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杨风尘仆仆地从杭州赶回来的时候,实在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林方晓擅自离开的消息。
这些日子他每日里和别人应酬交际,晚上也总是喝得七晕八素的,回到客栈倒头便睡,可是午夜梦回,心心念念的都是林方晓,每天早上抱着宿醉的脑袋,无限渴望她那一碗清淡的解酒汤,连她那可怜兮兮,低眉顺眼被他教训的小模样,想起来都是那么可爱,让人心疼。这个时候易杨才知道,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林方晓这个小丫头就已经悄悄地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不动声色地慢慢长大,枝繁叶茂。
说是给时间她好好考虑去留,可是易杨毫不怀疑,如果林方晓竟敢说她要走的话,他绝对是会不择手段地留住她的。想要她亲口答应,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心能够更加确定而已。
匆匆忙忙回到喜福顺,易杨手里拿着一个食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林方晓在哪里?”
女孩子嘛,他想,给了那么多天的时间她去想,应该也想清楚了,自己也是时候去把她哄回来了。
食盒中是他特地在杭州买回来的特色小吃——小鸡酥。面粉、油和成水油皮,用小包酥的方法擀成皮,包入豆沙做成小鸡的形状,取两粒黑芝麻沾上蛋清粘在眼部,再在整只“小鸡”身上刷上蛋液烤制而成。外形小巧可爱、栩栩如生,未尝已是飘香四溢,咬一口,外酥内滑,甜而适口。
林方晓这个吃货,想让她开心,没什么比一份特别的美味更有效了。在杭州的时候易杨一看到这可爱的小鸡酥,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林方晓眼前一亮,高兴得就要跳起来的模样。
张掌柜听闻大掌柜的回来,急急出来迎接,听他劈头盖脸就问一句林方晓,不由得有点呆了,半天才唯唯诺诺道:“方晓她,她好几天没回来了。”
惊得易杨手中的食盒也险些掉落在地:“没回来?她会上哪儿去?报官了没有?你们都去哪儿找过了?”
张掌柜连忙接住食盒:“易大掌柜您别着急,林方晓没有不见,她自个儿拿回来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说不在喜福顺干了,是新任的知府大人亲自把她接走的。”
易杨心中如被雷击:“什么,她不干了,还跟文知府走了?”好个大胆的林方晓,真的是要反了呀?
张掌柜点点头,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他也是个做掌柜的,知道这种被下属背叛的心情,何况还是被这种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元老级的下属,在自己最措手不及的时候被摆了一道,那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易杨登时像个泄了气的鱼鳔,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往后头走:“行了,我知道了。”
张掌柜看看手里的食盒,用眼神询问才从后面跟上来的清河,清河忙接过道:“易大掌柜,这小鸡酥……”这可是易大掌柜兴致勃勃地买了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给揣回来的宝贝,指不定有什么大用途呢!
前面传来易杨无精打采的声音:“给大家分着吃了吧!”
林方晓这招可真是打得易杨措手不及,巴巴地去文思明那里把她抓回来吧,他拉不下这个脸,就这么由着她去,也实在是不甘心,现在的林方晓,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省心女人,而是会让他心疼、惹他牵挂,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的心爱女子了。
终究还是忍不住去了府衙,丢脸就丢脸吧,他知道自己在林方晓心中并没有占有多大的分量,更知道文思明在后巷风雨无阻等了林方晓好几天的那份势在必得的痴情,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说不定几天之后一张请帖送来,林方晓就变成了文夫人,到时候可是再追悔也莫及了。
到了府衙,才知道文思明和林方晓并不在府内,而是去了钦差大人夫妇暂住的驿馆中做客,待他了解到钦差大人就是工部侍郎张大人的时候,心情就开始变得火急火燎起来,脚步也快得让身后的清河迈开双腿小跑起来也跟不上。
驿馆门口的守卫显然也被易杨这张与张大人极其相似的脸给镇住了,待他直直往里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慌忙吆喝着追了上去:“你是什么人,不能进去啊!”
张煕玥也刚听到自家大哥宴请文思明的消息,急急地往大厅赶去,看见眼前风风火火掠过的身影,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声:“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杨也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张煕玥一眼:“小妹。”
张煕玥一头冲过去扑到易杨怀里:“二哥,我想死你了,你这些年都跑到哪里去了,过得好不好啊?娘亲天天都念叨着你,这次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张家兄妹三人,大哥自小就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性情严肃,整天就会板着个脸指责她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二哥虽然在家的时候不多,但却会带着她一起玩,偶尔也一起做些调皮捣蛋的事,所以她跟二哥的感情反而是最好的。
易杨轻轻把张煕玥拉开:“小妹,乖,这些事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文思明在哪里?”
张煕玥脸上飞上两团红晕:“二哥你也认识文思明?”她认识文思明的时候二哥已经离家,没想到原来二哥与文思明也是认识的,如果二哥也肯帮自己,那自己与文思明在一起的机会就更大了吧!
