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贺文渊一字一句的读下去,跪在堂下的吕六脸色也越来越白。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看上的女人居然与他虚与委蛇,拿著他的东西,却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正是薄情人遇上薄情人,一报还一报。不过他俩一个是对朋友薄情,一个是对男人薄情罢了。
读完杂货铺店主的证言,堂下的吕六再也说不出一丝一毫辩解之语了。他偷东西、送东西都有人证,而现在赃物也被呈上,他即使全身长满嘴巴也说不清了,尤其他现在正是失意时,根本不想辩解。姜欣元不再废话,让贺文渊当堂写出罪状书,让吕六签字画押後,便派人把吕六压下了後堂。
而这第一起案子的落幕,只不过是开胃小菜。贺文渊看姜欣元的眼神清明,神采奕奕,他明白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接下来,姜欣元把矛头对准了第二个人,肖行。刚刚吕六犯得只是偷盗的轻罪,而且数额不大,把他关在牢里一段时间自会放出,但肖行……如果肖行真的因爱生恨谋害小柔,又牵连杨吴氏落水的话,那麽他所面临的绝对不仅仅是牢狱之灾了。
“啪!”
清脆的惊堂木声敲在桌板上,更敲在所有人心上,这是一个暗号,暗示著更重要更严肃的案件即将审理。
“肖行,”姜欣元开口:“你倾慕杨正的表妹小柔,是或不是?”
跪在堂下的小柔红了脸,把脑袋埋进了胸口。杨正一脸状况外,根本没想到还牵连到儿女情长。
原本就唯唯诺诺的肖行身子一抖,小心的看了眼小柔,却见她根本没看自己一眼,当时就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咬牙:“是。”
姜欣元又开口:“为了与小柔拉近关系,你多次趁她外出时尾随她,甚至有意轻薄,是或不是?”
肖行辩解:“我、我只是关心她,想要送她礼物,而且我只是拉了她的手……”
贺文渊在心中吹了声口哨。现在可不是後世,如果有男人胆敢明目张胆的拉一个未出阁姑娘的手,绝对是耍流氓、不要脸、挨千刀,即使被姑娘娘家人暴揍也是应当的。
一旁的杨吴氏抢白:“都拉手了,这还不是轻薄?!”
姜欣元没有理睬气势汹汹的杨夫人,转而又问:“因为你多次向小柔示爱不成,结果恼羞成怒,因爱生恨,故意趁他们三人驾船游湖时以船相撞,想要淹死小柔──是或不是?”
哗──
就像是老鼠扔进了猫窝,整个堂上立即就热闹开了。杨正满脸惊愕,不敢相信自己身旁好友居然有这般歹毒心思,杨吴氏怒气冲冲要上去掐他泄愤,小柔又开始哭……倒是一旁的胡大表情凝固,他明明想做惊讶表情,脸上却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诡异无比。
肖行哪里想到姜欣元居然把这麽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吓得不住磕头,话都说不利索:“大人、大人明鉴啊!!!!我确实对小柔有意,可我爱她还来不及,怎麽会舍得害她?!”他生怕姜欣元会把他拖出去杀头,脑门一遍遍在地上磕的咚咚作响:“我向来胆子就小,左邻右舍都是知道的,我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杀人了!!”
姜欣元又拍了声惊堂木,压下了堂上的杂乱:“可我得知,你是知道他们三人游湖落水之事的──如果你不在现场,那你怎麽得知他们出事的?”
贺文渊听著也频频点头,他是亲耳听到肖行与胡大讨论小柔落水的事情的,除了凶手,谁还会知道的这麽清楚?
“我当时确实在阳明湖畔,但我并没有目睹小柔落水,我只是在码头边等候时,见到小柔湿漉漉的披著毯子走出船舱而已啊!”肖行胆子小,一吓就开始掉眼泪:“我那日相中一根簪子,想要送给她,便去杨正府上找。是门童告诉我他们去阳明湖畔游湖,我才跟过去的,谁想刚一到那,他们就上岸了,我只远远看了一眼,根本连招呼都没打啊!!”
他慌张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布包层层打开,最里面包著的正是一支做工精巧的掐丝银簪。他抖著手把那簪子呈给众人看,泣不成声:“大人,如果我有意害她,怎还会把准备送她的簪子随身携带?”
姜欣元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谁料原本乖乖跪在一旁的胡大突然插话,毫不留情的捅了肖行一刀:“大人!我胡大虽然没多少文化,但也知道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杀人放火是错的,本本分分做人才是对的!”他这麽一座体型壮硕的肉山居然膝行的几步,脸上挂著沈痛与愤怒:“请大人听我一言──那天肖行来找我时神色惊慌,我多次追问他才支吾的告诉我,因为小柔屡次拒绝他的好意,所以他便驾船把小柔撞下去了!”
第十二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完)
第12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完)
“你……!!”肖行瞪大了双眼:“胡大你血口喷人!”
“我只是把我听到见到的如实禀报!”
“我从未驾船撞过小柔!”
“但你那日说的可不是这样!”
