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欢欢道:“大哥诲人不倦,小弟感激。”
萧雄哂笑道:“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云瑞作为东齐的老臣子,忠心耿耿,伤心未敢忘忧国,心中思来想去,想着大皇子已死,二皇子远在金陵,而且很不靠谱。三皇子貌似比他要靠谱一点,四皇子还小,只会张着嘴哭。于是强忍悲痛,膝行到高淮身边,道:“三殿下,三殿下节哀!圣上既然已经驾鹤归去,位列仙班,我等哭也无用。如今赵国忧患未平,民心动荡,金陵那边又兵临城下,正是我东齐皇朝危急存亡的时刻,国不可一日无君,微臣请三殿下顺应天意,即刻就登基,好安定民心,操办先皇的后事。”
丁蕴闻言,忙跟着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
高淮惊愕地回头看着他两人,道:“登基?你别打我的主意!”眼光忽然扫到身边桃夭抱着的高澈身上,便伸手接了过来,高澈被吓得有点傻了,不哭不闹呆呆地看着他。
高淮缓缓站起身来,沉声吩咐道:“桃夭,把圣上的遗体挪到一边儿去。”
桃夭答应一声,带着两个侍从上来,将高帜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挪下了龙椅,放在一边。高淮扫视一眼满殿的文武大臣,朗声道:“云丞相说的不错,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从今天起,东齐四皇子高澈,就是东齐至高无上的君王,你们这就参拜吧。”伸手要将高澈按到中间那张椅子上去。
高澈早就被今日这气氛吓住了,待见高淮要将他丢到那椅子上,吓得伸手抱住高淮的脖子不丢,哇地一声,再一次大哭起来。高淮柔声哄道:“澈儿不要怕,让你做皇帝呢!做皇帝很好玩,你试试就知道了,来,听哥哥话,坐到这椅子上来。”
高澈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依旧紧紧抓着他不放,只是嚎啕大哭,含糊不清地叫道:“哥,哥哥……”高淮怒道:“松开手,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当皇帝有什么好怕的?快松开哥哥!”
一干大臣看得皱眉叹气,也顾不得哭了,云瑞无奈道:“三殿下,您这样会把四皇子吓坏的。三殿下您容老臣道来,如今四方动荡,四皇子如此年纪,若是登基为天子,依旧让天下人存了小觑我东齐皇朝之心。我东齐的万里河山,不免要时时被敌国觊觎。三殿下若果然有心栽培四殿下,直接册封四殿下为皇太弟即可。”
高淮道:“不行,我不能失信于人。你们不用再说了,说也没用。澈儿,你松手,再不听话,哥哥就揍你!”
高澈接着放开嗓子哭,撕心裂肺,响彻云霄。云瑞思忖片刻,想起来高淮适才和高鸿的争执,心中有几分了然,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和萧谏将军有约定吗?”
高淮闻言,忽然抱着高澈在身后的玉阶上颓然坐了下来,将脸埋在高澈的肩头,只是一声不响,云瑞道:“萧将军并非不明大义之人,待老臣去和他解释如何?并非殿下要言而无信,四皇子的确太过年幼,乱世立幼主,忧患重重啊。”
高淮断断续续地道:“他没醒呢,怎么解释?他一定会跟我彻底翻脸的,一定会。况且我的确没有办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我……我……”
云瑞凑近些,低声道:“殿下的忧虑,老臣知晓一二。有了皇太弟,便是没有后宫也不要紧。此事不能拖延,待老臣去看看萧将军醒了没有,容老臣慢慢劝说与他。”
他话初落,却听殿门处那个穿睡袍的白衣怪人冷冷地道:“我弟弟刚才已经醒了,你要去就快去,不然待会儿再睡着了,可不知何时才能再醒。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们东齐皇朝岂非没了皇帝?”
他心中却暗道:“一一帮子惺惺作态的东西,等哪天老子把三枚黑玉箭收回来了,以后决不再搭理你们!”
102
梦境 。。。
萧谏睡了整整十天,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做,梦境重重叠叠,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纷至而来。最后一个梦,恍惚是萧雄来看他了,感受到大哥抓住了自己手肘的关节,一股暖洋洋的内息输送进来,熨帖无比。他在梦中问道:“大哥,我还活着吗?我为什么一直做梦?”
