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便不讲了,两人一路沉默。
九华山下,浮云楼前。
孟宥庭站在最前,身后依然是旖旎一片。
会选这最直接的方式并非我与上官珐琅所愿,只是孟宥庭已事先得到消息,早在此候见。
他颇有风度地抱拳,朗声道,「上官兄,两年不见,别来无恙。哦,对了,上官夫人也是。」
一阵恍惚,一阵瞠然。
那记得两年前的闹剧,却于此时经人提起。
再看上官珐琅,竟是无异。
我一脚踹翻浮云楼那门前石像,「少废话,本大爷是为梅庐宝典而来。」
孟宥庭笑道,「夫人还是那般……热烈啊。」
我身形不稳跌倒,气血冲顶。
不待我动作,他续道,「不知还否记得,当日山上那盘棋以及那赌约。」
会忘才见鬼了呢,莫非你还想再来?!
我皱眉,「不来了,打死也不来了。」奶奶的,当初就又亲又搂的,老子可不是女人。
「别忙着推搪如何。不若你我换个赌局?」他眯起一双很亮的眼睛,「如果我输了,梅庐宝典拱手相让。」
听到这话旁人一片哗然。
有如两年前九华山上那一刻。
已有人贴近他耳边小声急道,「盟主,那家伙厉害着,请三思啊!梅庐宝典万万不能让!」
蓦地抬手,各路声响均被制止。
他一字一顿,「倘若你输了,从此,你林琤就归我孟宥庭所有。」
第二十四章芸 芊
远处缥缈楼台,隐隐汀州,湖水湖烟,画船款棹。
山上浓淡峰峦,高低杨柳,远近桃花。
以天地为所,一把石桌,两扇竹席。
中间一只紫云鼎,暗香氤氲,薄烟缭绕。
旁边一方青石,搁一枚刺绣手帕,梅庐宝典就置于手帕上面。
一个“请”的手势以后,各自入座。
等待结果的人群,连同上官珐琅,都尚在不远处的流觞亭中,却不能靠近干扰棋局。
孟宥庭欺身,我出手在挡,怎能再令你亲到。
他不以为意,只是绽放一抹清淡地笑,很是盎然。
「我们开始吧。」
首先自然是决定先手。
「是我执黑呢。」孟宥庭以手指轻叩石桌,看上去似乎已胜券在握。
「我也不会输的。」我亦是微笑着,只可惜不能像他那么好看。
「……十七之五。」
「十五之十一。」
「七之十二。」
「左上角,小目。」
「五之五。」
「十二之九。」
「……」
已进入中盘,孟宥庭依然延续了他稳健的棋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我应付的绝对说不上轻松。
我摸了摸下巴暗自排着阵形。在此用“粘”的话,可能会破坏棋形,不利于后盘延展。故技重施呢,孟宥庭定会比上次愈发警惕。倘若他不中招,我的败局将无法挽回。等等!这里的棋形是……或许可行!不如,这么办吧!
折袖,捻起一子,落下。
抬起头,却见孟宥庭正目不转睛地看我。
心下咯噔一声,有什么被腐蚀得千疮百孔。
「我的棋艺如今怎样。」
……吓?
「自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反复地编排你我的那局棋,总结我究竟输在哪里。」
原来这人竟是棋痴吗。
虽然对弈开始之后,我便没有张过口,他却犹自说个不停,「我,不会再输了,不论对何人,不论用任何手段。」
任何,手段?
还来不及消化这其中的意思,我却骤然发现,一念之差,方才落下的那子,竟然搁错了位置!
他垂目低笑,「看样子是失招了呢。」
难道他是……
故意的。
「这下可就不好办了呢……」虽是充满惋惜的语气,他却已不客气地着手削掉了我的一半羽翼。「这么一来,你还有可能赢吗,林琤。」
确实,高手之间对弈,胜在毫厘。尤其布局的时候不容许有半点差池或者考虑不周,更何况是下错子!
活路,哪里还有活路。黑子已近乎缔结成型,白子却被硬生生打散。
这放眼望去,纵观局势,哪一点都不会对我有利。
我犹如身陷在一个包围圈里,只等他一收网,即一败涂地!
不由疲累地阖上双眼。
「这样就放弃了?林琤,这可不像你。」
不是的,活路,一定有!
对弈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它无限的可能性!
陡然睁开双目,「我会找出方法的。」
听这话他笑了,还笑得很是开怀。「我给你机会,多少次都给。」
就是这句话,我要让你后悔没有在最恰当的时机果断掐断我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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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盘棋一直下到暮色近浓。
通过之前在棋盘各角与之缠斗收复的失地,再加上最后收官阶段的绝佳表现,结果竟是我险胜了半目。
对于这个结果,孟宥庭相当的难以置信。滞愣了半晌,他才勉强笑道,「林琤,你果真是一个天才。」
长吁一口气,「这下总该可以把梅庐宝典给我了吧。」
他却话锋一转,问道,「林琤,你可知梅庐宝典的来历?」
「不知。」
「梅庐宝典系一名武学奇才,号称梅庐公子,倾尽毕生心血才撰写出來的武林秘籍。他住在梅庐里,那里一年四季都下雪,房前还有梅花甜溺的味道……」
我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自顾自说下去,声音平定如水,「我打小是名孤儿,而那梅庐公子正是我的义父。十五年前,因为该死的文字狱,那狗皇帝竟然诛杀了我孟家上下几百口人,却是义父救了我。我留存一条命,苦习各派武功,就是为了复仇,所以……」
所以?
