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岸轻轻一笑,放下心来,偏头继续窥视。
清莲收回手,满不在乎地揉揉自个儿手腕,方才顾岸抓得有点急了,清莲小胳膊小腿的哪里都脆弱得很。就在清莲以为顾岸已经全身心扑在偷窥上时,忽然听见身旁人温声道:“你别担心,你是比他们聪明,但翻旧账的事我不会做,我信你,不会让你遇上人渣。”
“只是就像你想保护武一一样,我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清莲消化完这几句,近日来的愤怒、担忧、提心吊胆都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心底里对顾岸产生的隔阂也倏地化去。他知道顾岸不是真傻,但却也不知道这人什么都明白,他的担忧他的顾虑,他始终储藏在心底对过往那些事的后怕,顾岸一清二楚。这人认真起来,句句直击人心,轻易探出你的底儿,卸了你的心防,然后来个全面捕获。
清莲心头一暖,勾起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心提醒道:“你收敛点吧,自古帝王多疑。”
顾岸点点头,接受了清莲的话:“我知道。”
静了半晌,就在两人都以为要无功而返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清莲斟酌着道:“这人看起来眼熟,我以前在的时候他没来过,我不认得,你知道是谁?”
“是新科状元,叫关修远。”
“哦。”清莲想着新状元也是掀不起大风大浪的人,便分了心去不再关注。
顾岸看着关修远走远,突然问道:“莲莲,你跟过他吗?”
清莲回神,回忆道:“跟过,他不常来,来也只去一间房,我以为他是那个小倌的老客。”
“只去一间?你认得那是谁的房吗?”
“认得,不过我们台前的戏子和后面的小倌没什么接触,我只知道那小倌叫宁儿,长得过得去,但进来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不算红牌,我也都是道听途说。”
顾岸点头,道:“他们俩有问题,我去看看。”
清莲自知跟过去也是累赘一枚,便也不啰嗦,然后顾岸还未踏出藏匿的角落,一声刺穿耳膜的尖叫止住了他的步伐。
顾岸与清莲面面相觑,不多言,顾岸捞起清莲飞身混入了惊叫的源头。
出事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地上有新鲜的血迹,失措的惊叫来自一个吓跪在地上的普通客人。那人发着抖,面色苍白,却掩盖不了冲天的酒气,显然是误入房间发现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两人站在外围,顾岸正准备往前凑,余光瞟到清莲神色有异,问道:“莲莲?”
“这,这是那个小宁的房间。”
顾岸还没来得及惊讶,一个人和一具尸体就被从里头拖出来。
这下不仅顾岸,清莲也动容了。
那具尚在淌血的尸体赫然是关修远的!
清莲下意识抓住了顾岸的衣袖,往身旁人那边凑了凑。
顾岸任他抓着,随手安抚地拍拍他。最初的讶然过去,顾岸将视线投向了那个被人扯出来的小倌。
“快把这个贱|人抓起来!就是他干的!”
“关公子不是我杀的!”那名叫宁儿的小倌明显也被吓到,但仍倔强地反驳,“我没杀人!”
场面一片混乱,清莲很快醒悟到此地不宜久留,往旁边一扯,没扯动,“你怎么了?”
清莲顺着顾岸的视线看向那个小倌,不解道:“你看着他做什么?”
顾岸没答话,清莲转头一瞧,不得了,居然看见顾岸微红的面颊,清莲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愕然道:“你,你看上这种货色?”
清莲一惊讶,忘了压住声音,顾岸脸更红了,支吾道:“他是小宁……”
清莲一挑眉:“你认识他?”
“嗯……”
清莲见他那神色,忍不住调侃:“哟,害羞什么?你初恋啊?”
顾岸没有否认,看着那小倌被人拉扯到地上,拼命地叫冤挣扎,道:“我要救他。”
清莲连气都生不起来了,低声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你发什么疯?初恋值几个钱,让陛下知道了还得了?”
顾岸摇头:“不是他杀的。”
清莲跺脚:“死脑筋!分不分得清轻重,他现在是朝廷重犯,你怎么救?”
顾岸终于赏了清莲一点目光,把清莲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歉然道:“莲莲,不好意思。”
说毕,“哗”地一声,从清莲袖上撕下一块布料,覆在脸上往脑后一绑,掩住口鼻。
清莲瞪出眼珠子:“你你你就这么劫人?!这众目睽睽的!”
就算看不清面容,清莲也知道对面的顾岸发出了一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白痴的笑容,那双眼微眯着,笃定的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别担心,我很厉害的。”
清莲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猪一样的队友。
、叁拾肆 心里只有你
尚武帝一听到影卫的回报,脑袋中有根弦突兀地震断,硬生生压下了扫落奏折的欲望,目光却阴鸷地如同一把利剑。
小多子和影卫跪在地上,谁也不敢在这时出声,往火上浇油。
尚武帝喘着气,心头一把急火无处发泄,一脚踢在影卫身上,怒道:“混账!之前查不到,现在就来告诉朕这个?!你有本事啊!要是让朕知道有半点不属实……”
“属下无能,属下不敢欺瞒陛下,若非属下亲眼所见,也不……唔!”
