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何其漫漫,这不过是一个再小不过的插曲。
祝厉王府的后院里静悄悄的,枝叶斜疏,月影映在空旷的沙地上。
两个人身着一身五色斑斓的奇异服装,却敲开了那紧闭的门。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出现的是那一张曾在这里出现过而美丽非凡而又无比熟悉的面孔。
那人微微诧异道,「你,你们这是……」
其中一人不由分说,即将手中的布袋从头蒙了上去。
「得罪了。」冷峻的声音,凉得如同被夜风阵扫过的残叶。
当下扛起了布袋,一路疾行。
那撞在袋子里的人倒也安分,一动不动地任由摆布。
就这样两人出了后院,却是朝着前院的方向而去。
前面还热闹着,灯火通明。
台面上已经不知道上演的是第几出戏了,又是谁在台上低声吟唱。
一曲声停,台下照例叫好起来,连赵蕈麟都发话,要将最丰厚的礼金打赏给那作为台柱的花旦。
那花旦欠了欠身子以示谢意,竟是端的风姿绰约,只叫人移不开双目。
她拉开了帘子,将身形隐没在了帘子后台。
视线一转,已是到了后台。
方才在台上扮演小生的一名身形矮小些的家伙即急匆匆地扑了上来,惊喜未定地唤了一声,「大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表演者,只是各自独立站着,依靠在四面的墙上。
花旦笑意盈盈,并将食指缓缓靠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再往里走了一些,竟是那之前二人将布袋放在了他的跟前。
二人极有默契地将布袋的封口解开,并齐将袋子里的人抽了一把,令他得以站稳。
眼前重现光明之后,那人打量了周围一转,无比讶异道,「你们……」
为首的花旦微微一笑,即是尘埃飘落,风华无限。
第二百一十八章出 城
「你们……」樊玫缀张大了嘴巴,显出难得一见的傻态。
我笑着拉起他的手,「官人,请随妾身来吧。」
樊玫缀还是一脸懵然,却被我牵引着不自觉迈出了布袋。
那一刹,在旁边杵着的几人仿佛得了同样的指令,而纷纷扬起手里的物事往他脸上招呼着,还有不知从哪里的手干脆扯下了他的衣服,取而代之披上了另一些花的绿的。
「干……干什么,喂!你们!」
阮缃融扮的是青衣,此时得了机会,报复似的一点也不含糊手里的动作。一边涂抹还一边恶狠狠说道,「樊馆主只需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啧啧,连我都觉得,那言语里怎么听都不能想象有半点“好”的意思。
躲避不及,再加上其本身也不通什么武功却还在袋子里掖了那么许久,樊玫缀的行动多少有些不便。
顷刻间的工夫,他的模样就被涂抹得面目全非了。
我在旁看着,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并自袖中取出一面镜子递予了他。
樊玫缀对着微弱的光线往镜子里头瞅了一阵子,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于是连忙叫道,「快,快扶住他!」
一分连同傅了了,以及贺灵,赶紧上去抵住了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我比划出了一个手势。
就势,他们抬起了樊玫缀的身子,一直送到候在外头的中型马车跟前。
阮缃融还一直跟在一侧,幸灾乐祸地说着什么。
樊玫缀终于挣开了众人的胳膊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反而略嫌头大地扶住了额心。
笑望了一眼他那边,我回过头来,望向逐渐走近我身后的另外两人。
一名白脸小生,一名花脸老生。
我对着小生说道,「司马先生,今天辛苦了。」
他只轻哼一声,以示回答,继而跟着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接着,还剩下那张被画得极为夸张的花脸。
默默端详了那面孔半晌,不自主表示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人道,「在看什么。」
我微微回神,话已脱口而出,「本座今日一直在想,果然这种装束不适合瑭儿,可惜了这等绝色。」
即时挂着浓妆,也能看出那人抽动了脸颊。
扮作眼下当红的戏班恰是我的主意,只不过实施起来却有一定的难度。
这些家伙多是别扭而自我的,总不愿意听人摆布,更何况是站在戏台之上为他人卖唱。
好在到现在为止也没出什么岔子,才令人稍微放下心来。
眼前这个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说服他过后,他却当仁不让选择了花脸的角色,倒叫我有些暗暗失望。
咋了咋舌,决计不再调侃他,遂相邀他一道返回那马车上。
秦歆樾坐在外头驾车,我则掀开了帘子,与其他几人挤在陡然变得狭小了的车厢里。
忽闻马儿的嘶鸣声,马车缓缓开动了。
窗外的男人不断地扬起马鞭,口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吆喝声,这声音只叫人安心。
不经意地问起,「对了,有刘幂之的消息么。」
说这话时,我感觉到司马流非目光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却故作未察。
樊玫缀答曰,「据说赵王爷并没有为难他,当天就放他出府去了。」
本该如此,司马流非与此事原来就没有半点关系,以赵紫墨的个性也着实不会桎梏于此,当然不会过多纠缠。而刘幂之出了王府,大概也就一路寻着他的师父而去了吧。
又问,「那他有为难你么。」
樊玫缀望了我一眼,「也没有,只是问起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譬如咱家与你是什么关系。」
