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憎恨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内心的软弱,他的主人却以强硬的手段闯进去,朝著那些寄生在他心脏上的魔鬼亮出明晃晃的剑,虽然还不能到达根源的深处,却有效地清洗了表面的创伤。
“我没办法解决,主人。”
方镜锋的脸几乎贴在凯文的大腿上,却被一双大手抬了起来,他强硬的主人不允许奴隶在脚下无助的哭泣。
凯文以强硬的口气道:“如果你解决不了,那就向你的主人求助。记住,这不是你的权利,这是你的义务,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属於我,而你有义务保持它们的完好。现在,你有什麽要对我说的?”
从凯文的命令中得到勇气,这是方镜锋始料未及的。
他结结巴巴地吐露出梦境中的过去与追杀、疲惫的逃亡、无止境地向前奔跑。还有巴黎小屋中的阴沟臭味,晚饭後破旧房子里薄薄木板隔间传来的男女吵闹,以及母亲朝著他高举起来的手。
他害怕有一天他累了,就被卷入腥臭味的梦魇里,被吃进充满腐蚀液的胃里。
自从变成适格者,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麽多的话。他一直说啊说啊,喉咙像冒火般,痛苦却推著声音冒出他的嗓子。
整整一个小时後,暗哑的声音才消失在房间里,他疲惫地把头枕在凯文的腿上,凯文的手顺著他的黑发,让他觉得被安全地控制住。
他的主人在身边,把他留在怀里,给予命令和意义,这让他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放松起来。
“奴隶,你已开始接受我的命令,这对我们来说都有著重大意义,对吗?我的奴隶。抬起头来看著我回答。”
方镜锋把目光看向坐著的凯文,眼睛里含著雨後的彩虹,他努力露出真诚的微笑,却因为嘴角酸痛而显得有些滑稽:“是的,我的主人。”
凯文很高兴,他沈吟片刻说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即使我不读你的内心,你也会诚实地面对我?”
这个想法让方镜锋瑟缩了一下,从憎恨别人偷听他的心声,到觉得失去一种保护,这种转变让他自己也惊讶。而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前面的话有多少“保留”,而且也清楚这种“保留”会有多麽激怒凯文。
与凯文相处的这些日子,他觉得很新奇,可是他不敢肯定,这种新奇一旦结束,他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
确实,在凯文这里他能够暂时地放开内心,可是,他难道要依靠凯文一辈子?适格者的一辈子就是永远,直至太阳毁灭也不会结束。
“我不知道主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因为,你知道,有许多事我还不明白……”方镜锋用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他不敢说清楚,而又不敢肯定凯文这会儿有没有偷听他的内心。
凯文把头後仰靠在沙发背上,垂下眼皮看著疲惫又精神的奴隶,用手抬起奴隶的下巴,像逗弄小猫般挠著:“比如说?”
方镜锋咽了口唾沫,凯文的大手在他下巴上来回蹭擦,有种说不出的性感,这代表著控制与力量,让他的心怦怦直跳:“比如,主人你明明可以采取更,呃,理智的方法来……关心我。”
“如果我采取普通的方法,你会跑掉的,就像你回应莫萧歌的关心一样。”
那个名字刺得方镜锋一抖,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却被一股力量重新抬起了下巴,他才记起那只大手还在,牢牢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的眼睛不得不看向躺在沙发上如同神只一般的主人。
“我想你并不了解BDSM是什麽对吗?”
“是的,主人……我不是太了解。”
凯文叹了口气,为奴隶表现出的迟钝伤心,这让方镜锋难得地从心里冒出羞愧的念头。
“主人与奴隶,代表著责任与义务,你抄写过奴隶契约,那上面写得很清楚。如果你忘了,说明你当时根本没认真抄写,於是我们的惩罚项目又可以多加一条。”
“不,主人,我没忘!只是……”方镜锋急切地分辩道,他不愿意被主人误解,”只是,我……”
“奴隶,告诉我,当你被控制和鞭打时是否会兴奋?”
方镜锋以一种难以启齿的语气回答道:“是的……主人。”
“那麽你就适应这种生活方式,它让你觉得愉悦,你就应该持续它。”
“可是……这种方式不是一种罪过吗?”
方镜锋的话第一次逗笑了凯文,他发现凯文笑起来时,好像怒放的玫瑰花瓣瞬间舒展身躯,还有露水顺著倾覆的线条落下,他被自己的发现迷住了。
“罪过?老天,谁给你灌输这种想法的?你的罪过是由我来决定的,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凯文的笑容活跃了沈重的气氛,他的奴隶也开始表现得像一个少年。
方镜锋想起过去一年的经历,疑惑和罪恶感重新弥漫开来,而他的主人非常不喜欢看见一个愁眉苦脸的奴隶。
“如果你是在回想你一年来做的蠢事的话,没错,它们确实是罪恶并且不能够被原谅的。我们生来有罪,我的奴隶。”
凯文把奴隶拉进怀里,让他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当我们被制造出来就代表著我们是人类的原罪,但是我们的女王说过,我们救不了自己,至少我们可以救别人。”
“所以,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担起我的罪恶?”
