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满怀希望背着叶乘风爬到点苍山吕道士的茅舍前,累得气喘吁吁,顾不上歇口气,虔诚地跪伏于地,恳求道长救命。
偏偏那吕道士喝了酒正睡着,屋子里酒气熏天,身边伏侍的小童叫不醒他,只得在外面铺了草席,放叶乘风躺下,给他把了脉。问家乐:“是不是有人一直用药膳食疗为他调理饮食?”
“是啊。”家乐更喜,想不到只是一切脉就能看出来,看来功夫不错,一个弟子都这么了得,想必师父更是妙手回春。
“也亏你控制他的饮食,用药膳为他调理,否则他撑不了这么久的。”童子诊完脉开了方子。家乐拿过方子一看,见是黄莲、黄芪、地黄、石膏等物,都是对消渴症有效的。
家乐立马拿了方子飞奔下山买药,买了药熬上,砂锅上弥漫着浓郁的药气,吕道十醒了过来,闻到药味皱了皱眉头,再看药方,眉头更是皱得能夹死蚊子,沉着脸对小童说:“你知道一个行医的人最重要的态度是什么?”
童子看他脸色不好,谨慎地答:“应该怀有仁慈之心,视病人如亲人。”
“错,医者怀仁慈之心,反而对病人下不了手,比如为摔伤病人正骨,或是缝合伤口,病人惨哭之际,你若是心软手抖错了良机,有可能正骨时差了毫厘,这毫厘之差有可能使病人终身留憾,慎之。”
“哦,应该怀有慎独之心。君子居暗室不欺于心。”
“这是最基本的为人道理,不止医者应该遵守。”吕道士教导他,“医者应该怀敬畏之心。对待病人病情,要知道畏惧,细细观察,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你只给病人诊了脉就妄下药方,你可知这病人是何体质,心性怎样?从哪来的?平时喜好什么吃食什么娱乐?”
家乐听了忘了煽炉子,治个病还需要知道这些吗?
吕道士教导弟子:“同样的脉,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差异,或是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心情下,表现各不相同。医者存畏惧之下,时时战战兢兢,害怕损人性命,不敢稍有怠惰,才能全面了解病情,从而因症施治。”
“弟子受教了。”童子恭敬地说,又转身出屋,要家乐把药泼掉,家乐愣了一下,扑到吕道士脚下,求他:“求道长救命,求你……”
吕道士瞥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叶乘风一眼,问:“这人是你什么人?”
家乐详细讲了他和叶乘风相识相爱的经过,把叶乘风的起居习惯都说得很仔细没有遗漏一点。
吕道士听着,又细细察看了叶乘风的面色头发皮肤指甲,还诊了脉,说:“这位公子的病已经药石无效……”
“啊……怎么办?”希望破灭,家乐快哭起来。
“我要考虑。”吕道士又给了他希望,“你说你是御厨,你每天用梨做一个菜式,若是做得让我满意,我就给你的相好治病。”
家乐重燃希望,目前正是秋梨下来的季节,正好这茅屋四周有几棵梨树,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实。
家乐先做了紫糯雪梨盅,把梨的上部切下做盖,挖去梨核,把蒸熟的紫糯和桔饼桂圆、瓜条红枣之类,再盖上梨盖,大火蒸熟。香甜可口,每一口都有惊喜。
吕道士闻到味道就面带惊喜,完全没有先前的稳重矜持,抓起筷子就大吃起来,一边吃好一边赞妙,还一边点评味道,也不知道他一张嘴怎么忙得过来。
等吃得只剩下一个时,把盘子一推,说:“把这个给外面那个病人吃。”
“可是他现在只能吃些粥。”
“吃粥之余把这个也吃了。”吕道士只留下这一句,就回内室睡觉。
家乐肚里骂他一句,吃了睡睡了吃真跟某些动物一样。却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把梨盅切成小块,想法子给叶乘风喂下去。
第二天,吕道士仍然让家乐用梨做菜,家乐绞尽脑汁想花样,山东的棒打梨,江苏的百花梨球,云南的五禽戏宝珠,各省的梨做法,都做了一遍,居然没有重复。
吕道士放下筷子,很满意:“嗯,梨丝入口一瞬,所有味蕾都复苏了,这一味菜,我从来没吃过,是你自创的吗?”
“是的,道长要我用梨做菜,我把能记起来的菜式都做遍了,只好自己创造了。”家乐有些抱怨,“我们是来求医的,道长却要我用梨做菜给你吃,现在做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治病了吧?”
“哈,你着急了。这些梨做的菜,又不是我一个人吃了,你的相好也在吃啊。”
“可是我实在想不出用梨还能做什么花样了,求你赶快给他治病。”家乐很着急,不管不顾地说,“只要你能治好他,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哈哈……真是个痴情种子啊,那我成全你的这片心。”吕道士大笑,“你就给我当厨子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
“好,好。”家乐想也不想地猛点头。
“你是当过御膳房大总管的高级御厨,前途无限,却甘愿给我做厨子听我使唤,值得吗?”
