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恰似怔住了,久久地发不出声音。
站在台边,我勾起了嘴角,露出冠绝天下的一笑。
「关于本座当选为武林盟主,不知谁还有异议?」
人群骚动起来,显然再不出来一个人阻止,事情将趋于难以想象的境地发展。
只是面面相觑之间,谁也不肯站出来。
等来一个老者扬声说道,「你也算是正道出身,怎肯自甘堕落!孩子,切记回头是岸呐!」
我挑了挑眉,心道这群人莫非全脑子秀逗了,别无他法时竟想出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忽而,不知从何处绽开一阵清脆而满含讥诮之意的笑声。
众人一致望去,竟不觉继而让出一条道来。
我凝视着来人那一身白衣胜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由心道:
终于,来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故 世
当初从樊玫缀那得来情报,说是朝廷有心插手,我便猜到必然与这人脱不了干系。
赵蕈麟虽有狼子野心却生性善疑,若非事出有因断然做不来这种决然之事来,因为光是善后便够他伤脑筋。
而这个人则完全不同。
赵蕈麟与他,一个物尽其用,一个尽其所用,正所谓各得其所。
因此我也同时联想到,他们的目的绝不会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
静静地遥望着那逐渐走近的二人,我并没有错过尾随在白衣男子身后,一直悉心护卫着的奇门异士,那半张金色面孔上难掩的忧虑之色。
转眼间,那白衣的男子就站在了台下,距离我最近的位置。
男子扬起了面孔,以其清凌凌的视线与我对望着。
此人与记忆中的是同一般模样,还是那般的清秀而稍显疏离,俨然不似凡间物。
这样的家伙,只有过去那个失去记忆的傻小子才会以为能与之相合。
台下许多人全不识得他,遂风言四起。
一名少年正好奇地询问着站在他身旁的老者,「老伯,您可知道刚来的那人是谁?」
「唔……这个嘛,老夫瞧着是有几分面善,就是实在想不出,武林各大派中哪里有这么一号人呐。」
「等到这时才来,莫非是想趁乱坐收渔翁之利吗。」
「呔,这个还真难说……」
这些话连我都能听辨个清楚,更不消说那人。
然而这期间,他冷然的面孔上却始终没有掀起任何一丝其他的表情。
正值此刻,台下另一边的角落里,有一人发出了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叫。
「啊……难道是他?!」
自是引得身边的人纷纷围了上去,「容公子,你认识他?」
被称作容公子的人稍作思忖道,「不,不,只是有些印象。好像几年以前还是孟盟主在九华山举办四美之争之时,容某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哦?!」
「是,是杜家的公子吧!」
「杜家?!莫非你指的是,江南一带那个极富盛名的书香世家?」
「正是如此!」
「不过我听人说,杜老爷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其女杜梨那可真是江南一枝花,可惜眼界太高,至今仍留在闺中待嫁。其子倒没什么出色的,只是前些年突然考取了状元入朝为官,才引人刮目相看!」
「不错,我也听说了,确有此事!」
「那杜老爷的嫡子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
「对,对!是叫杜若!」
「……」
那些议论声仿佛被一瞬间拉近,又一刹那间拉远开去。
被当众指道出了身家,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交叉着双臂稍显戏谑地凝望着那人看似没有任何波澜的面孔。
见我这般,那人眸子即有利芒闪过,只是很快便隐去了。
另一头还不止不休地高谈阔论。
有人略带抱怨意味地道,「既已入朝为官,那杜家的公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的……」
「关于这件事,鄙人以为当今圣上一直都对我们武林正派有所企图。想要剿灭各大派,眼下恰是最好的时机,所以……」
「你,你是说……这位杜公子是!喂喂,大伙可千万当心了,莫要让他得逞!」
说的听起来倒是不错,可在我看来这些人还是忒疑神疑鬼了一些。
他杜若只带来了一个人,任凭他须无欢如何天下无敌,又怎能倾覆掉整座武林壁垒。
我禁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感叹着这场闹剧几时能止。
在我几乎快要觉得无聊的时候,终而等来杜若状似若无其事地开口。
他以能让在座所有人全都听得到的音量不着痕迹地打断了那些窃窃私语,犹扬声调笑道,「这样的大事在下事先竟不知晓,还好在下偶然路径此地,不然错过了如此盛况,那岂不可惜?」
话中绝不含带半分诚恳之意。
我心知他必有后话,于是并不急于回答,仍等他说完。
他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幸而如此在下才能得知,像寐莲教这种邪门歪道都能上得了台面,当今武林的未来实在令人堪忧呐!」
显然字字针对于我,我犹满不在乎地颔首浅笑。
除此之外,莫名好笑的是,台下那些候着的人却径自面红耳赤起来。
