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弩 告
以秦歆樾的话来讲,现在的我特别恃宠而骄,远不比之前来的乖巧。
我可怜巴巴地问,「秦歆樾,你后悔?」
他慵懒地舒展了下身子,佯装浅眠。
我气急,遂伏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引得他禁不住低呼。
见他这般模样,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抚掌大笑。
哪知立马就糟了报应,接下来我就被他死死压制于身下缱绻缠绵。
叩门声适时响起。
我借机挣开了束缚溜出他身下,胡乱整理一把凌乱掉的衣衫即逃了出去。
经过门槛的时候,恰好对上饶乱纭讶异的目光。
我不及多想,手扶着栏杆一跃而下。
一边美滋滋地啃着客栈门前卖包子的可爱老大娘送与我的鲜肉包子,一边在大街上游荡着。所谓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心情美甚,美甚。
忍不住寻人打听,昨日里的那场绣球之争最终花落谁家,幸而结局还算完满才稍微减少了我的罪恶感。呸呸呸,要怨就怨秦歆樾那厮罢,与我何干。
这时候,身后传来几声连串的吆喝,忒惊扰人的雅兴。
「闪开闪开都闪开!」
慢吞吞地回头,但见一队士兵模样的人正大摇大摆而来掀摊子踢架子,路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我遮遮掩掩地晃进一间铺子,作势与店家闲聊。
店家说,「我们这儿地小,一天下来游人也不足一百,今日却不知是何故竟招惹来官兵。」
我心内暗惊,却仍强自维持着表面上镇定地与其相和,「兴许只是路过,店家您别急啊,等他们走了生意还能照旧。」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我才告别了店家,抽身直往客栈疾去。一路上都思虑重重,但不知是什么事由。
待我站在屋子门口,方要敲门时,却隐约听到里面秦歆樾的声音。
「……此事,暂不要告诉烟儿。」
「是。」
吱呀一声,是饶乱纭自里面打开门。
我反应不及顿在了当口。
见到我,他亦是一愣,继而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秦歆樾原本是伫立着背向这边,此时已有感知一般突然回身。
我撇开目光有些尴尬地四下望望,垂首默默走过去环住了他的腰,「方才我在街上看到有朝廷的人巡街,你说,他们是来拿你的还是来抓我?」
你是当朝皇帝的心头大患,而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他只无声地弯过臂膀,将我搂住。
我窝在他怀里,微微昂起脑袋,「兴许,都不是?」
贴近着的身子不觉一顿。
我叹道,「如此,还有何事需得瞒我。」
他的目光瞟向窗外,「烟儿,我既答应把你放在心上,就不能任你再受世事繁杂之苦。诸如此类的事,只希望你切莫再管。」
这虽然是我们老早就说好的事情,可此刻听他重新提起,仍是忍不住动容。
往日里那些人指使我利用我,却从来都没有得到一个人如是对我说。
心中一暖,蹑起足尖细细地磨蹭他的下颚,「好嘛,好嘛,我答应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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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城外凭添了诸多衙役把守,无论出入均严加查探,看样子是在围堵朝廷重犯。我本欲去打探个究竟,结果受秦歆樾一记青眼眷顾,怯怯地缩了回来。
回到客栈里,饶乱纭为我俩各自易容。秦歆樾换上一身朴素的蓝色布衣,过分白皙的皮肤被描得黝黯了些,总是披散着的满头青丝也被齐整地绾在脑后,再配上他那绝顶完美的五官,虽说是寻常的农家打扮,可衬得他整个人竟是别一般的风姿。
只顾望着他兀自出神着,他却清浅一笑,托了下巴将脸凑近过来,妖冶之气绽放如红莲。
「好看麽。」
「好,好看。」
他的手轻柔地顺着我的鬓发,「烟儿也很好看。」
一提及这个,我不由得面色一垮,转过身去在墙上种蘑菇。
饶乱纭道,「教主似乎对饶某给您的扮相多有不满。」
岂止是多有不满,真真是哪哪都不满。哪比你笑面狐狸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此时就不需要改形换面。
我抬头瞪了他一眼,拿手指向秦歆樾,「喂,我说,你……可不可以把我弄成跟他一个样。」
他坚决地摆了摆手,「不可不可,那样搭配不好,容易令人生疑。」
此话激得我拍案而起,「于是你就把我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岂料得到他笑眯眯地回应,「教主请放心,您这副打扮任谁都不可能把您认作男人。」
「你!」
秦歆樾把我拉回他怀里安抚道,「这事都要怨我,让烟儿受委屈了。」
遂瞥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是是是,你生得这样高,扮成女人不太像样是吧,这理由我听了不下数十回。可言尽于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别别扭扭地挽了他的胳膊。
哪知经过城门关卡的时候我俩还是被拦了下来,官衙声称城南工事告紧急需壮丁,要抓了全城所有身强体壮的男子去凑数。
我忍不住窃笑,而又暗暗担心。就凭秦歆樾那副身子骨,真不知道是否能承受此多苦头。
而他临走之前却附在我耳边叮嘱我,务必在此候他,不须多久他即回来。这么一来我心知他定有法子脱身才有些放心了,也好偷了个空到处晃荡顺便等他。