“当然值,只要你能救他,我一辈子当你的仆人,要我做什么都行,真的。”家乐信誓旦旦保证,“你是不是有独家秘方,或是仙丹灵药?快拿出来啊。”
“不要扯我的衣服。”吕道士把他踹开,“快去做菜,你若是想不出用梨做新菜式,就用生梨也可以,每天一个,给你的相好吃。”
“哎……”家乐无奈地看着吕道士吃完美食又去睡觉,握了握拳也没有办法。上树摘梨,摘了一篮拿到溪边洗了,对吕道士的弟子抱怨:“治病如救火,你师父却不肯施治,却要用梨做菜给他吃。”
“可是你的相好每天也在吃梨啊。”徒弟安慰他,“你不要抱怨了,师父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梨能治病吗?”家乐疑惑了,可是没听说梨能治病啊。况且,消渴症不是不宜吃水果吗?
“我不知道,可是师父为人治病往往出人意料。”小徒弟给他讲了吕道士先前治病的传说。
有一回一个男孩在外面玩耍完回家后昏迷不醒,大夫束手无策,吕道士来了以后看了看病人,不开方不施针,只问:“他在哪里玩耍?带我瞧瞧。”
家乐搞不懂了:“孩子病了他不赶紧治疗却到他玩耍的地方转悠,搞什么名堂?”
“师父的妙招你当然不懂了。”小徒弟告诉他,吕道士到男孩玩耍的地方转了转,然后命人蒸了一锅糯米饭,用手捏成饭团在男孩后背前胸反复揉擦滚动。
“天哪。”家乐叫起来,“他倒底搞什么?”
“男孩的家人也是如你这般问。可是如此弄了半天,男孩醒了,病也好了。”小徒弟看着家乐惊讶无比的面容,得意地告诉他,那男孩调皮,在山野玩耍时脱过上衣,不知蹭着什么荆棘,沾了一些不知名的毒花粉,所以毒入皮肤以致昏厥。吕道士到男孩玩耍的地方察看过,又问了男孩玩耍时的详细情景,得知男孩玩耍时脱了汗衫,便知端的,于是用糯米饭团反复在男孩背胸部推滚,把看不见的毒刺吸了出来,等糯米饭用完时,男孩自然醒来。
家乐惊讶地眨巴眼说不出话来,原来医者治病不仅是望闻问切,还要到病人呆过的地方察看现场,还要问病人发病前如何玩耍,这里面的名堂真不少。
徒弟又讲了吕道士治病的一桩事,有一回巡抚衙门请吕道士为小姐治病,小姐不思茶饭腹胀如鼓面黄股瘦,找了好些大夫都治不好,吕道士受邀上门,诊了脉后却不开方也不施针,将一双筷子扔地上要小姐拣起来,小姐勉强扶着腰拾起来,他又扔了个东西要小姐拣。
“他到底想干什么?”家乐想不明白,被这疯癫的道士弄糊涂了。
“原来那小姐与人有了私情怀了身子,其它大夫畏惧巡抚的权势不敢明言。师父诊了出来,还发现小姐胎位有问题,所以不停地要她下蹲纠正了她的胎位。巡抚夫人很生气,说:我是要你开个方子在不伤身的情况下把胎打下来,你怎么反而这样做?
但是师父面对巡抚大人出的重金和威胁毫不动摇,坚持不肯下落胎药,反而开了安胎的药膳,以此表明态度。后来,小姐平安产下一子,巡抚也不得不同意小姐和那个有私情的男子成亲了。”
家乐心生敬意,想起亡父的教诲,行医治病的人和做饮食的人都有自己的道德理念,就是不可以以技害人害人,落胎更是一种有损阴德的事,有操守的大夫是不会做的,只有那些不入流的游医才会做这样下作的事。
那吕道士行事作风让家乐觉得他和亡父很相象,这样一个医术高超又有操守的医者,断然不会做有害于病人的事,那么这些天他要他用梨做菜,只怕另有深意。
家乐想通了也不再抱怨,天天做美食孝敬吕道士,又按他的吩咐,天天摘一个梨给叶乘风吃。
温暖的阳光静静洒入屋内,叶乘风躺在床上,家乐坐在床头认真地削梨,好象在雕一件艺术,把梨皮细细地削下来,摆成一个漂亮的圆圈。削好后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金色的阳光在那英俊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线条,家乐观赏一会儿,然后把他推醒:“醒醒,吃好东西了。”
“天天吃这个,有些腻了。”叶乘风一睁开眼就挑嘴。
“少废话,这是道长吩咐的,每天给你吃一个梨。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但是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听话就是。”家乐又削了一块往他嘴里塞。
叶乘风一扭头避开,伸手摸他的脸。
家乐脸上飞起一抹红云。叶乘风从他脸上擦去沾在上面的饭粒,笑他:“你是小孩子吗?吃饭脸上还沾饭粒,要不下回戴个饭兜子?”
“讨厌,不许笑话我,”家乐脸上更红,用力擦了一把,“因为脸上有点粉刺,想起道长用糯米吸毒刺的故事,所以我用糯米饭团在脸上滚动,想吸出黑头来。才不是把饭吃到脸上呢,你不要岔开话题,赶紧把这个梨吃掉……哎呀,你看见了?”
家乐激动地扑过去:“你真的能看见?味觉也开始恢复吗?身上呢?还麻木吗?有没有感觉?是不是……”
家乐满脸是泪,高兴得语无伦次。
“对,我看见了,看你和以前一样傻呆呆的,不同的是瘦了些。”
“你好些了就拿我开涮,讨厌,快把这梨子吃了。”
“这么大的梨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