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缃融颇有捶胸顿足之态,恐怕也只有咱不懂得怜香惜玉,只装作没看见。
当下追问道,「既然如此,凶手是为谁何,你也定然知道的对吧。」
「啧,谁会不知道。你却只管来问我。」阮缃融缩回自己座上,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挽起袖口拭去嘴角的酒渍。
「世人对我惟恐避之不及,你知道,却不肯告诉我。是有何难处?」
阮缃融埋怨地瞥了眼上官珐琅。
「不说?笃定不说?」我扬起声调。
「你真想知道?」他眯起眼睛。
「当真想。」
阮缃融难得正色地言道,「有些事,你即便知道了亦是无能为力。」
「不去试试又如何能知。」我紧咬牙关应道。
「轻狂,你这叫轻狂!」阮缃融点着我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有些事不说也是为了你好,你硬要不识好赖我也无他法,就说与你听了罢。」
闻言我心中一凛。
听他续道,「碎荷山寐莲教你知道么?即便是我朝中之人也难以应对的大邪教,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却谁都不能动它半分毫毛!」
愕然片刻,仍欲问个明白。「好端端的,我家怎会开罪那样的门派?」
阮缃融以箸击缶,似在叹息,「要怪便怪你家那劳什子玑缘璧咯,眼红的又何止寐莲教一处。」
又是玑缘璧。
「那是什么?」
阮缃融似乎被噎着,难以置信地望着我,「林家的传家之宝你都不晓得了?」
我蹙眉,着实没有印象。
他耐心地解释道,「玑缘山庄里有一方清池,那玑缘璧就泡在池水里。据说就是那石头泡制的玑缘池水,不但能让内力增长十成,还可以包治百病延年益寿。寐莲教那大妖孽武艺已是登峰造极,普天之下无人能及,却还染指那灵石,只怕也是为了后者吧。后来林家遭灭门,玑缘璧竟不翼而飞,也不知道它是否为寐莲教夺取。」
我点首附和道,「是了,那该死的恶人定是又老又丑,也不得不借助玑缘璧的力量。」
「你瞎说什么呐。」阮缃融再次惊奇地睨视我,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寐莲教教主十年前便名震江湖,不仅因着一身盖世奇功,还缘于那张天下第一的绝世容颜!世人凡有见着莫不惊为天人。而近几年有人佐证,那风姿与十年前相比竟一点儿也未变!」
「天下第一?!会有这样的人吗……」我已是愕然。
「不仅如此,相传他还是个十成十的变态。自己长得美就算了,还极其喜欢美丽的东西,更讨厌事物美丽更甚于自己。」
我抖了一下,虽然这事儿听上去跟咱没什么关系。
他续道,「那人从来都任性,做事随心所欲的紧。只要他喜欢,给你抱都无妨,不过得小心给冷不防尸首分家。」
「他……竟是女人?呸,谁要抱他。」
阮缃融好笑地望着我,却没有多语,只是摇了摇食指,「小东西自是不懂其中美妙。」
凑近他小声问曰,「莫非你也想么。」
那色胚子面不改色道,「自是想的。」
无语,我转向上官珐琅,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你呐,你也想吗。」
上官珐琅冷冰冰地言道,「想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总该可以开始学习对弈了吧。」
第四章缈 印
美人静,止水若神女。
美人动,尽态甚极妍。
我擦了擦嘴角,痴痴然,仍不肯收回目光。
美人浅笑,折起水袖落下一子,「林公子,是你输了。」
「……」
「公子?」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抚上我的额头,凉凉的触感。
我恍地回神,「啊?!结束了?」
「先前早说过公子天赋异禀,之前定是研习过棋艺的。若非公子在此失招,这局恐怕还难以分出高下的。」
「……诶?」是这样麽,或许曾经我的棋艺真的很高超呢。
「林公子今日是否有些不在状态?不如先到这里罢。」
「嗯,对对,是身子有些不适。估计是昨天夜里着了凉。」我胡乱应道,努力思忖着过往经历,有关棋局之事未有一点感知。
施缈缈奇道,「早便听闻如玉公子对林公子您甚是宠溺,夜间竟没有把您照看周全么。」
宠溺?!这是哪里来的说辞,我大感窘迫,不由有些慌乱,「缈缈姐,我与他,并非那般亲近的……」
「是这样么。」施缈缈面上虽是不信,却无有多言。
混蛋上官珐琅!我林琤可是纯爷们儿,毋须你奶奶的照顾!
我尴尬地扯出一个兴许十分难看的笑容,「虽说如此,他也算对我有恩。答应他这回就算还他一个人情吧。」
施缈缈掩口笑道,「这回也真难为林公子了,要在人前扮作人妻。」
我面上一苦,真不想提这茬。
忍不住问起,「缈缈姐,非君不嫁的,又是何人呢。」
施缈缈行为一滞,转眼却又笑开,只说,「梦,终归是梦,不值一提。」
「那人竟不喜欢缈缈姐么。」我皱上眉头,心道这人好没眼光,换作我早便乐颠乐颠地把缈缈姐娶了回去。
「何止是不喜欢。」
她回答得淡定,只是我却再无话可说。
那时的我必不会懂得这其中酸楚。
我只能尽量作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必有人会真正懂得缈缈姐的好处。」
施缈缈仿若未闻,却怔然地望着我,许久才言道,「这笑,倒挺似一位故人。」
是像谁呢?
