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李环还在担心有眼疾的风逝会拖慢速度,不料这青年闭着眼睛在山间竟能如履平地,毫不逊色,不禁暗自佩服。是了,能成为清王的侍卫,必有过人之处。
这是风逝第一次面对战争。在以往,他除了与刺客交手,也有过几十人的混战,但从未见过上万乃至数十万人的拼杀。一场战争,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一将功成万骨枯。
风逝活着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报仇。而今,他却茫然了。仇人即在眼前,自己竟无从下手。如果一了私欲,他就成凌国的罪人。
缘叔说他不是凌国人,他将信将疑。可是又怎能听信一个陌生人的一面之词?生在凌国,长在凌国,如何不是凌国人?
大敌当前,他只能放下家仇,与凌国人一起,共抵敌国。
山路崎岖,一行人便是身手了得,仍是用了一个半时辰方靠近水源。隐在暗处,果然看到水源驻守了曦和国的士兵。从帐营上看,此地驻守不过两百人。想是山间来返艰苦,条件有限,两百人已是极限。何况曦和国攻打凌国,正是用兵之时,自是不会派千把人来守此处。
李环带的百名士兵中,有一半善长射箭。他们在暗,敌方在明,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他不知道风逝武功有多高,若正面交锋,能杀四五个便足够了。
暗中下令,命百人悄声接近敌军,半包围势,只待军中的鼓令。
兴许自交战以来,凌国不曾派兵接近水源,曦和国的驻守兵便怠懈了。此为大忌,却给李环等人的暗袭加了胜算。
风逝轻功了得,匿於一高树上,耳听八方。算算时辰,章复的十万大军该是向狼城进攻了。
狼山的气温低於山下,越往上越冷。狼城水源本就是雪水融化而成,源头是个不小湖泊,湖泊往山下流只有一个缺口,那缺口不过两米来宽。若要断了狼城水源,堵了这缺口便是。
上山之时,因着行动,不觉得冷。如今匿於暗处,一动不动,寒气袭来,竟感到手脚僵硬。
李环抬头仰望风逝,见他不动声色,便轻轻地吐了口寒气,双目坚定,继续盯视前方帐营的一举一动。
风逝闭目,暗暗运气,耳朵动了动。忽然,他猛地睁眼,指间一弹,朝李环射去一颗松子。
李环接到信息,暗哨一吹,百名士兵早按捺不住,听到暗令,行动迅猛。
曦和国的士兵还在那闲散地聊天打趣,忽从四面八方射来利箭,数十人被贯穿倒地,当下全慌乱了。
一个领将打扮的大喝一声,三三两两的士兵终於聚在一起,拿起武器,警惕着。
“在那!”有人大叫一声,发现了暗袭者。
李环手一挥,带着百名将士,冲进敌军。不到片刻,厮杀声四起。
风逝飘然地飞下树,微闭眼,抽出腰间的剑。此剑正是清王赐予的剑,之前一直是练剑法所用,未曾饮血。
剑鸣声起,人已窜至那将领面前,一挑一刺,便把那将领逼入绝境。
那将领早就乱了方寸,正极力对战,哪知突然迎面袭来一人,高超的剑术,直把他逼得无可退路。
大喝一声,唤来十来名小兵,围住风逝,暂且喘了口气。
风逝闭着眼,面无表情,剑气绕着自身一转,那十来个小兵便呈扇形被剑气扫到向後飞去,身处异首。
众人骇然,那将领不禁缩了缩瞳孔,握紧手中的长枪,不敢上前。四周曦和国的士兵越来越少,凌国的兵却是越战越勇,死伤人数不过十来个。
那将领知今日便要命葬於此了,长啸一声,执枪攻向风逝。他能成为将领,也是有所作为,武功不弱,可惜他遇上的是风逝。
即使剑不是风逝所善长的,但要对付眼前的敌将,却是绰绰有余。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风逝气定神凝,对方早已气喘吁吁。拼着最後的力气,那将领猛地一击,生死一搏,风逝竟被对方伤了脸颊,微微一愕,睁开了眼睛,看向那将士。
一击虽未中,但迫得对方退了一步,那将领冷冷一笑,迎上风逝,要做最後的搏击,然而当他看清对方的眼睛时,不禁一顿,就这一顿,他失了利,被风逝一剑封喉了。
“你……你……是……曦……和……”口中涌出腥浓的血,瞠目,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随着将领的轰倒,四周的打斗渐歇。
李环身上挂彩,却一脸轻松地往风逝走来。看看地上死不瞑目的将领,再看看风逝闭目拭剑的动作,微微诧异。
将剑插回腰间,朝李环点了下头。
李环指挥手下,着手破坏水源。
风逝立於一树干後,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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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复率十万大军,在如雷的鼓鸣声中,攻击狼城。此次清王亲征,士气大增。之前战败早憋屈得紧,如今一得释放,个个骁勇善战。
前锋皆是死囚或有重罪之人,但凡登上城墙者,便可无罪释放,如若战死,其亲属可得益。
登城车、临车、冲车等等战车,全部出动。十万将士,如洪水般涌向狼城,烽火四起。
曦和国早有防备,城墙上设有机弩、投石,甚至还有火药。面对凌国十万大军的攻城,主帅凤天筠极为镇定。
攻城战持续了三个时辰,十万大军折了半数,却攻不下狼城,狼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有凌国和也有曦和国的。然而,凌国在损了一半的兵力下,仍在坚持着攻城。
战鼓激烈的响彻云霄,忽而号角四起,凌国确在最激昂之时鸣锣收兵了。
章复当机立断,收兵退回。
回到军营,看到李环和风逝已经返回了,章复朝他们点了下头。此次攻城,十万大军死伤半数,章复自是乐不起来。很多士兵与他出生入死有数载,如今皆葬在了那城墙下,甚至连尸体都不可能搬回来。每一次大战後,皆要扫战场,士兵的尸体,全要火焚。
大帐内,众将士默然,气氛略为沈闷。
清王望着众人,沈声道:“虽死犹荣。”转身,看着地形图,盯着那狼城。
“明日,本王要率十万大军攻城。”
“殿下!?”众将士大惊。清王亲自率军攻城?这可怎使得?清王乃千金之躯。若有万一,可怎麽向王朝交待?
