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鲸须帮寨门,我小声对上官珐琅说,「这里有古怪。」
无人回应。
喂,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吧。
我也来了情绪,兀自跳上一棵树,拣了一处枝干藏在树荫里坐下。
他于树下站了会儿,后来终于忍不住开口,「林琤,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作声。
他却将声音扬高了八度,「再不出声,我可走了。」
走啊,我看你会不会走。
果不出所料,他叹了口气,已是软下阵来,「林琤,有什么,直说就是。」
早这样不就好了麽。
只叹我的武艺远不及他,对抗寐莲教兴许还需他相助,于是得了便宜也不敢过于卖乖,连忙老老实实答道,「上官,今天晚上寐莲教肯定会打上山来,不若我们帮帮他们。」
「你疯了麽,寐莲教哪儿是你我能制止的,只会平白把自己搭进去。」
我跟着冲了起来,「每次提及寐莲教你的反应都是这般,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來我断不再勉强你!」
听了这话,他神色一冷,面寒如冰霜。
然后不再发一语,独自下山去了。
这样,就走了?
他真走了?
我目瞪口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
于是我们的结果,不是吵架就是冷战,最终止不住地渐行渐远了。
其实早在两年前住上官府时,我便习惯了。
只是事到如今,为什么心还会这么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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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了番功夫重新潜入鲸须帮内部。
老帮主钟臧空仍然坐在高位,周围聚集着鲸须帮各路帮众。
堂内正中央,一人垂首跪立,「爹,依孩儿之见,不若就把东西给了那魔头吧!」
钟臧空怒目道,「混帐,老夫怎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那人一脸的痛心疾首难以言表,「孩儿不孝,只是……自寐莲教得到消息以来,帮中伤亡惨重,兄弟们也再受不住这钟煎熬了!」
众人同拜,「少帮主圣明,少帮主圣明!」
钟臧空亦是动容,「煜儿,这些爹何尝不知。只是那宝贝也算是你娘的遗物,叫爹拱手让人,于心何忍呐!」
「娘若泉下有知绝不会怪我们的,爹!他日鲸须帮壮大,定找那魔头讨个说法!」那少帮主叩首道。
堂下众人跟着再拜,「请帮主三思,请帮主三思!」
「啐,好没道理,拿人家遗物换尔等身家性命!」
「谁!」一干人齐齐看向门口。
我剔了剔牙道,「是我。」
钟臧空神情古怪地望着我,「你,你怎么还没走。」
同时还听闻有人窃窃私语,「莫非这家伙也是觊觎那宝贝?」
我愣是不爽起来,「呸,你他娘的才觊觎宝贝。你们帮务老子不屑于管,可事关寐莲教,老子管定了!」
钟臧空走下座来踱至我跟前,「难为少侠一副侠心义胆,只是……」话音未落,一拳捱在我腹部。
……喂喂!你居然给我搞偷袭!
我傻呆呆地瞪着他,捂住剧痛蔓延的肚子,身子一点点的倾斜。
意识将要脱离身体的时候,我听到那位少帮主的声音,「爹,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于是钟臧空答道,「龙纹珀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杀了他……」
龙纹……珀?!
原来如此,邪教要抢夺龙纹珀,不需要理由!
话说回来上官珐琅你在哪儿,快来呀我就要被杀了!
第二十六章冷 调
一人把我摇醒,替我松开了绳索。
我抬头,迷茫地望着他,却不晓得状况。
他拽起我,推了一把,「快走吧。」
「你,你不就是那个……」那鲸须帮上为众人请命的少帮主。
「我叫钟耔煜。」他皱了皱眉头,一副没有时间与我多说的样子,「从这里出去就是后院,你趁早快走。」说罢先出去了。
我追了上去,却见外头天已黑,却荣火四起,哀鸣声不绝于耳。
「这是!」
「如你所见,寐莲教上山来了。爹正率帮众在前堂抵御,我这才有空来放你。」
「来来来来了?!那寐莲教教主呢?」
「还没到,如果他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我不走!」
他看了我一眼,不再理我,拔刀去向前厅。
我尾随其后,却见红莲遍地盛放,端的诡异。
寐莲教众都身着绯衣,披巾戴纱,若非血光均天,绝对每人都犹若仙子。
钟臧空正与三人苦战,我纵身上去,为其解围。
一见是我,他显然吃了一惊,「怎么是你,你怎么出來了。」
看向钟耔煜,那厢已转入战局。
「是煜儿把你放出来的?」
我边打边骂,「老东西,别光站着!小爷我的命可硬朗着!」说罢匕首刺穿其身后一名正欲偷袭的寐莲教徒。
他恍然回神,已不再说什么。
正值此时,一声长啸划破天际,怪桀的笑声忽地由远及近。
钟臧空已然色变,「是他,来了!」
血羽纷飞,激起千层浪。
斑斓血蝶漫天起舞,不紧不慢地向一点聚拢,最后竟凝成一个绝美的人形。
果然是那日九华山上见到的那人!
