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无心的,才越是肺腑之言。
樊玫缀难得地涨红了脸,抬手一巴掌挥了过去,贺灵连忙低身闪躲。
嬉闹的声音在耳边逐渐远去,我掰弄着指甲犹自思量。
直至樊玫缀忽然过来捧起了我的手,我才猛然惊醒。
那几个早就不在了,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二人。
「在想什么呢,一个人坐着发呆。」
「你可高兴?」
「什么,因为赵晖麟的事吗?」
蓦然颔首。
只见他在我面前缓缓蹲下,眼睛亮亮的。
「有一件事情,咱家一直没说。」
我皱起眉头,表示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顿道,「其实赵晖麟,并不是咱家和你说过的那个人。」
××××××××××××××××××××珍×珑×饕×餮×宴××××××××××××××××××××
站在人潮的彼端,我乱没形象地徒手捉起桌上的干果,不断重复往口里塞着的行为。
赵晖麟正在另一头,与一群王宫大臣们寒暄,隐隐之间还能听清他们的高谈阔论的声音。
这样散漫无目的地瞧着,不自觉就分了神。
忽然想起前些天樊玫缀才说过的话,「其实赵晖麟,并不是咱家过去和你说过的那人。」
当时我的反应是极度讶然地问,「你又是何时知道的,能确定吗。」
他点了点头,「起先就觉得不对,后来就愈发肯定了。」
确是如此,第一次见赵晖麟时他便表现出了这个意思,谁能预料日后竟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本以为他心事重重,所以不愿过于死缠烂打地追问。
哪知他又接下去说道,「不过为了救出一分,咱家什么都肯做。」
所以才有了之后的种种,以及如今的这一幕。
此时我正扮作了他樊玫缀的模样,与赵晖麟一道来参加这宴席。
其实我与樊玫缀的习性总是不同的,仔细辨别不会辨认不出,好在赵晖麟与其相处的时日并不长,再加上排除了秦歆樾那个多余的家伙,很快就蒙混了过去。
而路过的人无不对我指指点点,约莫是对于樊玫缀的事之前已听闻了一些风声。
我均泰然处之,还针对着某些瞧得过分了的家伙毫不客气地瞪回去,不吝将樊玫缀的声名败得更坏一些。
此时,眼帘里就陡然多出了一袭有些熟悉的身影。
本还不觉得全以为看岔了眼,然而把他瞧得更清楚的那一刹间,我登时觉得无所遁形。
这人与赵晖麟明显不同,相较之下赵晖麟那家伙反而显得更容易亲近一些。即便是那些眼高于顶的王宫大臣也都不断地围拢上去,点头哈腰着曲意逢迎,他均视若无见全然不放在眼里,正不受人群干扰地朝着这里笔直走来。
是他,啊啊啊真的是他。
我连忙伸手摸了摸脸颊,明知道脸上还抹着易容,可就是还会担心露出什么端倪被那人识破。
那家伙不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封地里或养伤或求医,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赵紫墨啊赵紫墨。
第一百九十四章京 谣
我连忙规矩地坐下,并埋头伏在桌面上,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减到最小。
感觉到身后一阵凉风刮过,伴随着人声逐渐远去,我才松了口气。
抬头望了眼那边,只见赵紫墨撇开身后犹不放弃跟随着的人群正往喜堂的方向而去,而一身喜服的童濉即时从里面迎了出来。
接下来两人在一处角落里相邀着坐下,说笑之间,看上去竟似交情不浅,这也恰好解释了那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子,朝着那个方向挪了一挪。
直至那两人的声音被风阵送过来,我才停歇下脚步。
只听童遂道,「好些日子不见,下官就听人说您得了重病。」
赵紫墨声音冷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否则本王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好家伙,那折磨人的锁心莲在他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童濉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只道,「如此甚好,不过……从那时起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所谓“那时候”是指的何时,我想大家都该心知肚明。
「一直以来弹劾本王的奏章从未断过,诸如说本王好逸恶劳之类的,本王早该习惯了。」
「可是这回与往日的全不同。」
「在本王看来,都一样。」
「也罢,好在皇上总是信任王爷的。」
赵紫墨还犹显豁达而满不在乎地回应了一声,「这还难说。」
两人唠嗑了半天,就没说到一点我关心的内容,冷不丁地还把话题转到了我的身上。
只听赵紫墨忽然十分突兀地道,「其实本王也有一件事想托付于你。」
「王爷请说。」
赵紫墨续道,「依皇上的个性,对于那些邪门歪道必然不肯置之不理,朝中定然有所动作了吧。」
「……您这意思是。」
「童濉,在你面前本王就不绕弯子了,本王只希望你若得到什么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本王。」
闻言,童濉沉默了半晌,终而为难地道,「关于邪教之事,皇上已全权交给礼部的杜侍郎去处理。」
「那个毛孩?」
「杜侍郎虽入朝时间不长,却不知是何故深得皇上信赖。」
「是吗,本王知道了。」
