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使?」我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是,是顾大人啊!」
「顾大人?」我不由得站起身,「你说……顾月?」
「正是!」
「他在那儿?快要他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月白色的人影出现在我视线里,并由远及近,最终在我的注视之下在空廖的大殿正中央进行参拜。
「属下参见教主。」
这一刻,我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遂重新坐下,面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讪道,「月儿,原来你还记得本座。」
他不卑不亢答道,「属下从来不曾忘记教主。」
「是么。」我不置可否,「而今你回来,是有何打算。」
「回教主,教中有难,属下不能置之不理。」
「哦?当真?实在叫人感动呐……你们都听听,谁能做到月使这般不管身处何方都一心挂记我教,本座就放尔等各自出山去!」
此言未必出于善意,殿下教徒必不会听不出其中端倪,齐齐跪倒在地。
「属下不敢,属下必当遵从教条教例。」
终而心觉满意,令他们全部起身。再望向顾月,只见他站在其中仿佛完全不受其影响一般。
忍不住挑了挑眉,「月儿,此事你怎么看。」
「属下违反教条教例,甘愿受罚。」
「哦?是吗,这可是你说的……来人,将月使送进刑房伺候。」
听到这句话时,顾月依旧面不改色,倒是他身后那一群人纷纷为他求情。
「求教主开恩!」
「顾月使纵有千错万错,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恳请教主允许月使将功补过!」
我抬手制止了道,「本座意已决,尔等谁要再求情,与月使同罪论处。」
殿下顿时鸦雀无声。
等到行刑后我去看他,见顾月被绑在刑架上,身上满是鞭痕,手腕上还被拷以锁链。刑房里盈满了湿腐的味道,总觉得跟这人的存在有些莫名的违和感。
我走近过去,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自散乱的发丝里显露出那张处事不惊的面庞。
我兀自抚上他的脸,丝毫不吝疼惜之意。「月儿……受苦了。你可恨本座?」
他一开口,唇角处即有血丝溢了出来。「属下不敢有怨言。」
「是吗……」我四处打量了一周,恰如不经意地提起,「月儿,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顿了顿,仍答道,「属下与濮阳少卿在一起。」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却还是感觉心中一堵。半晌才找回知觉,机械地鼓动着舌头,「你们怎么认识的。」
「教主曾派属下去劫他的货物。」
果然是那个时候吗……
「这个当头,他又怎可能放你回来。」
「他……他确实……是属下执意要回来,他拦不住。」
「哦?他既然这样迁就你,你为何不诱他退出六大派联盟?」
「他要做的事情,属下也不想拦他。」
干净果决的回话,不带一丝一毫的隐瞒。听在我耳中,是极其刺耳。
我的手指生生掐入他的肉里,在他的颈项处又新增了一道艳丽的血痕。
「于是,你选择背叛本座?」
「属下……绝无此意。」他喘息困难地回答。
「谅你也不敢!」
最后掷下了这句话,然后出了刑房,我对尾随我身后的金瑶儿说,「把他放了吧。」
金瑶儿惊讶不已,张了张口却没有说话。
我哂道,「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
「属下只是不明白,教主既然打算放了顾月使,为何还要当众责罚他。何况以本教如今的状况,倒不如一开始便赦免了他以笼络人心。」
当真是聪颖的孩子,我不觉欣赏道,「瑶儿,你若能早些跟着本座,本座必会指令你为下一任教主。」
他连忙躬身掬礼,「属下不敢。」
我抬头望了眼天际之中那轮明朗的月,似回忆道,「瑶儿,记得玢儿出事的那个夜晚么。」
他大约是不解其意,而有些犹疑地回答,「属下记得。」
我转过身子,敛容望向他,「瑶儿,教中有内奸。」
第一百二十八章协 议
「内奸?」闻言,他颜色微变。
我续道,「六大门派要合力围攻我教时本座便曾想过,大约有教中人将碎荷山这地方给泄了出去。」
「属下以为,也极有可能是当年流散在外的教徒所为。」
「我教教律一向森严,大部分教中弟子也都心知叛教会是个什么下场,况且那些脱离出去的教徒又怎敢公然将自己的身份抖露出去。时隔五年之久,本座不在碎荷山也安然无恙,大可证明这一点。」
「如此看来是没错。」
「玢儿遇刺时,对方采用钝刀将其身上划得尽是伤痕从而掩藏身上的武功派别,也令本座怀疑凶手即是我教中人。」
「可教主您也说过,袁酒使武功超群,一般人难以与他匹敌,除非是他没有防备的亲近之人。」
「瑶儿你想想看,这一切若放在顾月身上,便可以得到合理解释。月儿与玢儿打小一起长大,感情甚佳。」
「教主您的意思是……」
「不错,正是如此。」
「那贺大人不就……」
