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先后走进门槛,周围的其余大臣全都微微低垂下了脑袋,满面恭顺之态。
忽闻赵蕈麟讶然道,「咦,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是在对赵晖麟说。
下意识瞟了一眼赵晖麟,只见他面色灰白,未有半分好转。
当下,赵蕈麟又将视线移向稍微站在后面一些的我,本该是草草略过,哪知又折回来,特地瞧了一眼。
这时杜若不合时宜地出言岔道,「皇上,臣等正在听王爷说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此刻赵晖麟的反应姑且不提,却见赵蕈麟无声地回眸睨了杜若一眼。或许其他人因埋着头而全未注意,我却总觉得那目光阴寒得很。
顶着那视线,杜若匆匆低垂下了脑袋。
原以为不会就此了结,赵蕈麟却突然笑了起来,「哦?是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让朕高兴高兴。」
赵晖麟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语,当然他骨子里原本就无言以对。
杜若借机看似自然地催促着,那气焰颇高犹有咄咄逼人的势头,任那王焯昀在赵蕈麟身后冲他再三摇手都视若不见,「王爷,您听到了么,皇上问您话呢。」
终于,赵晖麟支撑不住了。
他当着众人的面扑腾一声落下了膝盖。
「皇,皇兄……臣弟罪该万死!」
闻言,赵晖麟那张原本还算英气的脸陡然一垮,「你这是做什么!」
赵晖麟哆嗦地道,「臣弟一时糊涂犯下错事,无颜再见您!」
瞧着这架势,纵是赵蕈麟颜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只见他神色微变,不知是在作何想法。
这样下去,好好一桩姻缘就该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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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赵蕈麟忽地就大笑起来,笑得肆意而狷狂。
他转身抖开衣摆大刺刺地坐了下来,旁边的侍从连忙跟上为他呼啦啦地摇着扇子,摇得烛影一晃一晃的。
他挑起眉峰,故意嗔怪道,「皇弟,今日这大好的良辰吉日岂容你来平白的扫兴,真有事也得回宫再说。」
「……是,皇兄。」赵晖麟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随即又拜了一拜。
赵蕈麟的心思无非在于,赵晖麟若真犯了事无疑是有损皇室颜面的。尤其还在这种场合被当众捅了出来,愈发难有回转的余地。
聪明如杜若其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总之要的结果已然达到,遂抿起唇角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该要告一段落了,王焯昀也禁不住掏出双手颇显滑稽地朝拜起上苍来。
各自就座之后,我却猝然发现赵蕈麟的目光频频扫向了我这里。
起初我并未在意,只是在目光第五次重逢时,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莫非是樊玫缀的美貌打动了这色胚才会得此注目礼。这么一来又不得不担心若真如此,待喜宴结束恐怕脱身就难了。
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拉长了的急报。
「报——!皇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众人闻声避让,眼前不自觉地就多出一条道来,令那人得以顺利通过抵达堂下。
以其绝对的高度睥睨着那名跪在座前的家伙,赵蕈麟颇为不耐地敛起了双眉,「何事如此惊慌。」
那人抱拳恭敬回答,「刚刚宫里得到密报,如今已闹得整个上书房都不可开交!说是……说是……」
「恩?」
「是关于前些日子南京城中秋灯会上发生的那起盗窃案。」
「哦,竟有这等事?」赵蕈麟询问的视线看向赵晖麟,似乎是全然不知情的。
被这么一看,赵晖麟那神情已是无法形容了。
报信的那人仍续道,「说是,宝亲王府里私藏了失窃的所有夜明珠!」
霎时间,万籁俱静,大堂里恐怕只剩下报信人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
等了许久,终而见赵蕈麟猛地站了起来,深刻地望了一眼赵晖麟,然后愤然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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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喜宴,就此给整得七零八落了。
瞥了眼失魂落魄的赵晖麟,唯有以一声叹息聊表同情。
接下来,我瞅了个空当趁众人不注意之时开溜,刚走出大门没多久,就听到院内一名仆从突然放大的声音,「等等,王爷,王爷!您要去哪儿!」
心道该不是最后闪出门时恰好给赵晖麟瞧见,那家伙便追上来了吧,所以愈发加快了脚步。
施展轻功一路狂奔,直至步入城郊将那座宅子甩得彻底不见踪影,我才稍稍慢了下来。
刚走没几步,只觉不大对劲,才猛然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走走停停,再走再停。
终于忍不住停驻了步子转身,随声大喝道,「出来!」
原先并没有动静,对峙得久了,才等到一人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道在地上逐渐拉长的影子。
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孔,我即忍不住头大起来,继而哭笑不得。
我仿着樊玫缀的语气说,「你跟着咱家做甚么。」
那家伙表情木然地张了张口,「不知道。」
他说……不知道?!