「王爷,下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童濉忽而郑重地开口。
赵紫墨说,「以本王与你的关系,说话又何须如此。」
「王爷,您还是对那人放不下么?如今您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当口,凡事还是小心些为妙。」
「童濉,早知道你是要说这个,本王还是不要听的好。」
「王爷!」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我不谈这个。」
「……好吧。」
眼见着童濉有些落寞地站了起来,我赶紧将身子退开了一些。
待童濉独自回到喜堂中以后,赵紫墨就一直坐着品茶,他的背影孤独而宽广,只是瞧着就感觉不似常人。
不一会儿,只听闻府外再次喧闹起来。
以王焯昀为首的那些朝中官员全都纷纷迎了上去,俨然是对待什么贵客一般,比起方才对着赵紫墨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正当好奇,待看清被簇拥着请进来的那人,那张白皙而清秀的面孔,是我熟悉的,再仔细听辨一番那些曲意逢迎的话语,顿时便了然了。
赵紫墨虽贵为一代王爷,可手上终究是没什么实权的,还难保不被皇上猜忌。
而这个人却是赵蕈麟面前的红人,号称是如今倍受皇上信赖的。
「杜大人,总算把您盼来了。」在众人面前,王焯昀仍不吝将自己那副谄媚嘴脸往极致里展示。
人群里还有不知是谁附和着客套道,「就是啊,杜大人不来,我等都不能安心呢。」
杜若神情无异地回答,「王大人客气,下官是为晚辈,实在担待不起。」听上去虽是谦卑之言,仍抵挡不住骨子里的清冷傲气。
来来去去之间,有如一场戏在眼前堪堪发生。
忽而听到身后有人冷哼道,「呸,你瞧瞧他那张嘴脸,明明是咱们王大人一手提拔的他,可他真以为自己得了宠,如今就敢不把大人放眼里呐。」
猛然回头,却见是府邸里的两名小厮聚在一块儿偷偷议论着什么,显然这种话断不敢当面说给那人听。
另一人小声说,「嘘,你小声点,其实我们童大人也不怎么喜欢他……」
凡是闲言碎语的,都只听一半即可。
我抬手,无比惬意地摸了摸下巴。
心里念着杜若也算是个颇有傲骨之人,在朝堂之中树敌无数并非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只怕有朝一日从云端里跌落下来,那感觉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珍×珑×饕×餮×宴××××××××××××××××××××
接下来,杜若就被直接请进了大堂内。
那里原先就坐着赵晖麟,以及另一些朝廷重臣。
从我的角度,仍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人纷纷起身谦让着。
王焯昀站在门口吩咐外里的人,叫把里头加一张座椅,这下才算得到解决。
首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寒暄,听辨不出谁是谁,唯有赵晖麟那稍显狂妄自大的声音,远远地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毫不客气地说,「杜大人,虽然在本王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可皇兄器重你,所以才让你取得一官半职,你当庆幸才是。」
话音一落,我看到赵紫墨微微地偏过了头,冷眼瞥向大堂内。
要出大事儿了。
我想这时,呆在外面的人尚且先后屏住了呼吸,何况是在里面安坐的那些人精。
那些人大多不敢说话,恐怕过于突兀抑或说错了话。
将要一直静默下去之时,只闻杜若轻笑一声,「下官确实只能庆幸了。」
到这里,众人无不松了口气。
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人退让,至少表面上都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哪知杜若的话未完,犹继而淡道,「下官当庆幸,当上皇帝的还好不是王爷。」
这话一说完,不少人都被当场吓了傻。
这说得已是极为不敬与不恭,何况还牵扯到极为敏感的话题上。
原本,世人尽知宝亲王与当今换上乃一母所出,打小关系便不错,更不用怀疑其有二心。
然而被此番三言两语的轻挑慢拨,加上赵晖麟那家伙本就没脑子又容易急眼,恐怕这时连他也开始认为,没当上皇上是多么丢人的事情,所以当即急红了眼。
「你,你说什么!大胆刁民,敢对本王出言不逊!」
赵晖麟拍案而起,那形态,感觉就是要朝着杜若直扑上去。
几名大臣跟着匆匆起身想要拖住他,可他赵晖麟再怎么说都是一名武将出名,那气力岂非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能比拟的。
不知不觉地,我的唇边就溢出了一声叹息。
早知道这小子是不安分的,却哪能料到还会给人惹事。
今日之事若传到赵蕈麟耳中,难保那多疑的家伙不会自此有所芥蒂。
这自然与我无关,只是让他跌倒在这里,与当初计划的毕竟不符。
其实怎样都好,一切均是随性而为。
我伸手摸到桌上的一小粒方才掉落的糕点渣子,然后缓缓勾动起食指。
下一刻,指尖的物什即击中某人的膝盖,某人当场从椅子上毫无保留地跪了下去。
眼瞧着赵晖麟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面面相觑之间,已有人率先发出了声音,「杜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