“二哥你跟我来。”张煕玥拉起易杨飞快地走进正在设宴的偏厅。
“大哥大嫂,你们看我带了谁过来?”张煕玥脆生生的嗓音吸引了厅中所有人的视线。
张大人夫妇“呼”地站了起来,文思明也跟着站起来,林方文和苏小梅见状,自然也跟着起身,顺带着把依然端坐不动的林方晓也拉了起来。
易杨板着脸,快步走到林方晓身边,拉起她的手:“跟我走。”
“干嘛呀,我在吃饭呢!”林方晓用力想甩开他的手。
易杨抓得很紧,林方晓整个人被他扯着踉跄地往外跑:“要吃饭我带你去吃。”
林方晓只好回头道歉:“张大人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啊。”
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31。冰糖葫芦
“你到底要干什么!”到了外面无人处,林方晓终于敢明目张胆地挣扎起来。
“跟我回去!”易杨紧握她的手腕不放。
“我已经不是喜福顺的人了,凭什么跟你回去?”林方晓一直向相反的方向用力。
易杨突然顿住脚步,把林方晓压在墙上,双手撑在两边,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幽幽道:“我给了你这么多天的时间好好想想,你想出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林方晓只觉得一股冷冷的气势压遍全身,像以往无数次被他训斥得无地自容时一样,身子不由自主地就低了下去,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喜福顺的人,所欠的债也已还清,实在没有道理再被他如此欺压,便抬起头来,勇敢地直视易杨的双眼:“没错!”
易杨心头一把怒火熊熊燃起:“背后有人撑腰,胆子大了不少啊!你打定主意要跟着文思明那小子了吗?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林方晓脑子一热,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文思明有什么不好?当年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最起码他不会骂我,不会嫌我笨,不会把我当傻子一般耍得团团转!”
“我耍你?现在是谁在耍谁?林方晓,在你的心中,到底把我置于何地?”
“易大掌柜,你都已经有了凤卉兰了,还来对我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林方晓转过头去不想看他。
“凤卉兰?你以为我跟凤卉兰在一起?”易杨心中一松,她这么说是在吃醋吗?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方晓,你不要误会,没错,我是跟凤卉兰一起去了杭州,但真的只是为了公事,秦子晋可以作证,我跟她之间,私底下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如果你介意的话,以后我保证再也不跟她单独相处,好不好?”
林方晓叹了口气,平静地看着易杨道:“好,我们姑且不提凤卉兰,那你的嫂嫂呢?”
易杨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
“堂堂的小王爷,千里迢迢跑到泰安,不惜隐姓埋名做个伺候人的厨子,这个情伤受得可真够重的啊?”
“你怎么会知道……”
“易大掌柜,我笨是笨了点,可是你不要真的当我是傻的。”林方晓说完,轻轻推开易杨僵直的手臂,一步步走开,心底一片凉意,方才她不过是试探性地一问,他却是全无招架之力,果然是她,洛洛。
难怪他不喜欢凤卉兰,那么美丽、端庄、高贵的洛家小姐,便是十个凤卉兰也比不上的,那么她呢?林方晓,又算得了什么?
易杨呆呆地目送着林方晓渐渐远去的背影,明知道应该追上去拉住她,向她解释那早已是过去的事,可是双腿却沉重得迈不开脚步。
洛洛,这个曾经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美好幻想,最终却成为了他的大嫂的女人,此时此刻,在自己的心目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年少时候初见的场景依然栩栩如生。
那一年他才8岁,正是调皮捣蛋,唯恐天下不乱的年纪,当然那时他的名字还叫做张睿胤。
一日偷跑出来在街上闲逛,遇见一个白白胖胖,十分趣稚可爱的女娃,整根食指都塞在嘴里含着,呆呆地跟着卖糖冰糖葫芦的小贩,不住地吞咽着口水,还是有许多流到了红嘟嘟的小嘴巴外面。
易杨不由觉得好奇,看这小孩,不过两岁左右,衣着光鲜、头面整齐,想必家境不差,怎会没有大人看着,由着她跟着街头小贩乱跑?
冰糖葫芦今日的生意不错,架子上红艳艳的冰糖葫芦不断减少,当最后一支让人垂诞欲滴的冰糖葫芦卖出去的时候,小姑娘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引得周围的人都过来围观,纷纷把谴责的目光投向当时正不幸站在小姑娘身边的易杨身上,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你怎么就能狠得下这个心?
易杨只好认命地蹲下来,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抚道:“小妹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
小姑娘一头扎进易杨的怀抱,眼泪鼻涕乱七八糟地抹了他一肩膀,哭得益发上气不接下气,胖胖的小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当咕噜、当咕噜。”
易杨明白过来,小姑娘是吃不上冰糖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