堂下吵翻了天,肖行胡大各执一词,照现在看来,确实是暗恋小柔却无法得尝所愿的肖行更有动机。
贺文渊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不是在衙门里,而是在家禽市场……左边叽叽叽,右边嘎嘎嘎,明明是鸡同鸭讲,却偏偏要拼个你死我活。姜欣元早就看惯这些,面色如常,没有被堂下的风雨波及到,反而还有闲心问贺文渊:“师爷,你怎麽看?”
……怎麽他妈又把他当元芳了啊。
贺文渊不愿当花瓶,说出自己的看法:“虽然现在人证对肖行不利,但我觉得不该妄下论断。”他犹豫一下:“我觉得胡大形迹可疑,他一口咬定肖行是犯人,除了肖行真的是犯人以外,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在贼喊捉贼!”
姜欣元点头,贺文渊观他表情,好像微微露出了一个笑模样。
“好了,”姜欣元压下堂下喧闹之声,目视胡大与肖行,语带三分警告:“既然你们一个告发、一个喊冤,可光听你们二人吵闹也不是个办法……来人!带人证上来!!”随著他一声令下,一名衙役跑向後堂,没多久便带上堂一位头发斑白脚步稳健的老汉,那老汉上堂後规规矩矩跪在堂中央,对著姜欣元叩首作揖。
不止堂下的几人惊了,贺文渊也惊了──姜欣元这两天和自己呆在一起,哪儿分出的功夫去找的人证?他好奇的看过去,不住打量著那名老汉,心中猜测著这人身份。老汉观面向大约五十五岁上下,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脸颊脖颈手腕都十分粗糙,明显是风吹日晒的痕迹。他穿著一身洗的发白的衣服,腰背微驼,但肩膀宽厚,藏在袖子里的胳臂肌肉隆隆,估计是个做力气活的。
贺文渊又调转目光去看肖行胡大,可他们脸上也是一幅莫名其妙的样子,看来他们也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老汉。
姜欣元开口:“今日,本官之所以天刚亮就升堂,准备解决这件落水疑案,全托一位证人主动前来报案──刘老汉,你把半个时辰以前跟我说过的话,再跟大家说一遍。”
被称为刘老汉的老头又做了个揖,操著浓重的乡音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两位大人,我刘老汉在阳明河上奔波十几年,撑著一只‘水老鼠’往返河两岸、送货去邻县,没有万次也有千次了,因我年岁大,河上不管哪个船工见到我,都会对我礼貌有加。谁料大前日中午,我把船停在岸边去吃午饭,转眼的功夫,船就被人偷了!”
听著听著,贺文渊就明白姜欣元在唱哪出戏了:这老汉还真是来得巧,他们昨日还在河岸上翻来覆去的找一只撞了小游船的“水老鼠”,今日船主就主动上门了!
刘老汉继续说:“我刚开始以为是哪个住在河边的混小子耍老汉开心,但是等了一天也没见到有人还回来,我来去找了几日,这才在昨日晚上在下游找到了我的船!刚开始我还怀疑是自己没拴好,船飘下去了,但当我看到我的船头处的撞痕时我才想到,恐怕是有人偷了我的船干什麽坏事去了!”
这刘老汉是个脑袋灵光的,失而复得的船上有了撞痕,第一时间就想到有麻烦上门。他是个本分人,虽然也惧怕官府,但他主动上门说明情况,也比官府找上门来强!所以他才连夜赶到了县衙,主动报案,把情况清清楚楚的说了。
随著刘老汉的话题渐渐深入,跪在堂下的肖行胡大两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肖行带著希冀,他眼巴巴的望著刘老汉,期盼对方让他咸鱼翻身,而被怀疑欲盖弥彰的胡大……呵!他脸上的颜色都够开染坊了!
贺文渊不信姜欣元没看到胡大那故作镇定的表情,可姜欣元就是不指出来,反而继续问刘老汉:“你船头的撞痕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刘老汉道:“回大人,小人的船头蹭了绿漆。”
是了,出事的小游船船身就是绿色。
“你那船好撑吗?”
“别看‘水老鼠’又细又短,其实这种船反而没有又宽又大的船好撑。如果不是老汉我在这船上呆了十几年,练出了力气,要不然是绝对没法控制的。”
“你收回船後,可有觉得哪处不对劲吗?”
“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刘老汉又是一叩首:“船桨在我手中握了多年,我一摸就知道有无变化──船找回来後,我发现船桨的把手处油腻滑手,就像是有猪油抹上去一般!”
话音一落,跪在刘老汉身後的胡大再也控制不住,浑身的肥肉都颤抖起来。嫌疑最大的肖行与胡大两人,谁能有力气撑得动船,又是谁能日日接触肥厚猪肉,搞得满手油腥,洗也洗不掉?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汇聚在抖如筛糠的胡大身上。肖行是愤恨、杨正是痛心、杨夫人是气恼、小柔是害怕、贺文渊是探究,只有姜欣元依旧四平八稳的端坐县衙老爷的座位之上,那叫一个不动如山。
都不用胡大主动认罪,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一切的主使者了。
姜欣元又唤人拿来了从胡大的供桌上搜到的那张小纸条,指著纸上的“出身贫苦,命本富贵。有星劫途,错失机缘”几个字让他解释是什麽意思,话里话外都怀疑这十几个字就是促使他下手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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