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而已,无凭无据的,朕要怎么给你们做主,”康熙不耐烦道:“朕总不能因为你们的只言片语就派人去把老四给拿下了吧?”
就知道康熙定会这么说,胤礽倒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回话:“儿臣笃定他会对儿臣下手,是因为,他已经被逼到不得不这么做了,且不单是儿臣,他在事成之后,怕是同样会对您下手。”
康熙一听脸色就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不单意图谋害你还想弑君篡位不成?!”
“对,”胤礽道:“因为儿臣知道,真正对老十七下手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儿臣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定他的罪,但儿臣试探过几次,他确实心虚了,就因为这样,他要急着杀儿臣灭口,更怕儿臣将来不会放过了他。”
“你……你在说什么……你说胤礼是被他推下楼的?”
“汗阿玛不也一直有怀疑吗?”胤礽抬头看向了康熙,镇定回话:“那晚,老八口口声声说是跟着老四进了塔里去,他别的人不说,单单就说老四,真要是推卸责任,他一直跟儿臣不对付,不是应该推到儿臣身上来才更像他的作风?而且,后来,儿臣看到老四他左手手背被抓伤了,又在塔下胤礼掉落的地方找到了这颗佛珠,儿臣想着,许是当时胤礼在挣扎之间想抓住他的手,结果将他手上戴着的佛珠给扯散了还抓伤了他。”
康熙怔怔看着送到面前来的那颗佛珠,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许是想象到了胤礼临死前绝望挣扎的样子,眼睛都红了,才再次哑声问道:“为何之前在五台山时你不与朕说?”
“老八已经被您处死,何况他死的并不冤枉,老十的死和老十四的中毒他都脱不了干系,儿臣觉得没有为他伸冤的必要反倒横生枝节,再者,儿臣手里这颗珠子也做不了确实的证据,皇上您就算提了他来审问,他也可以咬死了不承认赖掉。”
看着胤礽说着“没有为他伸冤的必要”时的冷淡模样,康熙心下有些发寒,就算他说的并没有错,胤禩的死即使这一回是冤枉的,之前他做下的那些事情也完全算是他咎由自取,但胤礽这副恨不得他没有早点死的态度,依旧是让康熙心生了不快。
胤禔看康熙目光复杂瞪视着胤礽,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胤礽的袖子提醒他,胤礽心下嗤笑了一声,他不过是实话实说,不爱听那也不干他的事。
“而且,”胤礽又说道:“还有一事,也是儿臣之前未与皇上您说过的,那一次在塞外行宫,儿臣身边的太监在起火之前去找儿臣,曾经在那院子附近看到形色慌张的老四,后来儿臣看他鬼鬼祟祟半夜三更去给胤祥烧纸钱,质问他是否见死不救,他并没有否认。”
闻言,康熙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的可是实话?!”
“儿臣不敢随意编排这样的事情污蔑兄弟,也是从那一次事情之后,儿臣才知道原来他竟也是如此心狠之人,所以这一回,若说是他杀那小和尚嫁祸儿臣,再将目睹实情的十七弟推下塔楼,儿臣以为,半点不稀奇。”
震惊过后,康熙已然彻底木了,过了半晌,才闭了闭眼睛,遮去眼中复杂情绪,问他:“……你想朕怎么做?”
“儿臣请求皇上配合儿臣做一场戏,引蛇出洞。”
从乾清宫里出来,走到无人处,胤禔才小声问起胤礽:“老爷子似乎对我们两个也有怀疑?”
“从前最恨不得你死我活的就是你我,这两年你的表现你自己看看吧,他不怀疑才奇怪,”胤礽说得没好气:“这事他面上答应了,背地里定是也会防范着我们,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肯配合,我们就等着看有人就要原形毕露了。”
胤禔握住了他的手:“不论如何,还是那句话,小心一些。”
从五台山回京之后就病倒了且病情一直反复不定的皇帝在春末最后一次天气乍然转寒之后病情突然就加重了,之前即使上不了朝但至少还能勉力做到每日传召官员前来问话交代事情,这一次突然的病情加重之后,就成了卧榻不起,别说召见官员,几乎是连说话都困难,每日里几个皇子轮着侍疾伺药,喂下去的药又全部吐出来,已经到了连膳食也吞咽困难的地步,一众太医束手无策,除了请罪就是摇头,私下里已经开始暗示,该给皇上准备后事了。
皇太子开始全面代理国政,上朝、召见官员、批阅奏折,其他人最多只能从旁搭把手,大局看似几乎已经尽在胤礽掌控之中,朝中人心惶惶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生出乱子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怕就是在熬日子了,一旦等到圣驾驾崩,就是新皇登基,改朝换代。
当然,事实上,也只有胤礽自己清楚,所有这些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戏,他不但每日里要给康熙回报所有政务听候他的指使按着他的心意处置,康熙还有心腹眼线从旁监视着他,所谓大权在握,要当真有这么简单,他也就不用苦熬这么多年了。
西暖阁。
康熙自病重之后就移居了东暖阁养病,胤礽和一众皇子则轮流在此值守帮着处置政事,而今日,轮上胤礽去给康熙伺药,这会儿西暖阁里就只有帮着整理那些零散折子的胤禔、胤禛、胤祺三人在。
胤禔看着手下的折子,心不在焉地低声嘀咕着:“老爷子的病情又加重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我等怕是很快要跟着变身份了……”
从皇子变身皇兄皇弟,可不也是换了个身份嘛。
“大哥可是有不满?”一贯不怎么开口的胤祺这一次倒是先问了起来。
胤禔有些意外地瞥他一眼,随即又笑了,反问他:“我有什么好不满的?”
