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眼中泪光浮动,低声道:“这次的事情,父皇一定要答应儿臣,否则儿臣无颜存活于天地之间……”高帜看到他的眼泪,和被高鸿打得肿胀不堪的脸颊,一瞬间心软了,慢慢被宫人扶着过来,伸袖要去给他拭泪,高鸿却忽然道:“老三,你做得再多,那萧谏也不见得愿意领你的情,人家和赵元采交杯酒都喝过了,你在一边儿再帮衬又有什么用?”
高帜回头很威严地瞪了高鸿一眼,道:“你少多嘴!”接着转头看着高淮,缓缓地道:“淮儿,你不愿娶王妃,是否和那萧谏有关?你纵是好男色,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等回头娶了妻,有了子嗣,把那男宠收他几十个,全由得你。但是这个萧谏,你还是别要了,父皇来到这太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果然是贰臣之后,下贱无比,竟然和那赵元采喝了交杯酒!他居然还有脸活着?你还留恋他干什么!”
高淮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半晌方道:“父皇,你不能这么说他!他和谁喝交杯酒,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有权利选择要和谁喝,哪里就下贱了?他在赵国的所作所为,为的可都是咱东齐皇朝,最后得益的也是咱东齐皇朝,他是一片坦荡荡的报国之心,怎么就没脸活着了?别人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么说也就罢了,父皇您也这么说,岂不愧对天地?”
高帜被他噎得一窒,差点无言以对。高鸿见父皇尴尬,忙插口道:“老三,父皇说一句,你能顶十句!你这么好的口才,只会和父皇顶嘴,真是可惜了!你要有本事哄得那贱货回心转意,那才叫真本事,在这里发威有什么用?”
高淮怒道:“你给我滚!”
高鸿道:“父皇,您听听,刚才在外面,他就是这么骂儿臣的,这下您相信了吧?”
高帜拧眉瞪着高淮,片刻后咬牙道:“你是真疯了!淮儿,你还是下去清醒清醒吧!这赵国所有的善后事务暂且先交过你皇兄处理,你这就不要过问了。”
高淮长眉一挑,心道若是交给高鸿,那么自己可以直接去死了。他微一思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赵国是我带人打下的,所有的事情只能我来处理!”
高帜怒道:“你要公然抗旨吗?”
高淮对抗旨二字避而不答,只是道:“儿臣还有一事容禀。儿臣希望父皇能言出必行,谁先拿住敌国的玉玺,谁就是当朝太子。如今儿臣情愿将这太子之位让与皇弟高澈,望父皇成全!”
高帜给他气得说不出话,高淮却再接再厉,誓不罢休:“高澈昨日已由儿臣遣人接到了这太原,父皇还没有见过澈儿,一见之下,必定喜欢。来人,把四皇子抱上来给皇上看看!”
随着他的话语,门外一人应声而入,青衣圆脸,正是绛妖堂主沈欢欢,怀中抱着不满两岁的一个孩童,皮肤洁白,秀眉乌瞳,一见到高淮,就向着他张开了手,含糊不清地叫道:“哥,哥……”
高鸿躲在高帜的身后,低声道:“哪里来的一个野种?也冒充是皇室子孙?父皇不可轻信!”他洞悉高帜心意,知道他不想认这个皇子,因此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起来。
高帜脸色一僵,还没有说话,高淮已经断喝道:“你说什么?你说谁是野种?你再敢胡说八道!”
高鸿冷笑不语,高淮不再理他,转头看着高帜道:“父皇,儿臣希望父皇现在就兑现诺言,册封高澈为当朝太子!”
他手中倒提着长剑,杀气腾腾,高帜又惊又怒,道:“你这是逼宫?是想弑君?你想干什么?”
高淮看到了高帜脸上些微的惊惧之色,忽然明白过来,忙后退一步:“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让父皇兑现诺言而已。”
高帜当了一辈子皇帝,威风八面惯了,今日被自己的儿子逼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当真是平生头一遭,心中惊怒交加,断喝道:“那不可能!淮儿,你若是真不稀罕咱东齐这太子之位,父皇也不会不要这张老脸硬巴着你,就直接册封你大哥了!云丞相,你这就拟旨,册封大皇子为当朝太子!”
