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横梁挂着的红色灯笼上，苍劲的墨字昭示着这是一家客栈。
我微微抬头，仰望着浸染在夜色里的暗红色楼宇，终于举步离开。
直接敲开距离此处不远的另一家小型客栈的门，里头畏畏缩缩地探出一个脑袋来。
那人身着布衣，瞧着像是这间客栈的小二。
他瞪大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眼，「您，您找谁？」
「我要住宿。」
「住宿……？客官，您这是从哪里来啊。」
我哪里会不晓得他的疑虑，眼下这整座城都被官兵封锁得严严实实的，早已鲜少有外来客。恐怕客栈之类的早已没有生计多时，突然蹦出个说要住宿的人，才莫不引人奇怪。
我面不改色地答道，「你误会了，我是这城里人，只是与朋友约定要在这里碰面。」
「是这样啊……」他似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打消了疑虑。
我友善地笑了笑，「那么，能让我进去了么。」
「哎，这个……」
自然而然地将他推开，闪身进到屋内。
「客官，您，您等等啊！」
那人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只是依然拦我不住。
最后，他还是将我身后的门板紧紧地闭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扶着把手，从木质的楼梯上下来，看那打扮恰是这家店的掌柜。
「怎么这样吵。」那人问道。
小二抢着辩解道，「据说是这城里人，与朋友有约才……」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管他是不是城里人，咱们店里都要一视同仁对待。」
「可是……」
「还有什么可是！你这家伙，总是不晓得事理……」
两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我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布景。
灯影恍惚，墙上有少许剥落的痕迹。
说着，掌柜的那人忽而转向了我，「这位客官，实在是因为楼上已经没有空房了，所以得要委屈您……。」
我挑了挑眉，「哦？在这种非常时期，你们这家店的生意还真是不错。」
这人在我面前欠了欠身子，倒不显得特别卑微，「也是多亏了老客户抬爱……」
「真是不错呢。」
话虽如此，我当然不可能真的到楼上逐一去看一看。
我不觉笑了起来，「却不知道这家店写的是谁的名字。」
他顿了顿，稍抬起目光试探地看向我。
只是在与我相视时，又有些尴尬地将视线移开。
「恩，客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那个意思。」似是而非地应着，我拖过一把长椅，施施然坐下，「上茶。」
说话期间，那两人都还一脸懵愣地看着我，仿佛不知所措。
「还不快去？」
「是！」
小二屁颠屁颠地进去了，不出一会儿捉着一只茶壶过来。
将杯盏在我面前的桌上搁着，倒茶的时候因为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一桌子。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凉了。
于是放下茶盏，将手闲散地搭在了膝头。
目光微转，对着他们笑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要坐下么。」
「额，不不不。」小二连连摆手。
另一人则说，「客官，您看您这茶已经喝完了，是不是应该……」
我冲他无声地勾了勾手指。
他迟疑地靠过来一些，直至躬身将耳畔送了过来。
我贴在他耳边轻语。
「原来是……」
他的脸色顿时大变，即时疾退几步，纵身跳开。
连带着那店小二也是如此，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戒备。
「你是谁！」那人厉声喝道。
我坐着未动，只是眸中带笑，手指下意识地叩打着案几，「你们，不知道么。」
霎时间，风云忽转。
步履密集的声音干扰着视听，转眼间，从楼道延伸到二楼的栏杆处盈满了身着白衣的，全都摆开同一般的架势。
我昂起颈子，自栏杆这头一一扫了过去。
直至眼睛停留在其中的一抹嫣红身上，我支撑着桌面站起身。
那人虽然防备不减，却早已瞪大了眼睛，漂亮的容颜有些失色。
他动了动唇，喉咙里发出有些干涩的声音。
「教，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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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傅了了，那当然不会是别的人了。
等到确认清楚是我以后，他一个纵身即从楼上跳了下来，屈膝在我面前恭敬叩拜。
「属下参见教主！」
我缓缓地躬身，手扶上他两侧的肩膀。
这一下意义深重，以至于手指有些用力。
眼前的人儿一声也不吭，只是到后来，身子有些颤抖。
恍然惊醒一般，我用力将他拉起。
「了了，快来，来坐。」万分亲昵地令他在我旁边坐下，我自顾自道，「本座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们。」
「教主，您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啊，这个啊，你是不是让人在街角的那家客栈的灯笼上做出了我教内的暗语标记。」