“砰”地一声,怒火冲上了头顶。
方要说些什么来指难他,岂料他又突然道,「瞧你离开的背影,像极了一位故人。」
我一愣,抬眼,试图透过他的双目来判断到底被他识破到了什么地步。
遂嘴上勉强回答,「只因为这样而已?您还有什么事么。」
他顿了顿,「来确认你的身份,以及与那个人的关系,而已。」
第一百九十七章莲 蚀
听罢这话,我的脑海里顷刻间一片懵然。
在这种几近不能思考的状况下,我不经大脑就说出了一句最令我追悔莫及的话。
我说,「莫非……方才在大堂上以暗器偷袭本座的就是你?」
话刚一说完,他的脸上即刻显现出一副应验了心中什么猜测的了然神色。
见状,我只恨不能含恨咬掉舌头才好。
果不其然听他立即跟道,「看来,暗算杜侍郎的也就是你了。」
与我不同,他所用的是十成十的笃定语气。
再瞥一眼他那张还算顺眼的周正面孔,还是在心里忍不住羞恼起来。
恨就恨这个表情单一的家伙,明明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却每每阴魂不散。
正恍惚时,猛然发现他朝前迈出了一步。
遂单手撑起,厉声制止道,「慢着!」
他停下了脚步,那稍抬的眸子一片漆色。
被那样的目光瞧着,心跳就这样没来由地漏掉一拍,等发现时才尤有一种隔世之感。
这种感觉凄寂而苍凉,经历得久了连舌苔都泛着苦涩。
猛然惊醒,又觉这样患得患失实在不是本人的作风。
末了,我垂下眼帘,唇角抿起绽出一抹笑容。
长袖一震,即卷带起周围的风沙黄土,不由余地地倾覆而下。
这种情境下,我俩的脚下全然一动未动。
蓦然间,沙尘褪尽。
站在对面那人愈发惊愕地扬起了脖子,十分认真地瞪住我的面孔不放。
我知道,这时候的我已然回复到了他原来熟悉的那般模样。
轻声一叹,有似呢喃般地道,「赵紫墨。」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随即陡然一亮。
我的口里仍无比闲散地续道,「上次分离时的场景,本座分毫都未曾忘记,你呢,赵紫墨。」
他木然张了张口,仿佛说话之间也变得艰难起来,「本王……也不能忘记。」
负手而立,微微侧首望了眼身旁斑驳了的树衣,「是吗,本座倒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因为本座方才还听到人说,你正在四处打听本座的下落。」
闻言,他沉默了片刻,看起来是在回忆些什么。
终而听他漫不经心地说,「让你听到了也不错,总之结果都是一样的。」
「哦?你说,结果?」
「结果就是……你迟早都是本王的人。」
闻言我起初愣了半晌,而后消化了这话一会儿,于是咯咯笑了起来。
乐不可支道,「赵紫墨啊赵紫墨,都成那样了你,你还没死心?」
他无声地皱了皱眉头。
「就凭你……这副身子?」
那人犹站着不动。
我举步走近,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是不能设防的。
然而我却打心眼里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因为……
捉起他的胳膊,猛然扭转。
将他的长袖拨上了他的肩头,露出整一条手臂来。
那习武之人紧实的胳膊上,正齐整地绽放出一排泣血的红莲。
「唔,一个月繁衍一朵,再加上本座亲手埋下的第一朵……啊呀呀,已经五朵了。赵紫墨,你都去半条命了,还说什么想要得到本座?」
他跟着垂眸,相当郑重地凝视着自己长满了红莲的胳膊。
我摆摆手,道,「话说回来,世人皆言想占有本座,你不过是为其中之一罢,本座早已司空见惯了。」
直到这时,他还依然无言相对,而一动未动。
僵持得久了,我不禁犯了恼。
当即冷下面孔,「若无事便去了罢,休要再妨碍本座。」
无怪我如此,谁叫这感觉,只似千言万语尽说与了一桩木人儿罢了。
眼见着这时他急急忙忙地张了口,仿佛是要说些什么,我却骤然打断道,「还有,切莫妄想再以武力来制服本座,你该知道……藜藿绝肠散的效应在本座身上已然不复存在了。」
只不过是在重提了一件旧事,曾几何时有一个男人,企图以废掉另一个男人的武功来达到牵制他掌控他的目的。
如今再想起来,这些全然不痛不痒,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我眼里已经有如一只蝼蚁那般可怜与渺小,整个生命里只剩下苟延残喘的脆弱呼吸。
而这个男人,始终都过于沉默了。
好像为了应验这一点,他当真未再拦我。
自顾自继续畅通无阻地走我自己的路,却无聊得不由开始猜测下次见面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犹记得傅了了打听来消息,说是赵紫墨请来天下第一毒医的司马流非来为他根除锁心莲的毒性,想想便叫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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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事先约定好的地方,那是之前我与秦歆樾多次相会的农庄。
就是那个,我原先一再失约,之后却又被饶乱纭撵出去的地方。
这里距离皇城不远,又不处于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