不妙的预感已在我心中弥散开来。
孟宥庭倏地站起来,「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梅庐宝典交给那狗皇帝的后人。」
「你你你……你敢爽约?」我已然惊得口齿不清。
「错了,我原本,就是为了得到你……」
高大的身子整个儿压了下来,头顶暮云密布。
「放开我!放开!」
我挣扎,只恨武功远不如他,不消一会儿就被他制住。
我的衣襟背自领口剥开,初尘惊得窜出,见我这般模样,额心的红珠猝地一闪。
唇就贴在我的颈项,温热的吐息夹杂着欲望喷薄而出。
他呢喃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颈部,曲线极美……」
我一阵瑟索,红光乍然,左颊的炙热如泉涌般漫开,竟是与在寒食宫时别无二致的感受!
我抱住孟宥庭的背翻转身子,眨眼已是我在上面。
机会来了,快跑呀!
孟宥庭正欲起身,我却一把按住他,衣裳自我肩头滑落。
凑近他,两张面孔不过毫厘之差。我媚眼如丝,「孟盟主,你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唉?
唉唉唉?!
没事不要做出这种约定!
这不是我,请相信,这真的不是我!!!
「林琤,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嘘……别叫我林琤。」我捧起他的脸,阖眸吻上。
孟宥庭的手已环过我的腰,两人近身翻滚,醉生梦死。
正值此刻,一道蓝影纵来,身后尾随众英雄无数。
见我们这般模样,上官珐琅的面色极为冷冽,「输了?!」
我微微扬首,拨弄了下散落一身的头发。
然后,眼波流转——
「珐琅,好久不见。」
啊啊啊发病了麽什么好久不见不是才见过吗!上官珐琅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再看上官珐琅,竟是遭了雷劈似的颜色猝变,动摇难以言表,「你……你是……」
下一刻,我再次失去意识,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当中。
第二十五章撷 珀
那人握着我的手,用力得很,只让我以为那便是天长地久。
哪知转身即逝,一场花期荏苒的扑朔迷离,幻飞幻灭,终了。
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
上官珐琅就趴在我身侧阖着眼睛,眉心紧蹙,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我一动,他即醒来,极其关切地望向我,目中闪烁着许多东西。
我尴尬地笑笑,「上官。」
他面色一变,已是回复到平常的模样。「记得自己是谁麽。」
「哎?!林林林……林琤啊。」
「知道就好。」虽是这么说,他却显出极为不快的样子。
后来才晓得,不知为何最后孟宥庭竟放了手,将梅庐宝典交予了上官珐琅。而我俩正在回朝途中,上官见我一直未醒转,才找了这么一处驿站住下。
次日我们启程,路径一处荒郊野林,恰逢一位中年人咯着血躺在路边浅草里,周身经脉俱断。
上前询问,他自称是向南行十里地那鲸须帮的副帮主蔡环祖。
鲸须帮是掌管盐运的大派,其副帮主也必不会是简单人物,却不知是何方人士能把他伤成这样。
蔡环祖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兄弟,只麻烦你给我家老帮主带一句话,寐莲教就要攻上来了!」
我心里突地一跳,待要再问,他却已然断了气。
「他,他说什么,寐莲教?」
上官珐琅冷道,「寐莲教怎会无辜招惹一个盐帮,想必是他搞错了。」
我磨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上官,不若我们就替他传了这话吧。」
上官珐琅别过脸去。
既然如此……
我驾马走在进山的路上,上官珐琅就在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
嘿,说我一人去到头来他还不是得跟上了。
鲸须帮独据千折山山头安营扎寨,周围算得上守备森严。差人去通报过后进去,还有几名小卒沿路监视。
我陪着笑脸问其中他们其中一位,「这位兄弟,这帮里气氛怪怪的,出了什么事情吗?」
他白了我一眼,「问那么多干什么,没你的事。说完你该说的话,趁早下山去。」
热脸贴着冷屁股,我吐了吐舌头。
回头去看上官珐琅,仍是沉默不语。虽说他一直跟着,却从那时候开始就没理过我,真是小气的家伙。
鲸须帮主堂名为长霁堂,老帮主钟臧空高坐堂上,身体看上去还颇为硬朗。
听完我带来的消息,他不由泪下。
原来是名体恤下属的好帮主,我连忙鞠身一拜,「请老帮主节哀。」
他摆摆手道,「多谢少侠,可惜鲸须帮不便留人,还请回吧。」
我执意站着不走,「晚辈有一事不明。」
「如果是有关寐莲教的事,恕无可奉告。」
出得鲸须帮寨门,我小声对上官珐琅说,「这里有古怪。」
无人回应。
喂,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吧。
我也来了情绪,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