方镜锋不是一张白纸,他的双手染过鲜血,无论是人类时还是适格者时。他用黑色的眼珠注视著那双暗红色的眸子,伸过头去索取一个吻。他得到了,这个吻充满叹息与悲悯。
“我不是小孩子,我觉得我应该自己负责。”
“当你签下那份奴隶契约时,就已经失去负责的权力,你的一切都属於我,这一点我希望你每时每刻都在心里反覆念叨。”
“可是那是被迫的……”
奴隶的话引起了主人的沈思,方镜锋突然害怕凯文会突然放开紧紧环住他的臂膀,让他重新坠入无边的黑暗中,他後悔自己刚刚说出嘴的字句,狠命咬起嘴唇。
自我厌恶很快被打断,因为凯文的麽指上沾染著他破坏主人所有物的证据,蓝色的血液染到主人蜜色的皮肤上。
“这是为什麽?”
方镜锋想要再去咬嘴唇,却被凯文捏著脸颊晃了两下:“如果你不愿意说,那麽我有其他几百种方法让你‘愿意’说。”
“……我害怕你离开我,主人,因为我签契约时并不是自愿的。”
“那麽我们就重新签一份契约。”
凯文立刻行动起来,好像变魔法般从书柜里拿出两份写在羊皮纸上的契约,方镜锋有点不快地猜想,这是否是为另一个奴隶准备的,但凯文否定了奴隶总是不好的联想。
“我本来就准备重新签一份,因为我想你应该也想重新签一份。”
方镜锋红著脸转过头去不让凯文看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但他也错过了主人难得的微笑表情。
原先的两份契约被扔进客厅的壁炉里,它被火焰舔食成黑色,迅速化作灰烬。他们走回壁炉旁的茶几前,摊开两份一模一样的契约,用钢笔重新签下各自的名字。
方镜锋想了想,写下的是“爱玛.莫”,这是他的本名,凯文并未对此表现出惊异。
他们拿过代表自己的契约,重新开始一段控制与被控制的交往。
主人把微笑的、自愿献身於他的奴隶拉到面前,用满含怜爱的目光望著那双黑色眸子。他们将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与互相发现的过程,这并不容易,但对他们来说是个非凡的蜕变。
凯文说道:“我的奴隶,我需要给你起个新名字。”
方镜锋对主人的渴望在心中生根发芽,无限欢迎地道:“主人,你想叫我什麽?”
“爱玛。”
当凯文说出这个词时,已经预料到方镜锋会有恐惧的表现,但没想到会这麽明显。
方镜锋像被霜打过的花朵般明显地枯萎下去,当凯文把颤抖的身躯抱在怀里时,才体会到他的奴隶是多麽渴望爱护,他用力搂住纤弱的肩膀,并且像他所承诺过的那样,给予奴隶希望与支持。
“我不会更改我的决定,爱玛,你必须接受这个称呼。如果它让你想起过去的不幸,那就必须由我来洗去,这是我作为主人的责任。”
他的话语带著奇异的权威,让方镜锋渐渐停止了颤抖。奴隶尽量跟随著主人的脚步,对沈重的过去宣战:“是的,主人,我……会努力的。”
“很好,爱玛,好男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凯文一直安抚著从早上就处在紧张情绪中的方镜锋。晚饭後,他很早就命令奴隶上床睡觉,这条命令被积极地服从了,疲倦的潮水从头到脚浸湿了奴隶。
方镜锋怀念那个从四周温暖包围住他的狗窝,却被主人告知他的“床”已经挪位置了。
新房间在主人房的隔壁,有著凸出去的半环型阳台,房间里还有把沙发,床上铺著细碎粉色花朵棉布面与同纹样的被单。
他洗过澡後一钻进被窝,就感受到温暖的太阳气息──当然,还有木棉七号,这个味道纠缠在整个房子的每个角落。
他想请求凯文留下来,在这样的夜晚他觉得自己无法入睡,却被主人肯定地拒绝了:“如果你害怕,我就在隔壁,你可以来找我,无论什麽时候。我不会再关注你的内心,你必须学会主动服侍我,并让我觉得舒适。晚安,爱玛。”
凯文吻了他的奴隶,然後离开了房间。
方镜锋的视网膜上映著门边挡住外面亮光的主人背影,他突然想到,凯文这麽些天都在用适格者的能力注视著他内心的一举一动,这需要非常强大的力量和敏锐的观察力,并且非常令人疲倦,而凯文刚才出去的身影没有显出一丝疲惫。
这给予了他与黑暗搏斗的力量,他拉紧被子,闭上眼睛,把自己沈进睡眠的湖底。
方镜锋自从成为适格者後,第一次不是在恶梦中惊醒。
没有追杀,没有尖叫,没有呼喊,这是一个香甜深沈的睡眠,他为此而激动得像个孩子。
被闹钟吵醒後,他立刻奔向浴室,清洗身体──外面和里面。他真心的希望不再犯错误,能够给予主人所有的爱与尊敬,并且用他的身体为主人提供更多的愉悦与舒适。
他悄无声息地跑到客厅,迅速做好早餐,虽然没做坏可是也不够好。
准点钻进主人的房间,他搁下餐盘,把窗帘拉开,给凯文一个饱满的吻,再顺著肌肉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