「教主，您看到那个了。」
「之后本座就想亲自确认一下，到底是我教的暗语被泄露了出去，还是你们真的在这里。」
虽说官兵未必敢深入这里，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而我好像没有说什么特别大不了的话，傅了了却认真地身子一颤。
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有某些疑虑在我见到他的一眼便自然打消了，可那潜意识的怀疑其实早已深埋在了心里。
关于我不信任他的这些事，只有我自己才能这样轻易忘记。
我叹了一口气，忽而笑了起来，「好在你们无人出了纰漏。」
他的神色稍微动了动，勉强应着，「是啊，这回大家……表现得都很好。」
一把攥住他的手，尽量亲昵道，「了了，在那之后出了什么事，派去联络的人说你们是突然中断了联系。」
「教主，事情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要站起身辩解，却被我一把拉住。
「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最初属下与上官玉使的对战，因为属下曾经在他体内种下随心蛊，所以应对起来并不困难。」
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想起确有这么一回事。
当初在千折山下之时，上官珐琅为了替那时的我阻挡人们口中的“邪教”，只身应对傅了了，才被施以了随心蛊。
这种蛊毒平日里并无大害，可当发动时中蛊人就不能不听命于施蛊人。
两军敌对时傅了了以此来控制上官珐琅倒也无可厚非，同时还能将伤亡减轻到最小，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
傅了了犹续道，「只是到了后来，是属下疏忽大意了……」
「哦？」
「属下不知，当今皇上……当今皇上原来在那之前便知悉了这件事情，并利用了这一点。接着，当今皇上有率兵封锁了退回山上的路，属下也就只有带领大家退到这座城里。」
赵蕈麟，那家伙？！
只要说起这个人，傅了了的表情总是不大自然的。
我亦顾不了这么多，却不由得开始思虑，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为他发现。
轻瞥了眼前还低垂着头的红衣美人，心里只愿不再去想。
除却这么可能，那么只有……
喂喂，我与上官珐琅去九华山的路上会有人跟着么，还会有人看着我们遇到种种困难还不施加仁手么。
赵蕈麟，这个混蛋……
罢了，我拍拍傅了了的肩膀。
「事已至此就不必再提，眼下的重点是我们当如何从这里突围。」
「教主，您这意思是……」
「呐，呐，了了，这回是赵蕈麟亲自率兵吧，所以……」
「哎？」
他扬起面孔来，眼睛亮了亮。
第二百三十三章湮 灭
我站在城门跟前，后面跟着我教的众教徒们。
下意识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一袭红衣，然后又回头望向身后。
满目的红影交错，竟是无限的风华。
不由心道，难怪傅了了偏爱死了这红色。
再看傅了了，却是一脸的惴惴不安。
若说那是傅了了，我也只不过是记得先前他站在那个位置上，如今盯着看久了连我都要禁不住地不确定起来。再稍不注意一眨眼，那人简直就要淹没在这有着别无二致面孔的人群之中。
想来我亦是这般，穿着同样的红衣，顶着同样的容颜。
不错，眼下的状况是，我们所有人都易容成为傅了了的模样。
对此傅了了当然不能说什么，要怪只能怪这是我亲自提出的点子。
所以看着这群跟傅了了有如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只有我不可抑制地笑了出来。
「教，教主！」
这才是真正的傅了了的声音。
我循着那个方向一眼望了过去。
他无不担忧道，「我们这个样子……」
「那些家伙并不知道本座亲身来了这里，所以比起扮成本座，还是你比较合适。况且都到了这里，要想改变已是来不及。」
只见他张了张口仿佛还想说些什么，我则干脆打断了他。
「另外，你该知道本座的意思。」
闻言，他一脸哑然状地下了脑袋。
我略过他直接扫视了其身后的众教徒一转，「你们，准备好了么。」
「是！」
「在这道门的背后等待着你们的，将会是无尽的杀戮。」
「是！」
「不成功，便成仁。」
「是！」
「那好。」我顿了顿，手不着痕迹地搭上了傅了了的肩头，引得他受到惊吓一般猛然抬头。「了了，这一回，本座不能让你来带领大家。」
「属下明白。」说着不清楚是带着什么情绪的话语，他面上倒是显得出奇的平静。
于是我转身背向着他们，运转内功，以一人之力大力推开了城门。
虽然是夜间，随着两半城门不断地大开，城里的光线竟还是愈发亮堂起来。
不远处即是重重的人影，间隔几尺即是一支燃亮了的火把，这阵势岂止是用宏大来形容。
我当下做出个行动的手势，令身后的人朝向四面八方分散开去，紧接着即有官兵从各个方向围堵过来。
按照常理我们的人数本就不多，分散开来绝非明智之举，相反更加容易被逐一击破。
然而与人拼杀的过程当中，我仿佛听到了赵蕈麟的声音，只是立马就淹没在高窜飞扬的尘土中了。
“梅影千踪”逐渐凝聚在了掌心急欲释放，这时我已经距离城门的位置隔却了老远。
忽然一道红影映入视线里，我不由得下意识收手。
我抬头，直望着那红影落于我跟前，替我隔开了一把想要趁虚刺入的长戟。
「是了了？」我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