“大哥从前跟太子爷似乎也不太对付……”
“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胤禔打断他的话,不以为然道:“他日太子爷当真御极,就看着我舍命救过他两次的份上,怕也不好跟我计较,我能保着这个亲王位置,过些太平日子,即便是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好不满的。”
“大哥当真是这么想的?”
“不然你以为呢?”胤禔反问他。
胤祺也笑了笑,意味不明,移开了视线,没有再问。
胤禔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一旁看似认真看着手里折子,一直没有说过话,实则魂不守舍眉头已经不自觉越蹙越紧了的胤禛,笑问起他:“老四觉得呢?”
胤禛抬眸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回了手里的折子上,不动声色地回他:“待到皇上百年之后,太子爷登基是天经地义,我等都只要做好分内事,就够了。”
装倒是当真能装,只怕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一早就慌了,怵了。
眼下的情形,几乎满朝文武都认定了,太子爷登基在望,也就是这个把月的事情,只是一旦胤礽黄袍加身,他绝对第一个就没有活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被逼上梁山,他已经没得选择了。
胤禔却对他一点都同情不起来,走到这一步,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回了来,说是康熙已经喝过药睡下了,随手拿起手边的折子,漫不经心地说着:“方才老爷子醒来了一会儿,下了指示,三日之后的孟夏祈雨祭典,让我代他前去。”
每年天坛的三大祭,冬祭天、春祈谷、夏祈雨都是皇帝必须出席的隆重庆典,这么多年来康熙每一次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这还是第一次,他示下由皇太子代行出席祭祀庆典。
不过眼下康熙病得都已经起不了身,让胤礽代他也是再正常不过,其他两人听罢也没有多问,只胤禛,虽然也没有说什么,但低下去的眼里却有掩饰不去的冷意。
第68章 好戏
已经到了夏初时节;天气渐渐转暖,病重之后卧榻了许久的康熙今日终于是有了一些起色;被人扶着勉强坐起了身;靠在床头;几个皇子围坐在床边上;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粥。
未时过后,有官员侍卫求见,打头的一个就是步军统领托合齐;满头大汗惊慌失措地跪到地上;颤抖着声音说着;太子爷在天坛祭祀之后准备上车回宫时遇刺;几十个刺客高手从天而降,太子爷被一剑穿心,倒在血泊里,不治身亡。
胤禔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看向托合齐,对方却也不经意地视线正扫向他,不着痕迹地微点了点头,胤禔心下松了口气,再去看康熙,便只见他已经彻底愣住,身子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双目瞬间就已经通红:“你……你们在……说什么……”
“太……太子爷遇刺身亡,奴才无能,没能护住太子爷……请皇上治罪。”
“不——!”康熙一声痛苦哀嚎,当下泪流满面,一大口血喷出,就这么直接昏死了过去。
“汗阿玛!”几个儿子惊呼着围上去,外头候着的太医闻声匆忙进来扑到康熙身上,一片手忙脚乱。
胤禔退开到一旁,看着跪在床边的胤禛一副焦急惊慌之态,眼里却似乎有掩饰不去的激动和兴奋,心下好笑不已,再看已经彻底没了知觉的康熙,更是啧啧称奇,老爷子这做戏的本事……可是比他们要强得多了。
天黑之后,胤禛出宫门,上马车后行了一段路,转进一旁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去,兜兜转转了半日车子才在巷子深处停下,有人在外低声禀报:“王爷,事情成了。”
胤禛没有下车,也没有露脸,就这么隔着车子问外头的人:“太子确定已经死了?”
“奴才远远瞧着他确实是中剑倒了下去,之后就被抬上了车快速送回了宫里去,不过这会儿太子身亡的消息并未传出,但是奴才估摸着是活不了了。”
胤禛握了握拳,康熙昏迷之后不多久又醒了过来,老泪纵横叮嘱人把太子已经亡故的消息先压下去,只命人将他的尸身抬回毓庆宫,依旧让宗人府和九门衙门去彻查,终于……,片刻过后,他又问道:“托合齐进宫禀报,说是抓了两个活口?”
“爷放心,都是按着您吩咐的安排特地留下的人,其他人都已经毙命了。”
……那就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府之后,那一整宿,胤禛都几乎没合过眼,翻来覆去激动得夜不能寐,天还没亮就踩着宫门开的时候,又进了宫去请安。
还没踏进乾清宫暖阁的门,康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