已有毫不相干的某人率先按捺不住地岔道,「严格上讲,杜公子也算不得江湖人士,这时出现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大合适吧。」
定睛一瞧,认出说话的正是方才率先提起杜若身份的那位“容公子”。
说着这些话时他被众人簇拥在其中,那面上神情显得颇为自满,仿佛最先认出杜若这件事便是天大的荣耀。
杜若也侧首睨了他一眼,却神态自若,「失敬失敬,在下实在不知道,江湖上何时起竟多出了这样的规矩。」
不允许外人旁观的规矩确是没有,只不过眼观众人古怪的神情,约莫都在觉得杜若如此喧宾夺主的出现,真真老大的不合适。
尤其在这种时候,明明觉得满腹都是道理却又无言应对,才愈发叫人恼怒。
譬如那容某某就被抢白得面色铁青下不了台,不由得当即胯下了脸。
杜若状似大度地一笑,「好在在下来此也不是事出无由。」他回过头,眼睛仍眨也不眨地望向了我。
我挑了挑眉,这下总算进入正题了。
「杜某虽算不得江湖人士,却深知武林盛衰常系于民的道理,自打孟盟主不幸罹难以来,在下便情牵于此时时担忧。但见魔头得势,在下一时心急所以适才冒犯了。」说着,竟朝着那容某某的方向欠了欠身子。
话锋转得这样突然,人们面面相觑,全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却禁不住抚额,这家伙的言行前后这般不符,难道就没其他人发现么。
容某某也是一阵呆愣模样,许久才勉强接道,「谁,谁说魔头得势了!至少我容叉叉就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对!对!就是这样!」
相当豪言壮语的一句话,引来另一片热血人士的一致附和。
我摸了摸下巴暗道,真不错,早先干嘛去了。
对此,杜若没有多言,只是抿起了唇角。
看似在微笑,却又隐隐地透出寒意。
于我来说这还算是熟知的,记忆中,他正是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将我关在了山崖上那个惨绝人寰木屋里。
然而我还来不及去探究他这样的微笑背后代表着怎样的深意,新一轮的挑战接踵而至。
数名人士从几个方向纷纷跃至上台来将我团团围住,并同时亮出兵器与我相抗。
我站在原地分别望向两侧,将他们的面孔一一瞧个清楚,最后扬起了嘴角。
「这种时候,就不用遵循江湖规矩了?」
「魔头!你不是号称以一敌百千军万马不在话下的吗,怎么,难道你怕了?况且,对付你根本用不着什么江湖道义!」
好一个理直气壮。
或许原本也拉不下颜面以多敌一得,却被逼迫到极致而一概迸发,都源自那人的几句挑拨。
着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
而这些人全都是来自各个门派的当家好手,相较千军万马来说,着实难缠许多。
即便如此,却不等于我应付不来。
我兀自笑了起来,「也罢,最好全都上来,省的本座多费功夫。」
「你!你说什么……」
「大胆妖孽,先吃我一杷!」
「……」
疾风将至,我缓缓地推掌,挪动了足尖。
下一刻,内力迸出。
枝头花落的凋零,宛若一场秋冬春夏。
那便是,梅影……千踪!!!
人形朝往几个方向打飞了出去,台下的人避之不及即时被压倒了一片,顿时呻吟声四起。
那站在稍远一些的人并没有受到波及,尚有余力竞相打听台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而这边,「没事吧师兄!啊,你流了好多血!」
「没,没什么大碍,只是皮外伤。只是……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那魔头趁乱做了些什么?」
「没看清楚啊……就是,不能确定刚才是不是看到了孟盟主的招式,不,应该比孟盟主的还要快!」
「孟盟主?!你该不会是说他常用的那招群杀技吧!」
「是,是这样的,师兄。」
「怎么可能!盟主曾说过那招是他孟家独创的,并且绝不外传!」
那少年被逼问得面色发白,急忙争辩道,「不知道啊师兄,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师兄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仍自顾自地说,「更何况孟盟主使它时见血封喉,从未留下过活口!」
既是说起了孟宥庭,我不由得微微凝神。
这梅影千踪虽位于梅弄三十九式当中的第三十八式,仅次于第三十九式的梅神无泣,真气却是最难把握的,孟宥庭将其用得那般炉火纯青已是极为难得了,更不消苛求控制其中力道。
说到这里,那小师弟开怀无比地笑道,「这么说,还是咱们的孟盟主的比较厉害嘛!」
四处竟是同时沉默了。
到头来,不知是谁带头发出了这样一声带着少许绝望味道的感叹,即引发了大片的共鸣声。
「……难道普天之下能与这魔头匹敌的,果然只有孟盟主吗!」
孟宥庭,你终于圆满一回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千 机
孟宥庭不在了,那擂台之上的人物就如同走马灯似的一一晃过,再也没个定数。
钟耔煜赢了,却败给了江仲亭。江仲亭随即不敌卓人芳而退出了舞台,转眼间那卓人芳又化作一堆尸骨。
这就好比人生沉浮,随波逐流之间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这株浮萍会漂向哪里。
偶尔回首观望,这才重新记起了故人。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