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人低声道:“我们要去引开追兵,两位先行休息一下,那边柜子里有干衣服。”
萧谏点头致谢,等那人出去后掩好门窗,扶着高淮在一处椅子上坐了下来,摸到桌上的蜡烛后点着。他自己的内伤就先忽略不计了,道:“三殿下,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吧。”用刀子划开了高淮伤口处的衣服,见那暗器玲珑剔透做弯月状,两边带倒刺,深深嵌入肉中,想取出须得剜下两块肉来。
他挠挠头,看看高淮的脸色,高淮脸色沉静无波,魂游天外,对他的一举一动似乎已经全然不知。萧谏只得道:“我要把暗器剜除,你忍着点!”狠着心下手将暗器剜除,高淮终于被疼醒过来,咬牙忍着。萧谏身上携带有林再淳赠送的金疮药,给他把伤口处理好了,便去拿了干衣服过来,道:“三殿下,换上干衣服吧。”
高淮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方涩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知道我……错认了?”
萧谏道:“我知道,我猜出来了。”
高淮伸手捧住了脸,黯然不语,片刻后断断续续道:“我也知道不是,只是有点像罢了。我亲眼看着他……入葬。这世间,只有我……还记得你疏华哥哥。他这般扔下我,我原该恨他才对……”
萧谏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高淮抬头,茫然看着他,道:“你哭什么?”萧谏忙用袖子去拭眼泪,那袖子却也被雨水淋得湿透,他尴尬微笑道:“我……我眼里进了雨水,酸疼酸疼的。三殿下,换换衣服吧,湿衣服穿时间长了,要生病的。”去柜子中取了干衣服过来,高淮神智恍惚,萧谏只得替他把衣服换好。他有些缺心眼儿,知道高淮是个断袖,却也想不起来避嫌疑这档子事儿,安顿他在唯一的一张床榻上躺下,自己方才去一边换了干衣服,窝在一张椅子中,将就着睡去。
半夜时分,萧谏在椅子上睡姿难受,忽然醒了过来。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熄灭,窗外大雨依旧在哗啦啦地下,铺天盖地,热闹喧嚷。在这雨声中他却听到高淮发出喃喃呓语之声,慌忙过去摸摸高淮的额头,触手有些发烫,瞧他神智却依旧是似睡非睡糊里糊涂的,便坐在床边把林再淳离开金陵时给的药都摸了出来,想挑一种给他吃了,忽然手腕一紧,被高淮抓住了。
药撒了一床。
他诧异转头,道:“怎么了,三殿下?”
高淮的眼神在微弱的烛火中眷恋迷离,在他脸上徘徊来去,柔声道:“你……知道我想你了是吗?竟然过来看我了?”
萧家沉默片刻,很客气地要把他的手掰开,他却死死揪住不放,像两个铁箍,牢牢地锁住了萧谏玲珑细致的腕骨。他剧烈地发抖,萧谏的手就跟着他抖动,然后全身也跟着抖,勉强微笑道:“三殿下,你又认错人了,我不是。”
高淮慢慢欠身而起,凑上来。萧谏心中惊慌,往后让,往后让,最后退无可退,被他挤在床尾的雕花栏杆处无路可逃,他侧头避开高淮靠过来的脸,道:“三殿下,我不是他,你真的错认了!”却被他一把抱住,萧谏害怕起来,一边小声哀求一边挣扎,越挣扎,高淮手上的劲力越大,夏天衣服单薄,几下子就被扯了开。萧谏大急,出指如风去封他颈上穴道,却不是他的对手,忽然被高淮扣住了脉门,顿时半身酸麻,惶恐间听他柔声道:“你怎么了?你从前对我不是这样的。你是怪我梦不到你吗?可你不肯来,我如何梦到你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可我竟然做梦都梦不到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他的脸埋在他肩上,呢喃的低语温柔如水,如绵绵密密的江南烟雨,洁白浩瀚的黄山云海,在他耳边徘徊不去,一声声深入骨髓,荡彻肺腑,听得萧谏心中激荡,恍惚间竟是一阵心酸,瞬间失神,僵住不动,泪水却是潸然而下。
高淮的脸哆哆嗦嗦靠上了他的脸颊,却蹭到了一片濡湿,喟叹道:“我还从来没见你哭过,今天怎么流眼泪了?你也舍不得我是吗?我真怕你走了啊,你走了,我还要等多少年才能见到你,多少年……”
萧谏极力辩解:“我不是……”下半句被他靠上来的柔软炙热的唇堵住,那温柔铺天盖地所向无敌,少年不经事的他,却如何抵挡得住?他在心里接着说:“我真不是,真不是……跟我毫无干系的事儿,我这哭什么呢?”
他一边暗骂自己,眼泪却越来越多,汹涌而下,恍惚想起几年前,他在十三旗的小雪堂中抱着叶七哭,哭得一向不动声色的叶七公子无计可施,为得也是几乎不相干的人。这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为什么到最后总是和自己扯上这么大的干系呢?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这两个人的,一定是!现在被迫来还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高淮醒来的时候,雨变小了,却还在下,淅淅沥沥地响。窗外的丁香树花已经开罢,芭蕉叶子一团团地肥绿,被雨打得弯着腰,很疲惫的样子。
萧谏斜蜷在床边的椅子中,枕着自己的臂膀睡得很沉。发髻不知何时散乱了,几缕长长的头发垂在脸颊边,不晓得他梦到了什么,唇角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高淮眼光慢慢扫过他精致秀雅的脸,待看到左耳下颈侧一块青色的淤痕时,心中忽然一跳,惶恐起来,试探着叫道:“萧谏!”
