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叫我意外了。当初在逆龙堡,这个混蛋只看我一眼,便宣告了对我的所有权。此时却又说不是,叫人如何能信?
「世间的传说本王并无多少兴趣探知,可本王一直都不知道……你便是柳堆烟。」
说到江湖上关于我的传言,我也多少知道一些。他若是因此就害怕了我倒是很能理解,只不过……这样未免太不够看了。
「过去你是柳无名,后来本王当你是林琤,现在你……」
我的眼睛亮了亮,「你需要哪一个?」需要哪一个,我便扮演哪一个好了。
「你还不明白!」他用力抓住了我的胳膊,「你若是林琤本王大可一直庇护你,而今你却是邪教教主!」
他这么一说,那意思我便懂了。再怎么好逸恶劳的王爷,终究是不能不为江山社稷着想的。而寐莲教这颗毒瘤,赵蕈麟必定老早就想连根拔除的。
「为什么要告诉本王……」他的声音似在自语。
「没办法啊……」我摸了摸下巴,「这事儿,恐怕赵皇帝是知情的唷。」
眼见着他面露惊愕之色而陷入沉思中,我蹑起足尖暗自朝着屋子门口捱去。
「等等……」
「哦,对了。」兀地回头,勾起足尖一把夺过还被他攥在手里的茶包,朝着他微微一哂,「这个,是我的。」
趁着他不及反应的空当,我转身进屋将门紧紧地合实,这才吁出一口气。
在屋里呆坐着的碧珠即时自椅子上弹了起来,局促不安地小声喏着,「大人……您,您回来啦。」
瞟了她一眼,我肃容唤着,「碧珠。」
「奴婢在!」她惶恐地低垂了脑袋。
我踱至其身侧,弯下半身跟她耳语道,「碧珠,本座要好好嘉奖你。」
她的身子一震,「奴……奴婢不敢!」
我强忍住笑意慢道,「这样美丽的珠花各地都再也找不到了,多亏它的效应,本座现在心情极佳。」
她迷茫地抬头,有些木然地眨了眨眼睛。
「不过呢……」拉长了声线,转了个身在椅子上坐下,那衣袂飘飞如阵,「碧珠,你能不能跟本座说说,你与那赵王爷究竟讲了些什么?」
她扑腾一声跪下了,说话已然带着哭音,「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
我扬声大笑,顺便将手中之物拍在了桌上。
「去,把这些茶叶泡上三百杯,一杯也不许多,一杯也不许少,本座今日要喝个痛快!」
她接过纸包,面带苦色地去了。
望着她跌跌撞撞远走的背影,我不由得反思,会不会太欺负她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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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康宓姝又遣人给我送来了几包茶,每一次我都令碧珠给我泡好,然后欣喜万分地凭栏而坐细细品尝,个中滋味不同凡响。
这样的状态延续到某日终止,那呈上来的茶香,我只轻轻一嗅,即感到了其中不同。不觉敛起了眉头,自发间抽出了那只银质珠花轻轻地搁入瓷盏中。
珠花浸在茶里的部分,已然泛起了黑色。
在旁眼见着这一切变故的碧珠不由得惨白了小脸。
「碧珠。」
「大人,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她跪在我身前,失声哭道。
我陡然发出一声厉喝,「这件事再不许告诉赵紫墨听到没!」
「……哎?」她的神色有些发懵,继而迅速点头。
示意她起来去把茶水倒掉,我单手支撑着下颚,眯起了眼睛,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过滤了一遍。
打从那日被我撞见以后,碧珠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这大约也是赵紫墨的意思。而当时摆在桌上的药究竟是什么,我已无从得知。如今仍有一小部分用牛皮纸抱着,被我揣在腰间,只盼哪日出去能得到答案。
如今这件事,我当然知道她亦惟恐赵紫墨晓得,我若死了,赵紫墨极有可能直接怪罪到她的身上。然而有一点却能够肯定,这王府之中依然有人想害我。
毒虽有,可每次下的分量都不足以致死,这是我第二次收到茶包的时候便察觉到的。初期的药效大约只是毁其容貌,使人形色岣嵝。久而久之毒性深入骨骸,人才会七窍流血不治身亡。这样一来,下毒的过程既不容易被人发现,又令被毒害者之死看上去尽量自然,不会引人生疑。说起来时机关算尽,可惜这手段于我来说,还是稍显稚嫩了一些。
我尚不能断定是康宓姝所为,然而此事一旦捅破出去,她必是第一个受到牵连。更何况,我亦十分在意当日在宓姝轩里接收到的那道不明所以的视线。
遂想了这个法子加重了毒药的份量又当着碧珠的面验了出来,首先震住碧珠,才能得出许多调查的机会,也好调查清楚以后再作定论。
碧珠在院子了架好了竹椅,我在上面躺下,阖眸继续胡乱思量着。
忽然之间我猛地睁开了双眼,记忆里某些不熟悉的片段在脑海中阵阵流窜,我颇费了些周章才将思绪一一整合。
那天夜里在房中莫名的香味,以及那道包含各种恨意的视线。这个莫非是……
枕着手臂重新躺下,扬起嘴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没想到呢。
