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笑罢,他古怪地问我,「为何要把这个告诉卓某。」
「啊呀呀你又忘了吗,本座要的是小融儿呐……」
一只手如同鹰爪般扣住了我的喉咙,「听着,他是我的。」
呼吸困难,却依然尽量抑制着声音的哽咽,我微哂着回答,「你在……说什么,本座听不懂。」
「你……」手指陡然用力,几乎要捏碎了我的颈子。
「……梅庐宝典。」
罄力说完这四个字,他即如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放开了桎梏,却还是忍不住挥出了一拳恰好打在我的下巴上。
我俯在桌面上抹干净了嘴角的血,然后直立起身子。
「怎么,你觉得本座依凭这样的身子可以取得梅庐宝典吗。」
「我不信。」斩钉截铁地回答。
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振振有词道,「阮缃融那儿有一种药可以暂时缓解本座的病症,只可惜那种药须得当天采药当场调制否则便失去了药效。若非因为如此本座也犯不着大晚上地到荒郊野地寻他,实在是因为病状又发作了,本座已离不开他。」
他的眼珠转了转,似在衡量与挣扎。
我当然能想象得到他究竟难以决绝些什么,无非是不能确定到底是利用我去做取得梅庐宝典这种虚无飘渺的事情比较好,还是直接利用我去取信于武林取信于天下这种实际利益比较好。
当然,如果只有这两种选择,正常人都会选择后者。可问题是,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选择。
那便是,究竟是直接利用我去取信于武林取信于天下这种实际利益比较好,还是利用过后再拿我去去取信于武林取信于天下从而获得双赢比较好。
这便是他老早就打着的如意算盘,可是一直碍于我的声名与武功,最后步骤的实施便遇到了困难,这成为他不能掌控与肯定的部分。如今情况发生了逆转,在失去功夫以后我的命运自是任由他主宰,然而拿住我这样的人却不加以利用,未免又会觉得可惜。何况这个人还在不断地信誓旦旦地表示着自己对于这点利用价值势在必得。
他是真的纠结了,困扰了,举棋不定了。
我当然不会迫他,悠哉悠哉地重回到桌边坐下,开始下一轮的品茶。
时间耗得久了,他却似乎愈发迷茫起来。
在我喝下第三杯茶的时候,他已是烦躁地摁压住额心,道,「容卓某考虑考虑。」说罢便匆匆出去了。
我保持着姿势不动,仍然品着茶。
忽而手慢停,搁下茶盏,接着乱没形象地猛拍桌子笑了起来。
此事若搁在秦歆樾抑或是孟宥庭身上,一定都到达不了这样可乐的境地,如今却让我遇到了卓人芳这个江湖极品,那便是无穷的乐趣了。
人,果然只有在利欲熏心的时候才会沦丧了理智失却了判断,实为笑料也。
不过也亏得了他才令我有所作为,无论成败如何,行动就在今晚一举。
第一百五十九章积 虑
我大约还能记起,白日里卓人芳对卓霓裳所指的方向。
那时他迫于卓霓裳的纠缠而不得不说,之后却没能忘记我的存在,甚至连忙不迭地来到我暂居的屋中确认,顺带还重提了江湖三宝的事以刺探我的反应。在他得知我武功尽失以后,紧接着心思又被牵引着全赴在那件事上,只有这时才有可能令他对我的防备消减。
当然,我亦不会天真地以为就此罢了,愈是这种时候,卓人芳愈会加派大量人手就近监视着,以进一步地掌握我的全部动向。
而卓人芳也没有辜负我所望,打从他离开这间屋子开始,庭院外头无论是明哨还是暗哨都比原来多出了数倍。因而,怎样不依凭武功地走出这里,便成为了当前我必须最优先考虑的问题。
用阮缃融的药放倒那些家伙绝非难事,这意味着,只要我想离开琅琊门决然关不住我。然而在那之后的事情极可能异常复杂化,弄出那个不知被关在了何处的家伙的时间就会因此变得极其有限起来。
所以蛮干万万不行,眼下惟有智取。
众所周知,对于被挑明了的监视对象来说,他表现出的状态若是分毫不在意,那一定容易遭人起疑。相反,此人若惶惶不可终日而寝食难安的,才是比较像样的反应。
然而江湖之事,绝不能以常理来论断。譬如最亲近之人可以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而血洗整个武林,譬如人们对功利声名趋之若鹜而往往导致人性沦丧,再譬如,已经被世人接受为死亡的我却又再度出现在江湖上。
纷争从未得到真正休止,与之相比,只是工于心计耍些小把戏,着实要可爱许多。而我向来对各种追逐游戏乐此不疲,此次也不例外早已跃跃欲试。
正值黄昏时分,我已不愿再等。
对于窗外不断攒动着的人影,我的应对之法是……既然怎样表现都不管用,那就主动出击!
