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时明白了我的意思,遂不假思索地回答,「教主大可放心,这只是鄙人用一般的法子对症下药罢了,绝不会伤及到教主体内的那样东西。」
「哦?」
「这是鄙人采用了三千四百种配方炼制而成的终极形态,那配方当中的每一种都是这世间无与伦比至毒至伤的毒药,其中也还包括鄙人亲自提炼出的藜藿绝肠散。」
阮缃融本来就老大不高兴,此时愈发不得了,当即出声叫道,「什么,藜藿绝肠散?!司马流非,你害他一次不够,还要害他第二次么!」
司马流非稍显讶然之色,貌似当真不解其意。继而回头直接望向了我,「此话怎讲。」
于是将在赵紫墨那里误中此毒而险些武功尽失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讲与他听。
他听罢以后,状似一脸若有所思之态。
阮缃融犹在说道,「这药万万喝不得,以毒攻毒的法子实在太过冒险了!」
我苦笑,「本座也宁愿不喝……」
闻言,阮缃融随之欣喜起来,「那……」
我转而望向司马流非,「所以,本座但求缓上几日,几日之后司马先生若要用药,本座必当配合。」
「什么,你……」
仅仅如是说道,阮缃融的声音就被陡然压抑在喉咙里。
不经意回身望了他一眼,只见他面上正挂着许多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
司马流非则在这时出言戏谑,「鄙人以为柳教主辞了这教主之位以后便再对这世间了无牵挂,岂知原来还有不能放下的事情。也好,鄙人恰巧也有了些其他想法。」
不理会他故意调侃的部分,我安然道,「如此甚好。」
待司马流非走后,气氛竟然就此低转下来。
望着阮缃融异常沉默的背影,我上前,自后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慢慢地转过身子,那动作迟缓不已,像足了一个步入风烛残年之人。
看清他面上神情的那一刻,我当即吃了一大惊。
「阮缃融,你……」
「抱歉,都是因为我无能了。」
说着这样的话,他笑得心酸而苦涩。
一阵诧然,以及接踵而来的强大震惊瞬间侵袭了我的四肢百骸。
还搁在他肩上的手,不禁没来由地战栗了下,随即落空了。
面对着这样,沮丧得将近快要哭出来的这家伙,我的神思也被困扰得即要恍惚了。
或许我从未特别在意过的某些事情,对于其他特定的人来说其实是不同的。
记忆里还残留着某些个片段,是谁曾几何时,在自信满满地大声说道,此生必定会医好我。
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满怀希望。
如今,尽化作一声哀叹,不断地簌簌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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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清静下来,我回到了凌花殿里。
轻轻地依靠在被反手带上的门板背后,待吁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以后,我才重新换上了一张笑容。
掀起内殿前的门槛处高挂起的帘子,出乎意料的是里头也是出奇的安静。
凌花殿里本来就四处密封严实,难得透漏什么光线,只有一面单独的窗子与外界相连。
然而此时,连那扇窗子都是紧闭着的。
稍稍环视着屋内,一眼便能寻找到,那窗角的阴影处,安坐在圆桌另一侧的男人。
与这静谧相违和的是,圆桌上方竟然蹦跶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鸽子,那其中一只细脚上还缠着鲜艳无比的红色绸线。
眼见着这场面,若说心里没有异样的感觉,那一定是骗人的。
兀自走过去将窗扉轻轻推开,光线即刻洒落进屋来。
背对着阳光我转过了身子,缓缓将双手支撑在了身后的窗台上。
呆在屋里的另一个人也总算有了反应,只是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眸中竟忽闪着一丝迷茫。
见他这般,我心里某个地方亦是禁不住地咯噔了一下。
尽量若无其事地笑道,「瑭儿,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不,其实也没什么……」
如梦初醒的男人,难得有些慌张地极力否定着,并在与我目光相触时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
……果然是有什么事吧。
在他身前蹲下,并用力抓住了他搁在膝上的双手。
「不要瞒着我。」
男人与我尽量对视着,仿佛在揣测我这句话里头到底有多少认真的成分。
既是如此我当然不甘示弱,于是眼睛眨也不眨。
僵持,许久。
最后是以他的一声叹息来宣布告终。
他松开了手指,即有什么落在了我的手心里。
我攥紧手心不动声色地收回,然后又将那东西在眼前迟缓地展开,那整个过程极其深重。
是一方锦帛,上面写着几个为数不多的清秀字迹。
「王土大乱,速回。」
对于秦歆樾来说,那上面所写的王土当然除了指的苗疆便再无其他了。
我抬头问他,「这莫非是小纭儿带来的消息?」
男人原本是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却又突然摇了摇头。
我禁不住牵扯着嘴角抽动了一下,「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又何须替他瞒着。」
