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采站起身来,伸手扯住了他的手,道:“急什么?这人你见见也好,这人是朕手下的一个官员,挂着户部的一个虚衔,私下里却偷偷四处跑着做生意,这羊脂玉就是他进献的。他手里好东西多得很,等你认识他了,想要什么只管跟他要。”顺手把萧谏揽到臂弯里来。萧谏正欲挣扎,赵元采在他耳边低声道:“他进来了,你总得给我一点面子吧?”
然后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着深青色官服,形貌端正,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给赵元采叩首行礼,道:“微臣见过皇上。”
赵元采道:“免礼,赐座。”自行拉着萧谏在上首长榻上坐下,把小几上几盘子水果推到他面前,道:“你吃你的。”
旁边的宫人连忙引领那徐思青在下首入座,徐思青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微臣这次带来敬献陛下的东西,陛下可还满意?”
赵元采道:“还凑合吧。你身子这一段儿怎么样?”
徐思青道:“多谢陛下关爱,这一段时间还可以。只是那药不能间断,所以……所以……”
赵元采笑道:“那容易的很,朕让羽灵子接着给你配药,他就在他的长庆宫里,待会儿你去找他。”
徐思青忙道:“多谢陛下。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那姚远前几日又找到微臣痛骂一番,言语间污浊不堪,难听之极。微臣受他的气倒也没有什么,但他明知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却如此放肆,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赵元采道:“他骂你什么?”
徐思青道:“微臣不敢学,恐污了陛下耳目。”
赵元采哂笑道:“也是,我家箫箫在这里,那老头子狗嘴里总也吐不出象牙来,他的难听话还是不要学了。”
徐思青此时方才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萧谏,萧谏把手中吃剩的瓜皮放到一边,两只黝黑灵动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也回望着他,尔后抿唇一笑。赵元采笑道:“你不用偷偷摸摸地,想看就看个够。这是朕的箫箫,他的大名叫何箫,如今是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你可以请他喝酒吃茶看戏,只是不要把他带坏了就成。”
徐思青忙复低头,道:“是是是,这位小将军如此英倜,微臣定要找机会结交,好好请教一番。”
赵元采轻哼一声,道:“没别的事你就退下,去长庆宫吧。”
眼看着徐思青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赵元采以手支颌在小几上,凑得离萧谏近了些,微笑道:“箫箫,你知道他往长庆宫干什么去了?”
萧谏道:“不是去找羽灵子道长配药了吗?”羽灵子是个游方道士,号称会很多江湖绝密偏方,能配制出来长生不老药、生子药、迷魂药、壮阳药,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没一件正经东西,却很招赵元采的待见,特意在宫中给他建了道观养着,据说皇帝陛下也经常吃他配出来的药。
赵元采神秘地看着他,低声道:“不是,他找羽灵子双修去了。”
萧谏惊道:“双修?”
赵元采笑道:“是啊,双修,你不知道什么是双修?我这儿有一本《内家双修大法》,你要不要看看?”
萧谏清雅秀妍的脸微微红了,垂下长长的睫毛,稍稍往后让了一让他越凑越近的脸,道:“不用了,我对这个不感兴趣。我只是奇怪,羽灵子道长既然在陛下的后宫中,陛下就由得他和别人双修吗?”
赵元采打量着他的脸,笑盈盈地道:“朕也和他修过几次,他修得不好,以后不跟他修了。如今他闲着也是闲着,管他跟谁修去呢。”他忽然伸手捉住了萧谏放在小几上的手,道:“箫箫,要不咱俩也双修一把,好不好?”
传书
萧谏道:“不!”连忙要将手挣脱出来,赵元采却死抓着不放,扯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道:“那么咱俩去偷窥一下徐思青和羽灵子怎么双修?”
萧谏忙道:“我不看,我真不看。陛下,您请自便。”使大力总算把手抽了出来。
赵元采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拒绝我。难道非要我死的时候,你才肯从了我?”
萧谏低头不看他,涩声道:“陛下,我流落异国,有家难回,每每心中惶然,已经备受煎熬,陛下就莫要再难为我好吗?”
落地雕花通窗外的风肆无忌惮地穿进来,带着木叶的清香,拂起了他额头的几缕乱发,轻轻掠过明丽如画的眉目。赵元采心中一动,不由自主伸手过去,把那几缕乱发抿开了,笑道:“好,我不难为你,我等着你心甘情愿那一天。不过你也别再和我提你回去的事情,他东齐姓高的是如何待你,我又是如何待你,你好好比一比再说。”
萧谏逃得一劫,回转明洁堂,他名义上的侍妾小雪飞却不见踪影,直到夜半方回,将萧谏扯着耳朵从长榻上的锦被中拉了起来,笑道:“相公,你的情书来了。”
萧谏揉着耳朵问道:“什么情书?别胡扯,快给我。”伸手夺过她手中一卷纸,打开看来,见上面书着聊聊几行字:“已将兵士安插好,但粮草所缺甚多,若大批运送,必被敌兵获知真相。正商议斟酌中。”下面署名一个“三”字。
萧谏将纸条撕碎,拧眉沉思,小雪飞挤到他身边坐下,明知故问:“相公,谁来的信?是我二哥给你的情书吗?”
