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的,我却忍不住一个激灵。
这么看来,竟是他救了我一命。不知为何,怪异的感觉还是在我心底扩散开来。
「你是来寻九繁丹的?」
一语中的。
我咬了咬唇,应道,「正是。」
「如果是那个的话,我这儿倒有些许。」
「哎?!」
「不过,」他颔首道,「要不要做个交易。」
次日清晨,整个苗域内掀起轩然大波。
大王子赫惮被人高悬于王城之上,将他放下来时,发现他不仅已四肢折断,还被挖出了眼珠,割没了舌头,俨然成为废人。
苗王震怒,差人下去轮番调查,却是无果。
被赵蕈麟视为棘手的堂堂一代敌国王子,就这样破败在历史长河里。心明真相的我也不由得骇然,没想到那看上去风度人品极佳的秦歆樾做事竟是这般心狠手辣,还不留痕迹。也或许赫惮长期以来留给他的,是屈辱,是一生也不能磨灭的恨意。所以我亦不便多言,惟有暗自叹息。
我攥紧手心里的小瓶。
四枚九繁丹紧紧躺于其内,这是定礼。
只剩下五枚,然后就能回归成我本来模样。
第十九章绵 艺
秦歆樾说,「要不要做个交易。」
是甚么。
「我要你辅佐赫艺登位。」
自古以来,王族之间总不乏王位之争,会有人在背后操控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
可为什么是赫艺。
相传三王子赫艺没有任何后台,其个性温婉,足下蝼蚁都不忍心踩到。这样的人,姑且不提是否能够对抗中土一代暴君,难道可以治国平天下吗?
这似乎正好遂了赵蕈麟的意愿,以至于在我请示他时,他话不多说便首肯了。
其实苗疆怎样也好,与我无关,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
我正兀自出神,一个人自后方拍拍我的肩膀。
「项大人,今日又要陪王上下棋吗。」
我转过身子一看,来人一身戎装,十分干练的样子。
躬身施礼,「见过麻大人。」
麻战爽快大笑道,「不必多礼。」
「麻大人也是来参见王上的吗,只是吴大人进去已有一炷香的工夫了,还未见出來。」
「吴大人?」麻战不由得颦眉。
过去,大将军麻战与臣相吴虑,一人主战一人主和,两人恰如政敌。之前吴虑一心辅佐大王子赫惮,而自赫惮遭此惊天劫难后,眼见立王储无望,吴虑这边日渐消停下去,此消彼长,二王子那派的势力俨然扩张开来。
我恭敬答道,「据闻中原皇帝派了使者来,竟公然向王上索一名质子,否则不日将攻打苗疆。吴大人似乎有了主意,正与王上商榷。」
麻战面色一寒,「什么!」
这莽汉立即想要闯进去,我假意拉住他,「大人千万莫激动,惊扰了王上可就坏了。」
他确是真急了,「项大人有所不知,万一那老家伙荐了文儿去,那该如何是好啊!」
「大人莫慌,古往今来质子日后一举成为霸主的例子不在少数。只是,只是那中原的皇帝肆虐残暴是出了名的,王子可千万要当心。」
麻战痛心道,「依我之见不若杀了狗日的使者,将其头颅悬于城上给那狗人看看,要开战咱便战,我麻战不端了他老巢誓不罢休!」
叱喝声适时响起。
「是谁在外喧哗!」
麻战终于按耐不住往里冲,我作势跟了上去。
里面除却苗王与臣相吴虑,中原皇帝的“使臣”也在。
麻战跪于苗王座前叩首,「请王上下令,臣这就带兵去踏平了中原!」
阮缃融冷笑道,「哟,好大的口气。」
面对着中原使节,即使是赫隆也不得不礼让三分,此时哪能给了麻战好脸色看,「麻战,你可知罪。」
「臣不知!」
「大胆!还不退下!」
阮缃融惟恐其不乱,反唇相讥地添了把柴禾,「哪里来的匹夫,好没道理。苗王陛下,只盼他日派来中原的王子可千万别是他这德性。」
吴虑躬身道,「大人尽管放心,那是自然。」
麻战眦目圆瞪,当下已是红了一双眼,抽出把屠神刀即要刺向阮缃融。
阮缃融一派书生模样,一边儿躲闪一边儿惊呼,「来人啊,快来人啊!唉,救命!」
苗王已是不能再忍,「来人,将麻战拿下,收押天牢!」
「王上,王上,请三思啊!王上!」
麻战已被书生拖出了殿外,场面极其惨烈。
这边,吴虑向阮缃融鞠礼道,「还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在天朝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阮缃融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好说好说。只是我八公主乃娇贵之躯,皇上十分重视……」
「我国二王子与三王子俱是仪表堂堂文武双全,大人可亲自挑选。」
阮缃融蹙眉道,「怎独独不闻大王子。」
闻言,老人一阵悲怆,「大人,家门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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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艺宫。
坐在对面的人,身子很单薄,还不时地掩帕咳嗽一番。
我示意下人端了盏茶来,递予他,「王子,不如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切莫操劳了身子。」
「无妨,项大人,我还想听你讲讲这棋形的破解之法呢。」
这就是赫艺,一个极为清秀的人。
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跟他讲解我所能教授的。
昨日私下里和阮缃融见面,这才得知,原来赵蕈麟恐停留时日过长引人怀疑,已同上官琉璃回边关去,此时大约已身在京城。靖边王受旨审时度势,若我们出了乱子即调度军队照应。