「是吗……」
「不过咱家皆以不知道不理会带过了,但不知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赵紫墨得不到答案,才将他软禁在府中,不能太过重视着,也不能太过亏待着。
这时,贺灵禁不住伸手掀开了帘子一角,偷偷往车窗外望着,边看还边一脸寂寥地叨叨,「真热闹啊……」
阮缃融低下脑袋凑近调侃道,「羡慕吧,据说皇上这次南下,还带来了京城的第一名妓同行呢,啧啧,小孩子自然不懂其中乐趣了。」
贺灵撇了撇嘴,明显不愿意与这匹色胚在此等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回头问我,「大人,您说他们的晚宴还要举行多久,我们能在结束之前逃出去么。」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能与不能,到时候便知晓了。」
贺灵再次面露失望之色,显然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我笑了笑,同时望向另一边的樊玫缀,竟瞧见他满面的怪异与忧心忡忡。
察觉到我在看他,他抬起头来,「无名,咱家心里慌得很,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要发生。」
随口安抚道,「能有什么事,出了这道门就没事了。喏,王府的门就在不远处了。」
「……但愿如此。」樊玫缀不大用心地应着,目光却随之也瞟向了窗外。
下意识跟着那目光望去,此时恰好经过王府内的一条短径,旁边的丛丛矮枝背后即是一片歌舞升平。
枝叶的背后,正坐着当今天朝,最至高无上集权于一身的统治者。
我轻瞥了一眼那人模糊不清的轮廓,习惯性地吊起了唇角。
回过头来,不想却看到樊玫缀忽变的脸色,不由陡然一惊。
不止是我,车厢内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反应。
樊玫缀正一脸面无血色,额心冒着细密的汗水。
「怎么了,你。」
「那个人……」
「啊……?」
循着他手指朝向的方向,我再次审视了一遍那睥睨天下之人的霸气与桀骜。
「那个人,他,他是!」
霎时间,我仿佛突然明白了,许多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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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依然未能停下,车内的气氛却有如掉入了冰窖之中一样。
所有人都遵从着要谨慎小心发言的原则,结果竟是无人敢率先说话。
就这样马车开出了王府的大门,直奔城门口。
经过城门处时,理所当然地听见守城的官兵拦下马车的吆喝声。
「干什么的!」
然后听到秦歆樾不带温度与感情相反还有些不耐的声音,「某某戏班的。」
我不由得兀自翻了个白眼。喂喂,这声音,也实在太冷了啦!
果不其然,那官兵也颇为不善地回答,「不知道城里如今不许放任何人进出吗!」
说着还徒手掀开了帘子,肆意往里面瞅着。
他当然看不出个什么,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抹上了厚重的油彩。
这时阮缃融探出头去,还装着女腔笑嘻嘻地对那帮家伙说道,「这位官爷,咱们在城里刚给皇上与王爷演完戏,而今正要去赶下一场,麻烦您就通融融融吧。」说着,还将一锭金子塞在了那人手上。
那人见状神色稍变,有些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接着又回过头去与其他人商量着,隐隐之间还传来他们的声音。
「干什么的。」
「好像是某某戏班的,刚在皇上面前演出过,如今要去赶下一场。」
「喂,这样就放他们走,不要紧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连皇上都亲自看过了……」
众人不知是第几次地膜拜阮缃融,瞧瞧这临危不乱的阵势,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
得到了许可,眨眼的功夫就将马车稀稀拉拉地拖出了城。
直到城门在身后重新闭合上,我才暗自松了口气。
贺灵已经按捺不住地在车内站了起来,兴奋地高呼,「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后果是不小心撞上了马车厢顶,惨叫一声跌在了阮缃融的身上,而又被阮美人一脸嫌弃地推开。
其实在我看来,出城并不能代表什么。
这只是一个开始,前面以及后面等待着我们的,都还不知道是什么。
夜渐深,外面的夜幕接近通透,一轮明月足以照亮整个荒野。
只是听着马车轱辘的声音,众人便疲惫不堪地歪歪斜斜着各自睡着了。
而樊玫缀的手却下意识抓紧了我的,那掌心透着刺骨的寒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缭 乱
所谓命运弄人也不过如此吧,曾几何时做出过各种猜想,而今真相就摆在眼前,倒叫人不能相信了。
其实本该发现才对,那人就身在京城,之前还把赵晖麟认错,以及经由樊玫缀描述的那些个特质,种种迹象都不难瞧出端倪。
如果能够早点察觉到,就不会弄得这般措手不及了吧。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换作别人或许还能有一千万种可能,而今是他,是当今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结局就只能有一个。
从古至今,统治者都是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