萧谏皱眉道:“去去去,你睡觉去!”
三天后,徐思青着人往明洁堂送上拜帖,想来拜访萧谏,萧谏应允。他便抬了许多珍贵的礼品登门,要和这位皇帝的新宠好好结交结交。两人一番寒暄,徐思青提出要请他出去吃酒,还说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所以自己一定要陪何将军好好乐一乐。
他极近巴结讨好之能事,萧谏心中了然,便也却之不恭,跟着他出了居正苑。两人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下到了太原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顺阁”。萧谏抬头,看到那大大的匾额上风流潇洒的字体书着“云破月来”四个字,放到这里寓意很怪异,他呵地笑出声来,道:“有趣,这是谁写的匾额?”
徐思青低声道:“这是圣上亲题。”
萧谏立时不再言语,徐思青看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将军,这是咱自家产业,将军可随意来去,不必拘束。”他语气间甚是亲热,萧谏心中诧异,不知自己何时和他成了一家人。待随着他进去,见其间装饰精致华丽,富贵堂皇,不似烟花之地,倒像大富之家的格局。
穿过一重重雕梁画栋,徐思青带着他到了一座楼中,此楼命名为“回雁楼”,里面姑娘们穿梭来往,很是热闹。两人上了楼,徐思青有专用的雅室,便带着萧谏进去落座,侍卫们把守在门口。
两人落座,徐思青小心地问道:“将军可是江南人士?咱这儿有南方过来的做点心菜肴的师傅,尝尝他们的手艺如何?”
萧谏笑道:“怎样都行,我没那么讲究。”徐思青道:“如此下官就做主了。”萧谏点头,却又忽然道:‘徐大人,你从三品,我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徐大人如何就称起下官来了,让我如何自处?“
徐思青忙道:“不不不,将军此言差异。将军年少有为,备受国君器重,将来飞黄腾达是意料中事,下官也不过在朝中胡乱混个场子,心里实则还是喜欢出来倒腾些小生意。便是倒腾些小生意,也做得很不顺溜,总是有人和下官为难,因此如何及得上将军前途无量?”
萧谏听至此,忍不住一笑,道:“徐大人自谦过甚了。赵国便是做生意的客商,地位也不比其他人的低,这和东齐北燕都不一样。况大人又在朝为官,谁敢和大人为难?”
徐思青叹口气,却不再提及,萧谏便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徐思青极其乖巧的一个人,只管好酒好菜地上,一杯接一杯地劝酒,却不肯让姑娘们过来伺候。如此闹到晚上,瞧来萧谏已经半醉,他方才招呼随从,打算亲自送萧谏回去。
待出了顺阁的门,却见门外不远处的暗影里,停了一辆朱轮华盖的大车。车轮旁边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伫立,正是戚嘉。
徐思青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却硬撑着站直了,连忙扶着萧谏过去,戚嘉示意他直接送进车中,见有两只手伸出来接住了。而后戚嘉向徐思青摆摆手,徐思青就乖乖地退了回去。
萧谏被人拖上车,一股幽暗馨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感到落入一个人的怀抱中,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身子霎时间僵硬起来,低声道:“陛下,是您吗?”
赵元采沉默片刻,无奈叹道:“你的警惕性怎么如此高?这转眼就酒醒了,难道你就提防我到这种地步?害得爷一点便宜也占不住!”
萧谏挣脱出来,在他身边坐好:“非也非也,这是小人天生如此,并非特意提防着陛下。陛下这是去哪儿了?”
赵元采对他的疏离也不在意,随口道:“总之不是专程来接你的。我去城外军营中,回来路过而已。那徐思青他哄着你干了点什么?”
萧谏道:“什么也没有干,就是吃饭喝酒,隔着帘子看下面的人来来去去。他说下次请我去茶楼看戏,说还是他的产业。这人貌似很有钱。还貌似怨气很大?”
赵元采哂笑道:“我的小美人天天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竟然能看出来他怨气很大。那么你知道他为何来巴结讨好你吗?”
萧谏道:“陛下,他巴结讨好的并不是小人,小人什么也给不了他。此人虽在朝为官,但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商人重利,他不会白白来巴结的,想来是有求于陛下。”
赵元采的手臂顺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笑道:“对啊,他是有求于我,不过求你也是一样的。他一直想当我赵国各路客商商会的会长,那可是我皇家御封的。但那个姚远资格比他要老得多,已经稳居会长这个位置很多年了。我也不好就这样随便惹那个老家伙。不过徐思青很乖巧,送的东西都很合爷的心意,巴结爷的手段也很投咱的胃口。特别是懂得讨好你,真是太聪明了,太有眼色了!”
萧谏靠在身后柔软光滑的锦缎靠垫上,默然无语,“皇帝新宠”这身份在别处也还罢了,在赵国可是一件不同凡响的大事。他在黑暗中忽然无声无息地涩笑起来,笑容渐渐扩散,最后终于笑出了声,身子轻轻地抖动。赵元采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