高鸿忙跪下,道:“父皇抬爱,儿臣多谢父皇!”侯天翔和桃夭等心中替高淮着急起来,却苦于职位低微,无有进言的机会。
梁飞将军不知何时也跟进了殿中,远远地站在殿门处,听得高帜册封高鸿为太子,便跟着跪下道:“皇上英明。”
高淮扫他一眼,却忽然看到殿外围满了梁飞属下的兵士。想来他听见了诸人的争执,便把人马调集过来替高鸿撑腰,以备不时之需。
高淮的眼神一瞬间变的冷冽如冰,愤怒从心中一寸寸地升起,自己辛辛苦苦出征两年是为了什么?父皇背信弃义,皇兄冷嘲热讽,城破之时陪上萧谏的半条命,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慢慢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父皇,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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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 。。。
他咬牙道来,语气冰冷刻骨,殿中诸人听在耳中,同时后脊骨一凉,高帜猛抬头看着他。高淮却刹那间长剑出手,一道流光飞过,直袭高鸿而去!高鸿惊觉,未曾来得及起身,头颅已经被他一剑斩下,和着飞溅出去的鲜血直直地飞了出去,正落在凤翥将军梁飞的面前。
一时间满场皆惊,半晌鸦雀无声。高澈小小年纪,却突然感受到了这恐怖诡异的气氛,“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的哭声像一道利刃,劈开了殿中的寂静,顿时掀起了狂涛巨澜,梁飞一声虎吼,举起一把大刀冲着高淮飞扑过来,殿外的兵士配合默契,在他两个副将的带领下蜂拥而进,高淮长剑一振,跟着抢上,直接挡在梁飞面前,顿时你死我活几个回合。沈欢欢把高澈一把塞到桃夭手中,拔刀在手,一道淡青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冲着梁飞就奔了过去,和高淮一起夹攻梁飞。
如此变故突生,文官中云瑞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行到高帜身前,道:“陛下,这……这……事已至此,请陛下下旨,先停了格斗可好?”却见高帜一声不响地瞪着前方,鼻中一根细细的血线蜿蜒而下。
云瑞心中一惊,试探着低声叫道:“陛下,陛下。”叫了两声听不到他的回应,便伸手去扶高帜的手臂,触手处高帜的身躯直直地向后倒了过去,云瑞被带得摔倒在地,惊道:“陛下!”丁蕴跟着跑上来,伸手一探,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好,陛下……”云瑞却忽然伸手捂住了丁蕴的嘴,把他后半截话生生给捂了回去,低声嘱咐道:“让他们接着打。”
梁飞纵是力大刀沉,也不是这两大高手的对手,片刻后便左躲右闪,狼狈不堪,他的副将想上来帮忙,却是死活插不下手。眼睁睁见高淮一剑刺在梁飞的肩膀上,沈欢欢乘隙而上,短刀在他肋下又新添一道伤口。梁飞剧痛之下,飞身后退,退到殿门处。高淮已经不想饶过他了,跟着仗剑追击,剑光如附骨之疽,直奔他咽喉而去。
两人一进一退,疾如闪电,从殿里冲杀到殿外,殿外的东齐兵士大哗,不由自主地让了开来,梁飞一见躲不开,一声高喊,长刀横劈而至,竟然已经不顾高淮剑势的来路,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他这一刀横扫,气势万千,高淮反手长剑刺出,一剑点向他的眉心,待见他刀风霸道,却不得不收剑防身。梁飞借机刹那间翻身后退,原来是以进为退,打算走掉。没想到没退得两步,却忽然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在了地下,竟是被旁边忽然多出来的一个人伸腿绊了一下。
高淮一怔,连忙抢上去一剑劈下,被梁飞的两个副将拼死抢上来架开,梁飞借机一个鱼跃,重新站起,接着出刀。沈欢欢跟着抢上来,阻住了那两个副将。
梁飞一见走不掉,回头接着和高淮动手,两人正你死我活地殊死格斗,却忽然那个人影一晃,从刀光剑影中跻身而进,伸腿竟然又绊了梁飞一下子。梁飞被绊得一个踉跄,大惊失色,这次高淮终于抓住了机会,剑光到处,梁飞的一颗头颅飞出,终于和高鸿翁婿团聚。
满园的兵士齐齐惊呼起来,接着噤若寒蝉,不知如何是好。待见沈欢欢依旧和那两个副将纠缠不休,那伸腿绊人者喝道:“欢欢!住手!后退!不许杀生!”沈欢欢依言收刀后退,动作干脆利落,将那两个副将扔在那里。
高淮收剑,怔怔地看着此人,满场的兵士也怔怔地看着他,见他一件白睡袍胡乱穿着,两只手抄在袖子里,懒洋洋地道:“看什么?没见过这么风流倜傥来去自如天下少有世上无双的妙人儿吗?”
高淮道:“大堂主,你……你……”
萧雄道:“你是想问本堂主为什么不动手,只动脚?我弟弟病了,我要替他积些德,所以这一个月,我暂且金盆洗手,不再杀生。你们想想,连我都不杀生了,那些盼着他死的人,可以死不瞑目、含笑九泉了。”
伴着他的混话,云瑞协同丁蕴、侯天翔一起从秉德殿中走出,忽然齐齐对着高淮跪下,郑重地道:“各位请停手,陛下驾崩了!”
高淮手中的剑差点飞出去,反身冲进了秉德殿,见桃夭抱着高澈,指挥着侍从将老皇帝扶坐在龙椅上,高淮惊道:“父皇,父皇!”抢上去一看,果然已经气绝身亡,辜永在一边已经跪倒,放声大哭,高淮扑在高帜的腿上,跟着泪如雨下,接着殿外的云瑞等跟在他身后一涌而进,纷纷下跪,伏地大哭起来。
这般闹腾了足足一刻钟,殿外的梁飞手下的兵士傻在那里不知何去何从。接着聂世焕、杨宝桢等闻听消息,赶了过来进入殿中,加入放声痛哭的行列。萧雄靠在殿门边懒懒地看着,沈欢欢缓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大哥,小弟请教一个问题。”
萧雄道:“问吧。”
沈欢欢郑重地道:“死不瞑目、含笑九泉是什么表情?请不吝赐教。”
萧雄脑袋一摆,低声道:“看看当今圣上,不就知道了吗?威风了一辈子,最后受儿子的气,所以死不瞑目。有这么出类拔萃的龙子龙孙,所以含笑九泉。实则……也就是悲喜交加吧!”
沈欢欢道:“大哥诲人不倦,小弟感激。”
萧雄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