寐莲教众默默退开,让出一条通透到底的路。
他迎风玉立,水红色衣袂猎猎如风。
他眼波一转,便有蛊惑的东西乍然涌开,掏得人心悸难当。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我前边的钟臧空身上,清浅一笑,即有千娇百媚绽放,「钟帮主,不要不识抬举。你搬来的那救兵虽更胜于你,却仍然不是我的对手。」
钟臧空老脸涨得通红,「救兵?老夫不知道什么救兵!」
我却暗中一声咯噔,不安感爬搔心底。
那魔头笑得愈发艳丽,「哦,你原来不知?就是那京城里号称如玉公子的上官……」
我跳将出來喝道,「你把他怎样了!」
闻言魔头竟是愣住,上下打量我一番,「你是九华山顶上的那个林家后人?」
「是又怎样,上官珐琅是我的人,你敢伤他,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蹙了蹙形状秀丽的眉,「你有何能耐敢这样对我说话。先别忙,待我办完事情还有话问你。」
那魔头凌空而起,血羽于身后凝聚有如蝶翼翻腾。
鲸须帮众纷纷握起武器,重新展开抵抗。
而我却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其实孰轻孰重,在我心中已十分明了。
终于按捺不住,不顾一切地向山下纵去。
魔头似乎看了我一眼,却未出手阻拦。
上官……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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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山路上满是尸首,大体以鲸须帮的为多,看样子损失极其惨重。
沿路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
不由呼喊起他的名字来,却是无人回应,心中愈发缭乱。
直至到达山脚下,才见一棵参天古木旁倚坐着个幽蓝人影。
「上官……?!是你吗。」
蓝影侧首,「林琤。」
真的是他!
我连忙过去,见他那身宝蓝衣衫上渲开的朵朵血花,殷红得触目惊心!
「你,你受伤了。」
「不碍事。」他淡淡答道。
「是我的错,故意气你,把你害成了这样,原谅我!」
用力扣着他的衣襟,眼眶热得有些不受控制。
他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脸,「你没走。」
禁不住诧然,走?我为什么要走。
嘴上还是答道,「我哪里也不会去。」
他的眼睛极亮,认真地注视着我,「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我抓过他的衣裳,罄力吻上。
他周身一紧,继而缓缓放松下来,任由我去了。
唇齿相依的感觉,是苦到极致的甘冽,是一场沦陷的义无反顾。
直至,转身。
将他藏好,以枝叶遮掩。然后故作轻松地扯出一个笑脸,虽然明知他看不到,「在这儿等我,事情了结我便回來。」
「别去。」
「哎?」
他犹豫了片刻,只说,「没事,只要记得你说过的……」
我心下疑惑,却没再多问什么。
最后偷瞄他一眼,竟是从未见过的脆弱表情。
千折山上。
钟臧空已然受到重创,气息虚弱。
钟耔煜捧了一只锦盒屈膝跪下,「龙纹珀在此,请放我爹一条生路。」
那美人魔头仰天大笑,惊得林里鸦飞雀起。
「算你识时务。」面有得色地接过属下呈上的锦盒,打开,却骤然大怒,「你敢耍我?!」
「不知何出此言?」
「这哪里是龙纹珀,分明就是一枚普通的化石!」
周围其他人俱是色变。
钟耔煜却不慌不忙道,「不敢隐瞒,当年我娘自水底取回的正是这块石头,后来会被一名路过的道士鉴为龙纹珀确系偶然,除此之外,本帮绝无第二枚龙纹珀。」
闻言,魔头啐了一口,「竟又是假的吗。」
原来,龙纹珀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传说,见过的人无几。关于这点江湖上众说纷纭,于是就有好事者胡乱指证龙纹珀,这么一来,人们就愈发不知真正的龙纹珀所在何处。
钟耔煜肯定答道,「千真万确。」
魔头美目横瞪,「量你也不敢瞒我。」
我一上来见到的便是这般场景,遂藏起气息隐于茂林之中,看样子已经解决了。而那魔头……似乎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十恶不赦。
正在这时,魔头多看了钟耔煜一眼,「突然发现,你的样貌也还算周正,要不要跟我回教里去?」
钟耔煜面色一白,「多谢抬爱,不必劳烦了。」
魔头也不勉强,掀开衣摆径自去了。
眨眼间,整个寐莲教消逝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钟耔煜伏于地面上,「爹,孩儿不孝,没能保护好鲸须帮。」
老帮主钟臧空仿若未闻,他神色迷离,看样子是接近崩溃,「老夫争了一辈子,没想到得到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第二十七章红 蓝
鲸须帮的事我已无暇再理会,到头来也不过闹剧一场。
回到山下,直奔藏匿上官珐琅的地方。
沿路三两红莲掉落,却如生生扎了根似的长入土中,想必是寐莲教路过的痕迹。
只是愈往那个方向走,红莲愈是繁华,放眼望去,丛丛密密如红缎铺展。
心头骤然一紧,更加快了脚步,眼前状况却已是不容我再想。
远远地,便见那魔头站在那榕树下,身后四名红衣教徒恭敬地侍奉着。
早该想到的,说有话问我,怎会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