与预期的无差,仅“扑通”一声门响,即引来了院内所有潜伏之人的注意力。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即四下打量了一番,寻到此时院内的两个人。距离我最近的院中央花草丛林处,一名老妪佝偻着背在其中劳作,而靠近后屋的位置,还有一名男子在卖力的砍着柴。若不是因为庭院外头干脆由两门侍卫把守,这整个都是一副无比祥和的融洽景象。
与此同时,乔装成园丁的那名老妪停下手里不大利索的动作回过头来,刹那间眸中尚有利芒闪过。哪知见我也恰好正望着他,于是尴尬地扯动了下唇角。
「教……教主。」
笑盈盈地眯起了眼,「都快入夜了还要这样吗,生在琅琊门可真是不幸呢。」
她难堪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立马深了起来,「多谢教主关怀,实在是因为老朽前些日子因腰伤延误了干活,才不得不连夜赶工,总不能白拿了门主给的佣金。」
此语无非是在说,她即便因伤不来也能从卓人芳那里拿到工薪,硬是将卓人芳体恤爱民的伟大形象给树立而起。同时还表明了一切是由她自己的意愿来此,与卓人芳本人无半点关系。
回答算得上高明,甚至滴水不漏。
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是呢,本座之前还在想,突然凭空多出些个不认识的人还有些不习惯,多劳门主费心了。」
明显的一语双关,令她立马脸色一白。其实不止是她,连后方特地鼓捣出来的劈柴声亦是一顿。
惬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兀自走出屋外。
老妪即时迎了上来,有些焦急地将身子拦在我的面前,「教主,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的目光无意地瞟了一眼她白皙的双手,道,「出去走动走动,不行么?」
「可,可是,您身体尚未恢复,不宜四处走动!」
思忖半晌,才弄明白她所说的我的身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嘴角拜卓人芳所赐的淤青还未完全消解,抬手触碰了下发烫的嘴角,确实还有些火辣辣的疼。我心内呜咽了一声,早知道这样明显,就不该用如此激烈的手法来消磨掉那个疯子的理智!
我挑了挑眉,「既然如此,就由你陪着本座四下走走不就好了。」
「这个……」闻言,她竟然又开始犯了难,并求助地看向我的身后,尽管我比她高出许多,在我面前她又太过拘泥于形,大概也真正瞧不出来个什么。
好在那个樵夫也是极有默契的,见状立马往这里走来,声音也愈发接近。「发生什么事了。」
我转过身去,只见来人身形高挑十分魁梧,肌理之间似乎都带着极其深厚的功夫。
老妪立即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唤道,「儿啊!」
稍显年轻些的那位上前扶住了她,「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教主要出去走动,可是……」
说这话时,两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向了我。
我歪了歪脑袋,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我明白了。母亲您年事已高,只是干这些体力活每天都吃不消了,不如就让我来陪着教主。」
「哎?真的吗?那敢情真好!」我已率先拍合起了掌心以示高兴。
老妪则神色剧变地脱口而出,「笨,笨蛋,你忘了吗?!」说完时,还连忙下意识地瞅了眼我的反应。
虽说确是莫名其妙的话,可我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漠不关心,见状她才吁了口气。
「不碍事的。」男子也是如此朦朦胧胧地说道。
老妪又是叹气又是无奈,却别无他法。
与樵夫一道跨过院门的时候,果然还是被把守的侍卫拦了下来,两把长枪在眼前交错成“十”字。
「站住!干什么。」
「两位大哥,小生是来陪教主出外散心的。」
「散心?」侍卫皱起了眉头,「门主交代过,此门不允许任何人随便出入!」
明明人都在院里却下了这样的指令,卓人芳的居心显而易见。
樵夫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只装作没有看见。
上前一步蛮横地道,「本座偏要出去,你能拿本座如何。」
「那就只好得罪了……」
应声出手,便觉意识沉沌。
身子发软地向后倒去,后面的事便全不清楚了。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入夜。
两个正讨论着的声音距离我极近,仿佛就捱靠在身旁。
我躺着未动,却被他们的对话一点一点收录于大脑之中。
其中一个属于女子的声音说,「据说这魔头诡计多端,果然还是将他绑着比较让人放心。」
另一个声音回答,「不妥不妥,门主似乎还有事情需要他办,若现在得罪了他,事后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我看你就是看上他了吧!」
「哈?」
「这魔头在江湖上早就恶贯满盈,不知道迷惑了多少正常男子!门主之前就有交代过千万避免与他单独相处,你还就是不听,不是看上他了又是什么!」
被逼得急了,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双儿,我没忘记,我们才是有婚约的……」
不由暗笑,原来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并非什么母子,而是一对姘头。难为了那女子一副花容月貌,却要强装出七老八十的模样,也难怪她事事担心着。
女子道,「我不管!你就告诉我,现在把他怎么办吧!」
终究,还是男子妥协了,「好吧,听你的,我这就找绳索去。」
等男子一走,我即挠着发痛的后脑坐起身来。
女子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后来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当下瞪大了眼睛,花容失色。
「你,你……」
眼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