秦歆樾一直扬起着颈子,就这样默然望了我半晌,终而挫败一般地解释说,「乱纭会发来这样的消息,想必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我既不吵闹,也不嚷嚷,只是平静道,「恩,更胜过本座么。」
「什么……」
「所以说,你如今是非回去不可了么。」
「烟……」
「罢了,你去你去,你去便是,本座绝不拦着。」
如是说着,转身朝殿外的方向走去。
这时却感觉到宽大的袖口被某人纠缠住,怎么用力拉扯都理不清。
「烟!你听我说!」
我回头,已是再度回复了笑脸。
「本座并没有生气。」
「……」
「原谅本座刚才的任性好吗,瑭儿。」
即便我这么说,眼前的男人还是露出了一脸不放心的神色。
是的,我没有生气。
仅仅是在听说他要在这个关头离开,而有些小小的失望而已。
第二百一十六章频 睇
趁着暮色,将秦歆樾送下山。
这时,身旁没有任何其他人跟着,我连贺灵都不曾事先知会。
山下已停着一只马车。
待逐渐走近一些时,坐在马车驾前的人翻身跳下车来,无比恭敬地单膝跪在秦歆樾面前。
「参见主公!」
久违了的面孔,是饶乱纭。
秦歆樾冲他点头示意,遂回过头来看向我。
「就送到这里罢。」
「哎,可是本座要将你送过前面那座山头才好。」
「其实毋须如此……」
以食指轻点住了男人的唇,「嘘——!瑭儿,今日不许忤逆本座的意思。」
他张了张口,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目光对视时,生生吞咽了下去。
于是仍然与他相携着缓缓步行,直至黄昏更深,夜色降临。
等到他终于坐上了马车,他掀开了帘子,那张面孔即出现在车窗的木框中。
我微微躬身,对他挥了挥手。
就这样,不说再见,只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默然转身,已是面无表情。
身后正在逐渐远去的马蹄声清脆不已,声声叩打在心上。
只是胡斯乱想着,就愈发加快了足下不知通往何处的脚步。
忽闻身后动静,我蓦地回头,出声厉喝道,「是谁,出来!」
即有一人应声跪倒在地上,一脸诚惶诚恐地哆嗦着,「教……教主,是属下!」
搜罗记忆中,我似乎对那人的样貌有少许印象。
那是守候在凌花殿殿外的侍从,平日里负责传达一些从外界来的文书与命令的家伙,算是直接受命于我。
我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叩首道,「教主您听属下说,事情是这样的,不久之前傅大人才来凌花殿找过您说有急事禀报。属下原想向你通报一声,哪知一进去才发现您不在殿内。傅大人发了怒,指责属下玩忽职守,并勒令属下尽快将您找回来!」
「如此说来,而今山上已是乱成什么样子了。」
「这,这个……」
并非责难他的意思,他却面露苦色地低埋下了脑袋。
想来他也没可能知道多少,也只能就此放过了他。
仍往原定的路线笔直地前行,见状,那名侍从连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出声小心问道,「教主,您现在不回山上去么?」
「本座要再走走。」
「可是……」
「你回去告诉傅了了,从今天起,教中的一切大小事务全都交由他处理。」
「是!是!只不过……」
「嗯?」没完没了的纠缠,我有些不耐地蹙起了眉头。
那人即刻止步,却是顿在原地万万不肯回头的。这无怪与他,想来回去之后对着傅了了也难得交代。
我却决计视若不见,仍然我行我素着。
正在此时,面前恰有一只血蝶缓缓摇曳而过。
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感叹着,来得还真是快呢……
下一刻,即是漫天而来的蝶舞。
夹杂着一个红色身影,从尚未完全暗下的天幕中凌空而来。
稍近一些方能看清,那高高持平的双臂更像是一只最大最为艳丽的斑斓血蝶。
不消一会儿,那道人影即稳稳落在我跟前。
此时在我面前恭敬得体地参拜着的,果然是傅了了。
「属下参见教主!」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其他什么不成,当即不冷不热道,「了了,你莫非忘了,如今你才是本教教主。」
「属下……属下……」傅了了紧咬着下唇,那秀丽的面颊一阵潮红,「属下知罪了!属下确不该自作主张的!」
我不觉愣了愣。
啊呀呀,这又是哪一出。
这孩子过去因为我的关系担惊受怕惯了,如今仍是半点不改。
「你没有做错。」我躬身将他扶起,「那么,就回去吧。」
「哎?可,可是……」
微微眯起了眼睛,「本座说的话,你没有听见么。」
「是……」
那两人仍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我却兀自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直到越过那山头再回身,已然完全看不到了那两人的身影。
此刻天色已是完全暗了下来,唯有一片朦胧的月影。
这后山松软的地面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微响。
借着月色,眼前正显出一幢小木屋来。
推开沾满了灰尘的门,径直进去熟练地点燃了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即时盈满了屋内。
环视了周围一转,我暗自轻叹了一声。
今夜,就睡这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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