小多子在一旁听得魂都快惊了出来,谁不知道尚武帝只想听影卫承认一句错误,而不是言辞凿凿。
伶亭园?小倌?一个风月场所的小倌?!尚武帝光是想想,脑袋便要炸了开来。
尚武帝的确有自己的骄傲,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但是作为一个压抑窒闷许久的帝王,此时此刻他浑然不觉得这种暴怒有多荒唐。
“陛下息怒。”小多子连忙把菊花茶递上。
尚武帝花了点时间稍微平复一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道:“你仔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属下本是遵命跟踪关修远,见其进了伶亭园,入了一个小倌的房,随后便当场丧命。”
“你说关修远死了?……行了,继续说。”
“随后被一名酗酒的客人发现,引来了众人,属下没有时间确认尸首死因,但关修远确实是死了。之后便有人要捉拿那个小倌,属下眼拙……顾公子虽是改了面容,但属下确定救下那小倌的人是顾公子。”
尚武帝狠狠闭了双眼,又睁开:“你接着说……说重点。”
影卫似乎有些为难:“确切原因属下也不甚了解,但属下不慎听见清莲公子跟顾公子说……”
“说什么?”
影卫几乎将头埋进地板中,硬咬着牙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说……你就看上这种货色啊……”
“……”
“还有那小倌似乎是顾公子的……初恋。”
尚武帝缓缓敛了面上的怒意,从椅上站起,去取一旁的佩剑。
小多子脸色剧变。
“陛下!”小多子抱住尚武帝的腿,高声劝道,“陛下别气坏了身子!若是顾公子真去了伶亭园,先下兴许还没回来,陛下不亲自去查实若是误会的顾公子岂不是自乱阵脚……”
“顾公子本来就贪玩,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顾公子是什么样的人陛下还不清楚吗?”
“你敢教训我?”尚武帝把剑扔到了一边,盯着小多子,随即甩开他,森然道,“摆驾三里宫。”
小多子见尚武帝险些快发狂,只好用起缓兵之计。顾公子,您可千万别让陛下失望呀,要不奴才的脑袋真的保不住了……
从御书房到三里宫几步的路,尚武帝渐渐平静下来,脸色却依旧阴沉,冷得几乎掉冰渣。
直到踏入三里宫的门口,尚武帝猛然觉得今日有些过了。顾岸贪玩他不是不知道,犯个傻发个善心救下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况且那人到底跟顾岸什么关系也是尚未确定的事。
只是清莲那句话,却令人不得不在意。看上?顾岸会看上一个小倌?尚武帝如此想着,不自觉从鼻子里轻哼出声。
尚武帝后知后觉地猛然发现居然对顾岸过去的感情一无所知时,已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尚武帝自己也未察觉,千斤重的窒闷感随着一声长长的舒气和漫天的庆幸消失殆尽。
顾岸听到脚步声,刚刚展开一个笑容,便被风尘仆仆的皇帝从后方拦腰抱住。
顾岸抚了抚尚武帝的手背,道:“陛下今日回来得可早。”
也不知这句是怎么逆了龙鳞,尚武帝更紧了紧怀抱,手指陷入顾岸腰间的肉中,惹得顾岸一阵生疼。
顾岸不解地移动脑袋,却被尚武帝制止了。
“喂,宝宝,朕早些回来你不高兴?”
顾岸笑:“没有。”
“哼。”尚武帝松了手劲,心底涌上几分心疼,掌心按在刚才弄疼顾岸的地方轻轻揉搓着。
顾岸也不动弹,含笑任尚武帝在他身上动作着。这种无言的,别扭的撒娇,已是两人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
尚武帝埋在顾岸颈间嗅嗅,带着陌生香味的气息窜入鼻尖,尚武帝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异彩。
“宝宝,朕有没有跟你说过……”尚武帝突然开口。
“什么?”
“曾经有一个人愿意为朕抛掷一切,爬上高处,只求与朕比肩。”
“陛下的情史?”
“你那什么八卦的语气!”
顾岸想了想:“陛下没说过。”
“宝宝想知道他是谁吗?”
“很厉害的人物吗?”
尚武帝眼角一抽:“别那么兴奋,你眼前就站了一个最厉害的人物!”
顾岸撇嘴:“好吧好吧,陛下那么想说就快说吧。”
尚武帝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恨不得再狠捏他一下,语气恶劣道:“你应当听说过的,连平。”
“镇远大将军!”
尚武帝眼前一黑:“小声点!”
顾岸想了想声名远扬,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再往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讪讪地住了嘴。
尚武帝一见他那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在想什么?想朕眼光怎么那么差?不错,那连平是比你优秀千百倍,但朕偏偏看不上他。”
顾岸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我也很优秀。”
“哈哈,宝宝你怎么那么可爱。”尚武帝笑得不行,胸腔起伏震得顾岸都跟着抖起来。
顾岸眉头挤成一团,便要走开,却被尚武帝一把拉回,贴着他的耳畔慢慢平复笑意。
“连平从小是朕的伴读,也是儿时除了小多子外唯一与朕亲近过的人。”
“嗯。”
“朕赏识他,信任他,愿意将大权交之他手,但并不代表朕愿意屈居于他身下。”
顾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