然后萧雄答道:“你没有做梦,大哥真来看你了。”
萧谏茫然地看着他,飘飘渺渺不知是真是幻,然后大哥出去了,妹妹萧窈靠上来,低声抽泣道:“哥哥,你醒了吗?我是窈窈,你看看我啊!”萧谏道:“我困,等我睡够了,我再看你……”萧窈凑上来,把耳朵靠到他的唇边,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哥哥。”
萧谏焦急起来,心道:“我竟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先睡觉,睡好了就有力气说话……”接着他想睡觉,却不小心进入到另一个梦境,这是个恶梦,很恐怖的恶梦。他惊慌失措,想尽办法地逃出来,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一个孩童坐到了自己床边,看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萧谏心道:“看来我是已经死了,变成鬼了,所以这个孩子一见我就哭……”
恍惚中听有人吩咐道:“先把四殿下抱出去。”
然后他竟然在梦中看到云丞相了,云丞相坐在他身边,白胡子下的两片嘴唇一开一合,似乎有皇帝、登基什么的字眼。萧谏努力想听,可惜听不清,于是干脆不听了,闭上眼,把他从梦中撵了出去。
云瑞晚上去安歇,白天就坐在萧谏的病榻边等着,看他神智似乎清醒了,就赶紧趁机说几句,然后看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就住嘴不说。
萧谏却始终不曾回应他。
这般折腾了三天,第四天,陪侍在萧谏身边的萧窈终于忍无可忍:“云丞相,我哥哥病成这个样子,你们东齐谁当皇帝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们谁爱当谁当!你老人家就别在这里打搅他了好不好?纵然我们是贰臣之后,但皇上也不曾定过我兄妹二人死罪,难道我们连好好活着都不行?”
云瑞让这姑娘给呛得老脸通红,一时间呐呐无言。旁边的丁无暇一见云瑞尴尬,忙低声劝慰道:“窈窈,云丞相也是一片为国为民的好心,你不可太过无礼!”
萧窈从来都不怕丁无暇,随手把他推过一边,冷笑道:“为国为民怎么了?我哥哥也曾经为国为民过,如今这下场可是真不错!你们放心,我们萧家从今往后,不占你东齐皇朝的一点便宜!我那个本家哥哥说了,我哥哥所有的药费花销都由他来出,用的大夫也是他手下的人,跟你们半点干系也没有,所以你们可以不用管我们的死活了!”
丁无暇急道:“窈窈,你这样顶撞云丞相,你哥哥纵是醒了,也会不高兴的!”
萧窈冷笑一声,总算给自己夫君几分面子,不再言语了。
云瑞就厚着脸皮接着等,等到第六天,萧谏终于微微清醒了些,确定自己这次不是做梦,低声唤道:“云丞相,您怎么来了?”
云瑞大喜,忙回答道:“老朽一直在担心你的病体,因此过来探望。将军这次为国立了大功,东齐朝堂上下感激不尽。另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萧窈横插一杠子冲了过来,喜道:“哥哥,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萧谏看了她半晌,眼神渐渐清明起来,道:“是窈窈?喝点也行。”萧窈连忙让丁无暇端水过来,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萧谏夸赞道:“窈窈真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手臂却抬不起来,只得作罢。萧窈把头抵在他颈窝处,欣喜无限。
云瑞耐心地等着兄妹二人厮磨完,方再一次凑上前来,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最后郑重承诺道:“只要三殿下一登基,立即册封四殿下为皇太弟!”
萧谏很困难地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却没有力气回应他,停了半晌,方微微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地道:“我姑姑……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就是……怕别人欺负他,没别的意思。至于东齐谁当皇帝,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云丞相不用问我……”他强撑着说了几句话,脸色再一次衰败起来,闭上眼睡了过去。
云瑞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右脸颊上一道长长的血痂,回忆起适才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心中慨叹不已。当年东齐的文试他是主试官,一眼看中了萧谏做的那首诗,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古时田横五百客,投荒万死志犹坚。东海精卫来复去,玄衣白喙仍翩然。 英雄浩气长相忆,天风夜雨齐喧喧。我当报国请长缨,不学蝼蚁惜残年。”却在知道是萧润的孙子所作时,差点把他的试卷抽出来,结果被高淮拦住了。
若是那时候没人阻拦,自己将试卷给抽出来,那么现下这天下又会是何种局势,萧谏又何至于落到这般凄惨的境界?
他一声长叹,起身走了出去,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萧谏养病之所在,是赵国皇宫中的一处高轩之上,名曰弄云轩,底台高三丈,殿宇高敞。因他病体支离,沾染不得潮湿霉气,因此林再淳精心替他选择了这处居处。
云瑞举步下了弄云轩,看到高淮抱着高澈在路边相侯,桃夭等陪侍在他身后。高淮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些忧郁和惶恐,眼光却穿越了所有的一切,怔怔地看着弄云轩。云瑞慌忙过来给他见礼,道:“三殿下,老臣总算不辱使命,将缘由告知了萧将军,将军并没有说什么,只说四殿下不受欺负就行,果然是深明大义。”
高淮低下头去,喃喃地道:“没有不满,没有骂我背信弃义?”
云瑞道:“没有,萧家少爷病体支离,勉强和老臣说了几句话,就接着睡了过去。”
高淮哦地一声:“那是身子不好,没有力气骂人了……你看他是不是没有力气骂人了?因此就不计较了?”
云瑞忧愁地看他一眼,见他惶惶然的样子,不免心存了怜悯,温声道:“很疲惫是不假,但看情况大体应是无碍的,神智也清醒,言语间不像在赌气,应该是发自真心,殿下请放宽心。如此臣子们这边是否就可以准备登基事宜了?”
高淮恍如不闻,缓步在原地转了几圈,神游天外。高澈巴在他的脖子上一声不响,两只乌闪闪的大眼东看西看。众人见怪不怪地紧跟着他,云瑞也耐心地等着,却听他说道:“还是再等等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急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