眼见着秦歆樾已然不在,我忽而想起了什么,于是勾动手指令一名衙役过来说话。
那人看上去年岁尚小,方才搜检时我就发现他只是看着我便频频脸红,真是个纯良的小家伙。
我循循善诱着,「小兄弟,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麽,城里不仅加修工事,还搞得戒备如此森严。」
他仍然垂着视线不敢抬头,「大大大……大姐,你不知道麽,现在满城都是告示,皇上要处置朝廷乱臣,并下令全国通缉其余党。」
无视他的称呼,我蹙眉疑道,「哪儿来的朝廷乱臣?」
「就是那吏部侍郎,阮缃融阮大人呐!」
第九十一章瑞 书
我已有如五雷轰顶,面上却仍维持着笑意勉强道,「小兄弟,从前我便听说阮侍郎一直饱受圣泽,怎会落得这步田地,敢问消息确实可信么。」
「大姐,信与不信,您看了告示便知。」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我找到一面告示,仔细确认过上面的内容以后,我禁不住一阵晕眩连忙扶住了墙。
阮缃融……默念着这个名字,我攥紧了手心。
「你还是要见他。」
背后的声音响起,我蓦地回头。
是秦歆樾,不知何时回来站在了那里。
我紧咬着下唇,好容易才发出声音,「你瞒着我的事,便是这个。」
他并不立马回答,反而缓缓踱至我身边,停下,目光闲散地落在了发黄的告示纸上。
我垂首,艰难地说,「你明明知道……」
他依然执拗,「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由语塞,许久才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是眼下的状况不能不管。」
「那些与你有何干系?」
是,与我无关。可那个人是阮缃融。
我不语,他却大约已经了解到我的意思,眼中有利芒一闪,「你非去不可,即便失去一切?」
听他这么一说,胸腔里霎时间填满了一种类似悲怆的情绪,要将人整个撕裂。这种时候,我却还要一字一顿地坚持着,「非去不可,即便,失去一切。」
「……柳堆烟。」
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叫我。
他微微扭头,啐出一口血沫。
见状我几欲靠近过去,都用手死命地抓住了墙缘,克制着没有动。
竟是这样么。自重生以来,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贪慕的,却也是我永远都抓不住的。或许我当知足,有了那一两点记忆,已经足够给我支撑一辈子的幸福。
虽说如此,这心内无法抑制的绞痛或许能够轻一点,好让我承受你接下来的所有抉择。
冗长的僵持,竟赛过刀俎下煎熬。
直至他认命一般地垂眸,自喉间溢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我为何非得迁就你对别的男人这么好……」
我猛然抬头,唇齿间颤抖不休,「秦歆樾。」
他蹙眉,「做什么。」
「秦歆樾。」
不管不顾路上行人纷纷侧首,我扑过去紧紧搂上他的颈子。
他亦回握了我的腰,手指轻顺着我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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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快马兼程,需要十日的路程只用五日便到达了。于是立即混进京城,寻了一家客栈落脚。秦歆樾遣饶乱纭出去打探消息,却毫无进展,只探得阮缃融的处决之日在三天以后。我心下不安,遂提出要只身一人潜入皇宫。
饶乱纭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亏得教主能为别人做到这份上,实属难能可贵。」
秦歆樾面色一沉,自是不肯。
我又恼又急,只能当天夜里擅自溜了出去。
立于皇城之上,只觉得过往的那些事端纷争犹临眼前。确实倦了,如果可以,只盼再也不要触及此处,只愿挺过了这遭从此远离了这世俗。
阖眼,纵身跃了下去,稳稳落入城中。
从这一刻起,便避免不了再沾染上一身黄沙。
接下来我偶遇到一名起夜的小太监,于是将他缚于墙角威逼利诱一番,方才相信他确实不清楚阮缃融所关押何处。一计上心来,我堵上他的口并扒掉他的外衣装扮在自己的身上,终于能够在皇宫里行走自如。
首先却是要到杜若那里看看,据说他为官清廉,还居住在我离宫之前的那处地方。
有些事不去想不去问,亦阻止不了心内清明。那日在逆龙堡之中一眼遥遥相望,便堪破了所有的舍与不舍。他总归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我为此心存畏惧,从而迫使自己不得不去面对更多。
到达了他的宅邸,我将自己隐于主屋檐之上,小心翼翼地挪开了一块砖往里面头窥视。
屋内布置简陋,就是那把书架占位忒大,正中一面书桌,桌上只搁置了一盏小灯。杜若正一身白衣端坐于案前,手中狼笔挥舞不带丝毫滞凝,衬得那整个人儿意气风发。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看,可当我见到他单薄的背影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忽而感悟,我与他的距离何止一个国家那么远。
突然他停下了狼毫,身子疲软地靠在椅背上,口里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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