是看在老街坊的交情上,拖后了一个月才来的,你看这……”
邵盈“嗯”了一声,盯着那收契正沉吟,忽听门声响动,又进来一堆人,却是一个四十许的妇人,穿金戴银,体态妖娆,后面亦跟着几个彪形大汉,先是看到那男子,冷笑道:“李掌柜,青天白日的,没有这么抢的……”
那李掌柜微微一笑道:“我哪里敢啊,范大娘,如今正主子来了,咱么别争了。”说着,对着邵盈一指。
那范大娘“咦”了一声,上前打量着邵盈,道:“姐儿从哪里来?是冯家什么人?”
邵盈却不答她的话,只问道:“你也是来收房的不成?”
范大娘点头道:“对啊,老冯家押了三百两银子在我这里呢。”
邵盈忽然噗嗤一笑道:“你是三百两,人家有人三十两就收了呢。”说着,望着先前第一个进来的那对夫妇。
范大娘一听,眉毛一拧,呵道:“谁啊?”
邵盈可不客气,指着正要悄悄躲起来的那两位道:“哎呀,别走啊,那三十两还没说清楚呢。”
那对夫妇姓张,乃是开油铺的小本生意人,,这次打算着抢个先着,用三十两把这房子买了,眼见着两个大头来了,躲避不及,那张三两擦着额头的汗道:“我是说这玩的,范大娘,您请吧。”说着,看着邵盈,逡巡了下,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这丫头也是个厉害的!一下子把针尖指向了他们,还是少惹为妙……
“别走。”邵盈忽然叫住他们,道:“三十两是吧?”说着,走进屋,一会功夫拿出了三十两银子,伸出手道:“收契给我?”
若是邵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张家夫妇还有法可想,可是在李掌柜与范大娘的虎视眈眈下,他们哪里有多话,乖乖地把银子收了,把那收契给了邵盈,邵盈接过仔细看了,对李掌柜与范大娘道:“你们都做个证人,这三十两银子,是两清了的。”
李掌柜与范大娘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见张家溜出了冯家院子,范大娘这才道:“姑娘好手段,只不过呢,我是不肯让的,三百两,这房子归我。”
李掌柜笑眯眯道:“这个我说了不算,买主说了算,不是?”说着,抬头望着邵盈,他饱经世故,见那丫头替冯家还了三十两,自然晓得眼前这丫头与那冯大必然有不解之缘,只是他本心不在乎那三百两银子,这冯家转过头是临街所在,若是开了铺子,自然财源滚滚,因此对这房子志在必得。
邵盈也不慌张,只慢慢道:“都是三百两,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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