也许是因为我表现得无甚精神,赫艺问道,「项大人是否有心事。」
我一时愣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末了硬着头皮道,「不瞒王子,前几日有人帮我去提亲,姑娘家却嫌我相貌丑陋。想想我年纪也不小了,心下难免有些着急啊。」
「竟是这事,大人毋须过于操心。」他落下一子续道,「不知大人可有听说过一种奇药,名作九繁丹。」
「哎?!」我心中一动,却佯作不知。
「据说是自本地一个武林门派流传出来的,宫内也有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些许。」
「武林门派?」
难道是……
赫艺思忖了片刻,道,「名字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这种药极为神奇,若能弄到九枚,大人就有福了。」
线索竟然这样就断了。
不禁一阵怆然。
那日以后,秦歆樾依旧呆在无人会涉足的翦水宫内装疯卖傻,连见了我也不认。
我明白,直至赫艺登基之日,才是他告诉我真相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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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二王子赫文也居然传了我去。
赫文一副瘦高模样,削尖的长脸,眼睛倒显得过于小了。说起来他们兄弟三人,连带着秦歆樾,确有相似之处,只是谁也敌不过秦歆樾那身段与风华。
赫文初一见我,首先上下审视我许久。
末了说道,「项丹大棋士,竟然就是你吗。」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据闻,跟大人学成棋艺者,可得天下?」
吓?!是谁造的谣啊啊啊!
我连忙屈膝行跪礼,「臣确不知有此事,望王子恕罪。」
他将我搀扶起,谄笑道,「项大人何罪之有,日后还要请大人教本王对弈之法呢。」
说来说去,目的还是为了这个。
明明外界传扬其碌碌无为不是苗王这块料,他却偏偏不信这邪。
第二十章苗 乱
禅拂宫。
瘦损斜阳,花打枝头。
赫文的面色确是阴云密布,「项大人,你逾时了。」
我诚惶诚恐地回道,「臣岂敢怠慢!只是,方才在三王子那里耽搁了。三王子盛情挽留,臣实在是却之不恭……」
「三王子,又是三王子!」赫文暴跳着掀翻了案上茶盏,「跟着他你有什么好处,听着,大哥不在了,我才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我唯唯诺诺道,「这道理臣自然明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臣,不敢说。」
「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呸,信你才是见了鬼呢。
曾经也有位大人如是说,结果却骇走了我半条命。
不过我大约是不吸取教训的。
抖了抖衣衫,哆嗦着继续道,「只是,大臣们都说……麻将军一失势,局势跟着向三王子一面倒。而最近这些时候,王上似乎也特别看重他……」
「放屁!」他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又忽地将我扔开。
殿内大大小小的古玩奇珍都受到了牵连,整个儿禅拂宫内噼里啪啦一片混乱。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腿疾呼,「王子息怒,臣却不是这样想的。」
「哦?」他停住搬起花瓶的手,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说,「依臣之见,目前局势尚不明朗。臣相吴虑系文臣,手中并无兵权,不足为虑。而三王子即便为王后所出,依然是无实权也无势力的主儿。而您这边,虽说麻将军仍身陷狱中,可军中威信尚在,一呼百应不在话下。真要有什么,王子您有成千上万的将士支持,还有什么可怕。只不过……」
「不过什么?!」他将我整个儿提起。
「麻将军成日里在天牢遭受非人的对待,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他的面色骤变,「你的意思是……」
我扑地跪倒,「臣只期盼麻将军身体硬朗,能多坚持些时候。」
「啐。」他再次将我丢开,兀自思考着事情,神色却转变得极为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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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
旌旗猎猎,一字排开。
不是寻常的守城军士,却比平日里更加严明。
苗王的寝宫更是戒备森严,宫外有侍卫把守,一只飞蛾也钻不出去。
我就站在赫文身侧。
眼见所有堪堪发生。
杀戮,屠虐,灼伤人眼。
恰如一场盛宴。
有人呼喊,「来,来人啊,逼宫……」
尾音被陡然削断,飞溅一柱鲜血。
赫隆稳稳坐定,怒目而视。
「不肖子!」
赫文斟上一杯酒,浓郁的墨色翻滚如浪。
侍卫上前捉开赫隆的下巴。
「父王,你老了……」
酒樽落下,残液喷洒如珠。
赫文已是迫不及待在王座坐下,侧首却转向我。
「这回多亏了项爱卿……」
我叩首。
身后侍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