施缈缈伸出一双白净如莲的手,摩挲着我丑陋无比的面孔,喃喃道,「你这样的人,为何会生成这样。」
其实我想说,缈缈姐,原本我也是一代名门公子的,指不定还很英俊潇洒,若非家中遭变,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可惜那天夜里,我做了噩梦,施缈缈化身作厉鬼挥舞着枯骨嶙峋的爪子扑向我,直说要取我性命。我受到了惊吓,一翻身子滚到了床底下。那之后也就再也不敢对着美人绽放无尽遐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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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缈缈那里我依然会去,却不知不觉已能轻易赢得棋局。
施缈缈说,我已没有什么可以教与你的了。她还说,真正的高人其实还在上官府上,真要求教,大可不必舍近求远。不过倘若我去,她仍会泡了香茗待我。
有一次她似不经意地问我,是否打算与上官珐琅就此痴缠一世。
我当真受到了惊吓。
莫说我与上官珐琅本就无半点关系,即便我想有,上官那一厢怕是嫌弃我都来不及。
施缈缈特别慈爱地看着我,说我现在还不懂,上官看我的那眼神分明写的我就是他特别的存在。
我一口茶水喷在屏风上,说,缈缈姐你就别折杀我了,以他如玉公子的艳名怎可能喜欢男子。还是我这种男子。
施缈缈一叹,那哀思愁肠,巧笔难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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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下棋何止有天赋。
自我一月之内,赢了名妓施缈缈完美出师以来,又相继在京城内多处战胜各大知名棋师,从此林琤之名远播。
上官珐琅大约也对我有些另眼相看,却不能料这只能令前路更为渺茫。
不日,阮缃融来到上官府,望着我的目光深情款款,弄得我冷意横生。
他摆出一副坑蒙拐骗的嘴脸说,「小东西,我终于晓得你存在的意义了。如今呐有一个家伙,你需陪他每日对上一局,你肯,还是不肯。」
恰从主屋里出來上官珐琅听了这番话,蹙了蹙形状姣好的眉,「你在开玩笑?」
阮缃融撇了撇嘴,「事关重大,岂敢岂敢。」
「开什么玩笑!」
「都说我没有了……」阮缃融低声咕叨着。
还是只有我不清楚状况。
我颇有不甘,「你们在说谁?」
上官珐琅的面色很是难看,他一把揪过我的脑袋堵住我的耳目,身子却抵着我的向屋内推去。
「唉……别走!」阮缃融伸展玉臂,挡在门前。
「让开!」
「我不!」
「阮缃融!」
我能感觉到,上官珐琅是少有的失态了。
「上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放心,这小东西不比你……」
「你如何能笃定。」上官珐琅语气极冷,从未有过的冷。
阮缃融一阵语塞,那意思我却不能不懂了。
这不是明摆的么。
他如玉公子风姿不凡,尚且不大可能全身而退,而我,这张脸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涎着脸说,「是当今圣上么。上官,让我去了吧。」
他上官珐琅不觉放开我,想说点什么。
阮缃融也惊奇地望着我,「你是如何得知。」
我笑道,「其实早闻当今圣上性情暴戾,却好对弈,恩……好像还好男色。值得上官珐琅如此挂心的也只有这号人物了吧。」
阮缃融有些沮丧,「其实你一点也不笨。」
上官珐琅怒道,「那也犯不着牺牲别人。」
「确实,过去被赐死的棋师不计其数。小东西,难道你不怕么。」
我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其实我会知道这些全都来源于,那个皇帝有意招徕上官珐琅进宫的传闻。所以才有了今次阮缃融先行举荐我来顶替这后话。
只是上官,何时我才能与你对弈呢。
第五章凉 墨
我说,上官,让我去吧。噢对了,斗四美大赛过后再去。
冲着他们我悠然回眸一笑,回去到房里。
然后我……摔倒了。
那些听到传言之后或喜或悲的情绪,在这时变故成这般模样。
何时却轮到我为了他上官珐琅这般牺牲,心下又是凄苦又是愤然,张了张口却是无语。
阮缃融钻进屋子里,扯了扯我盖过头顶的被子。「嘿……小东西。」
装睡。
他却全然不管我的反应,自顾自发言,而又石破天惊。
「你喜欢他么?」
什,什么……
「上官珐琅,你喜欢他么。」
「你放屁!」我奋然起身,头却不慎撞到床槛上,痛得我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阮缃融若有所思,「其实我早就在想,会答应在世人面前作他男妻,你一定喜欢他。」
「……」我着实没什么好反驳的。
他却吓了一跳,「哎哟,别哭了,我知道你委屈……唉唉,别用我的袖子擦鼻涕!」
直至夜深,我才走出屋子,着实嗓子嘶哑得有些干渴。
星河,浩淼如海,是难得的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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