略觉阳光有些刺眼,于是翻转了身子,几度调整姿势却还是觉得不太踏实。此处四面都是墙,只有头顶展露出一小片天空。这样狭隘,终究不是适合我呆的地方。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我刚好需要一个契机。
第一百零七章衅 绊
正值夏季月初的夜里,叶影摇曳着幽邃无比。外加上月光淡泊,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晕带着一层朦胧的色彩。
此时最不合时宜的是,一个人身着夜行衣晃进一间暗屋里,出来时仍旧形色匆忙,怀里似乎揣着某样东西。
眼看着他愈行愈远,我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跟着他穿越过大半个王府,最后见他停在了一座不小的庭院外围。那人谨慎地四下望望,然后纵身跳上了高高的院墙。
终于决定出手,四枚石子滑落掌心,遂劲道暗凝分两次发出,纷纷击中他的脚踝。
他发出一声极尽遏制的低呼,整个人笔挺地坠入院里。
我亦越上了墙头,继而稳稳地落在院子正中。
那坐在草坪上的女子双手抱住脚踝勉力揉捏,嘴里不时地发出隐忍的呻吟,月色笼出她极其秀丽的背影。
我踱了过去,脚步极轻地,「站不起来么,需不需要帮忙?」
闻声,她猛然抬头,「……是你。」
撩起衣衫,在她身前蹲下,「思思,大半夜的,莫不是又去聂郎中那里取了砒霜?」
「你……你……」她的眼睛瞠得大大的,好像在问你如何得知。
「砒霜这种东西太不够看了,不过真狠心呐,你可是本座唯一娶过的一名妻子。」
这句话并没有唤起半点温情的味道,反而招来她恶狠狠地一瞪,「而你是我嫁过的,最可恨的丈夫!」
「哦?本座比孟宥庭那家伙还不讨你的欢心么。」
「不许再提他!」
呔,谁比较可恶,一看便知道了。
「本座曾听人说起过你嫁给了赵紫墨,却没想到能在这儿再见到你,以这种形式。」
「我也没想到……为何你总是阴魂不散,三番五次破坏我平静的生活?」此女出语甚是恶毒,看得出来对我的满腔怨怼极欲宣泄。
我笑容可掬地回答,「别这么想比较好哦,你还不值得本座为你如此。」
「你!」扬起的巴掌即要掴了过来。
我抬手隔开,复又捉住她的手腕将其所有力道轻易化解。她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最后软倒在了我怀里,惟剩下一双美目圆瞠怒瞪。
她身上隐隐散发的香气正与那夜在我房中留下的味道相同,也是记忆当中熟悉的。
我疼惜地替她理顺着额发,「思思,别与本座作对。」
「……休想。」
「如果是为了其他什么的,譬如正妃之位,本座倒是能够帮帮你。」
「……」
言尽于此,彼此都心照不宣。
会通过花茶来毒害我,恐怕也正是想以这件事来扳倒康宓姝。对于这种徒有野心却没有胆识的女人,我自有应对之策。
「你有办法?」印思思有些犹疑地问,一句话便轻轻松松地转移了她部分的注意力。
心道女人这种东西还真是愚蠢得可怕,面上表现出的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思思,那并非难事。」
「少自以为是了!康宓姝其父乃朝廷重臣,掌管全国三分之一的兵权,纵是王爷也得礼让着几分,对她岂能说废则废?」
恍然大悟状随口附和着,「相对印堡主这等江湖草莽来说,确实不能不顾忌一些。」
「你说什么!」
「本座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吧。」
她咬牙切齿地回答,「乱臣贼子,叛国通苗,劫狱要犯,每一个罪名都足以将你致死,外面都在传你究竟是死是活!」
了解便好,省却了我许多工夫为她逐一解说,不过……我淡然浅笑道,「你好像忘记了,我的身份还有一重,那便是你的丈夫。哦,对了,也是你丈夫的丈夫。」
眼见着她眼中的火光再次烧腾起来,我不急不缓道,「思思,你若是恨本座,可以将本座藏匿在这王府里的消息对外抖搂出去,届时,本座的处境将十分难过。」
「什么……你有什么目的,你怎会对我那么好心?!我为什么一定要按你说的去做!」她面露惊诧之色,嘴上虽然极力否认着,心里大约已经动摇了。
我毫不避讳地回答,「本座自有打算,做与不做全凭个人。」
静置半晌,她突然古怪地笑道,「林琤,你糊弄谁呢,王爷私藏朝廷侵犯的消息若是给世人知道了,于我有什么好处!」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怎么能是王爷呢,王爷一向忠贞爱国,岂会与乱党勾结。本座分明与康怀德才是故交,老友之间相互帮助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你是说……」她探寻似地望了我一阵,忽而失控般地大笑,「林琤,哈哈……林琤,好,你很好!平日里真个看不出,你竟是这样黑了良心的人,亏得那么多人为你挖心掏肺!」
我掬起她胸前垂落的一缕青丝,唇贴在了她的鬓角,声音陡然低转,「呐……对着一个抛弃了你的男人,莫非还存有期待?」
她脸色剧变,似乎使出了全身之力将我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