待叫到第四声,萧谏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看看他,道:“怎么了?三殿下。”
高淮道:“你……你,我……你颈上的那个……是撞在哪里了吗?”
萧谏“嗯”一声,呆了片刻,揽起桌上的一面铜镜看了看,道:“是……昨晚慌着逃命,撞在哪里也不知道疼……”拎起衣领往上扯了扯,勉强盖住了,道:“三殿下,你昨晚发热,一场好睡,如今已经是过午了。适才洛阳分堂的堂主来过,说赵国兵士正在全城搜捕,盘查极严,林二堂主今晚即到,让我们等着他来接应。你受了伤,我也是昨天和那戚嘉打斗受伤了,行动不便。等他来了,再想法子出去。”
高淮游目四顾:“王婴的人头呢?”
萧谏一顿,道:“我看着害怕,把他扔隔壁去了,您要了我去捡回来。”
高淮道:“不用,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就行。”他迟疑片刻,试探着没话找话:“萧谏,我昨晚做梦了,梦得糊里糊涂的,我没……怎么样吧?”
萧谏道:“您一直发烧,还能出去杀敌不成?不过您说梦话来着。”
高淮道:“我说什么了?”
萧谏微笑:“我太困了,没听清。不好意思。”
高淮动动身子,感觉并无异状,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长出一口气,总算放了心。接着侧头沉思片刻,问道:“萧谏,你刚才梦到什么了?我看你在睡梦中微笑。”
萧谏道:“我?我梦到我回了金陵,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我姑姑带着我和妹妹一块儿在后园子下池塘采莲蓬玩。我姑姑实则才比我大七八岁,小时候她经常带我们两个一块玩儿。”他缓缓转头,看了高淮一眼,却又极快地转开了眼光,又道:“三殿下,这次若能活着回去,让我见我姑姑一面好吗?我没什么亲人了,除了姑姑和妹妹。”
高淮道:“不是还有妹夫吗?”
替罪
萧谏涩然一笑,瞧他的样子,仍是不肯答应,只得怏怏不乐地垂下了头。高淮看看他的脸色,道:“总有一天,会让你见到她的,你放心。”
他沉吟片刻,很困难地道:“昨天那个……是百里蓉?”
萧谏道:“是,他应该是练了什么媚惑的功夫,我听到他说话,脑袋就嗡嗡响,只想犯傻。”心中暗道:“不过我比你强得多,你是真傻了!”
高淮咬住下唇,怔了片刻,缓缓地道:“昨天是我不对,是我先犯傻,倒差点拖累得你送命。以后有了防备,不会这样了。下次见面,无论如何……要杀了他!”
萧谏抬头看看他,心道:“你舍得么?”百感交集之下,却终是未置一词。
黄昏时分,园中忽然多了一群人,中间那人黑衣肃然,相貌秀美,风姿澹雅,温润如玉。正是江南五大堂的惊神堂主林再淳。他身后跟了若干人,其中有五个分着赤、白、青、黄、黑五色衣服,形貌怪异,瞧来正是昨晚出手相助之人,牢牢地守护在林再淳身后,把他从前用的那两个跟班的挤得远远地。
萧谏连忙迎了出去,林再淳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下,道:“田田,你受伤了吧,脸色这么不好。”
萧谏听到这关切之语,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上去拉住他的手,林再淳就势便替他把了脉搏,道:“是受了内伤,进房来我给你看看。”
两人相偕进了房,林再淳从前的两个侍从跟了进来,余下那五人就在房外守着。高淮连忙起身迎接,林再淳摆手让他坐下,重新检视了他的伤势,道:“不要紧,不是什么大问题。”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接着捡出丹药给萧谏吃。
萧谏悄悄地指指外面的五个人,低声道:“二哥,那谁啊?没听说五大堂有这几个人物,瞧这往这儿一站的气势,五大天王一样,赶上你们五个堂主了。”
林再淳脸却微微一红,有些尴尬之色,片刻后道:“那是太湖畔无常门门主石幽公子金木水火土五大侍卫。石幽公子他送给我了,他不要了。我也不想要,可他们一定要跟着我。”他软绵绵地道来,萧谏想起来萧雄给自己讲的林再淳那长长的艳史,看着这清逸出尘的人,忽然忍不住呵地笑了出来,却又赶紧忍住。
林再淳抬起美丽细长的凤眼看看他,道:“是不是你大哥跟你说什么了?”
萧谏忙道:“没有,我大哥什么都没和我说。对了,我大哥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不过来看看我?”
林再淳道:“金陵一别,我也没有见到他。他传信让我过来跟着你们的兵马,说自己过些天就来。不过我听外面的阿金说的,他去找石门主拼酒,说谁输了就再去把十三旗的七公子的小雪堂给烧了。我看啊,大堂主输得多,石门主每次拼酒都要作弊,大堂主可是实实在在都给喝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握住了萧谏的双手,一股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