“万万使不得!”章复跪拜。“臣愿再请战!”
清王淡笑,本就清俊的人,因着这一笑,少了许些威严。“你今日战得累了,余下便由本王吧。狼城若攻不下,本王也不用再做这个摄政王了。”
声音温和,众人竟不敢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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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天筠带着曦和国的兵攻占凌国用了三十万大军。攻城中,损了十万。後清王带兵回攻,失了两城,他又折了十万大军。昨日之前,守在狼城的兵十万余,却被章复带兵攻城时,死伤两万,如今只有八万大军在狼城。後方支援二十万军还没到,凌国又一次进攻了。
可是今日,曦和国不敌凌国。
狼城的水源突然在凌晨断了,但更让人惊悚的是,半成以上的士兵突然出现手脚发软全身无力的症状。
凤天筠立即猜到水源被凌国破坏,可是为时已晚,凌国精兵再次进攻,连让他喘息的机会都不曾给。清王亲自挂帅,凤天筠如果想保存实力,只能弃城。
可是,他又怎麽能够甘心弃城!?
强兵对弱兵,战果毫无悬念。
面对大军攀上城墙,不费吹灰之力,对曦和国的士兵砍杀,凤天筠含恨咬牙,只能撤出狼城。
当清王登上城墙,看着远处曦和国的军队狼狈的退出国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风逝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闻着风中的血味。
“殿下,我们不趁胜追机?”章复问。凤天筠战败,後方援军未到,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清王道:“此役後,曦和国不会轻举妄动。风天筠若没有足够的把握,是不会再进攻。”
章复茫茫然地望着战火未熄的狼城。曦和国的人占了凌国三城,城中百姓来不及逃的,全被屠了,如今,城中俘虏大半,其他的全是凌国将士。两国交战,边疆百姓最先遭殃。
曦和国再一次战败,只是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清王离皇城有三月余,既然攻回狼城,便要班师回朝了。朝中云丞相送来折子,南方水患,又闹了饥荒,清王连庆功宴都来不及参加,便带着一千骑,返还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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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子里射来无数的利箭时,风逝和另外三名护卫极力地保护着清王。
朝廷的折子一日急过一日,清王不得不带着一千骑,率先走捷径赶回京都。行了十来日,经过一狭窄的山坳时,中了埋伏。路两边的山顶落下无数巨石,一千骑,被巨石砸去了一半。毕竟是精锐士兵,剩下的人极力保护清王,突破从围,躲进山林间。然而,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伏击。山林间等待他们的是无数的流箭。
如今,护着清王的不到百人。
清王的脸色铁青,利眼扫过茂密的树林,又扫过剩下的百人。除了他的四名护卫只受了轻伤,其他人伤势都较严重。
风逝耳力过人,听出箭发射的方位,就地捡了些麽指粗的枯枝,运功射向数个方位,刹时传来几声惨叫声。
另外三名护卫微微诧异。想不到风逝的功力竟然如此之深,往日竟是藏了几手。现下情况危机,也容不得他们多想。护着清王的安全才是正事。
连着杀了十多人,风逝喘着气,内力损耗过大。
也许是风逝的杀人速度太快,以至於敌方被震摄了,流箭越来越少。
山林很大,因被伏击,迷失了方向,待甩了身後的追兵时,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清王当机立断,示意众人原地歇息片刻,恢复体力。
数个时辰的厮杀奔波,已经筋疲力尽。为了轻简逃生,身上的干粮和水囊全都丢弃了。如今四周皆是树木,却看不到水源。
风逝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清王。清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接过来,喝了两口,递还给风逝。风逝接过,正要塞塞子,清王阻下,道:“喝水。”
风逝犹豫。这是仅存的水囊,自然只有主子能喝。
“喝。”清王命令。转眼扫向另外三名侍卫,那几人舔了舔干涩的唇,却没有任何言语。
风逝小小地含了一口,快速地收起水囊,系回腰间。
“李荃。”清王唤道。
“属下在。”李荃跪在他脚边,沙哑地应道。
“你带一队人去寻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