「贺灵,本座要多委屈他一段日子了。」
「说起来属下也有听人猜测过,此事是顾月使所为。这样一来,外面入侵的痕迹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哦?消息竟然散布得这样快。
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惊慌道,「那教主您叫属下放了他……」
「瑶儿,乖乖去做。」我正色道,「本座心中自有考量。」
「是。」
他应下来之后便进去了刑房,不多时同顾月两人一道出现在了我面前。顾月的身子看上去摇摇欲坠,若没有金瑶儿支撑着,想必站都站不稳。
我将手搁在顾月肩上,缓缓道,「月儿,本座允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来。
我本背着月光站立,拉长的暗影正好笼在他的脸上。
「本座要你去照看玢儿。」
「什么……教主,这!」一旁金瑶儿大惊失色。
顾月敛眉道,「袁玢他怎么了。」
我的笑容加深,「玢儿受了伤,伤势很严重。」
「是吗,属下遵命。」滴水不漏的应答。
分开时,金瑶儿特地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我,「教主,这样真的可以吗。」
「有何不可?」
「让顾月使去袁酒使那儿……」
「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有昙嫣他们在呢。」
「可是……」
「金瑶儿!」
他终于忽然噤声。
细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去歇着吧。」
「是。」
待他走远以后,我却折返路程只身往山下走,沿路碰到巡查的教徒也都全部避开了。山下泊着一只小船,我上了船令艄公把船开到对面的湖岸。虽说是晚上,水面上仍旧罩着浓雾,几近看不到四周的光景。靠岸以后我跳上船再徒步行走了一阵子,终于望见前方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酒馆,门前的旗子仍在随着夜风飘摇。
一跨入酒馆的门槛,店小二便急急忙忙地迎了上来,「客官,本店今日被整个儿包下了,请你还是到别家看看。」
「即是如此为何不关门停业,未免不合常理。」
「这……」
一个声音唐突地茬道,「不能迎客千里,惟有敞朱门以示诚意。」
循声望去,但见一人在八仙桌旁坐着,并摇了摇手中的酒樽向我示意。
店小二见状于是不再拦着,并遵照那人的指示关上了店门。
我则自顾自在八仙桌旁边坐下,手肘抵着桌面,支撑起下颚闲散一笑,「哟,真的是你。」
「教主怎知卓某在此。」
卓人芳,这个人比起上回见面时的狼狈,已然回复至平日里风姿斐然的模样。只是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了,同样腐朽在了骨子里。
「山鹰告诉本座的。」
「喂……你说笑的吧。」
「有什么要紧的。」
「也是。」他啖了一口酒,继而道,「昨天胡三刀就是在这里打听碎荷山而后被你教中人发现强制带回去的,所以今日卓某就想来此碰碰运气。」
「这么急着见本座,不知所为何事。」
「别这么说嘛,教主不是已有准备才会来此吗。」
「是呢。」
「那么,我们来谈谈交易。」
「你似乎笃定了本座身上带着三宝?」
「教主昨日答应的那般干脆,总不是忽悠卓某吧。」
「自然不至于的。不妨猜猜看,本座带来的是哪一样。」
「依卓某之见,应该是玑缘璧吧。」
「哦?」
「教主与苗人之事,嘿嘿,卓某略有耳闻。」
这两声暧昧的笑着实把我恶得不轻,我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道,「如果你想要的是玑缘璧,这回恐怕得失望了。」
「是吗?」他似乎也颇感意外。
我自袖中取出两张薄纸,轻轻袅袅地搁在了桌面上。
他的目光循着我的手动作,最后直愣愣地望着那两张纸,诧异道,「这是什么。」
「梅弄三十九式。」
他不可置信地望了我一眼,跟着匆忙拿起桌上的纸张仔细端详起来。
「……的前二十式。」我嘴角扬笑,轻快地将这句话接完。
他顿道,「你什么意思。」
「梅弄三十九式,虽不及梅庐宝典中记载的武功招式心法齐全,却是其中最上乘最精妙的部分,早在二十年前便在江湖上享有盛誉。这套秘籍,你可感兴趣?」
「那后面的呢。」他脸色森然,言语中还透着明显不悦。
「卓人芳,你的为人本座还是有些知道的。为了以防万一,本座与你约定,事成之后再将另外十九式教到你手里。」
「是吗,卓某又凭什么信你!」
「别急,你若不服,你我不妨作一个双赢之策。」
他冷笑了一声,「何谓双赢。」
我不急不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江仲亭。」
听到这三个字,他的反应是猛然看向我,不知名的情绪令目光微微敛起。
「江兄弟果然在你手里。有江湖传言说,他是与两心相悦之人私奔了,卓某却知道一定不止是那样简单。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我避重就轻地回应了他,没有提及的部分总之是两人都不关心的。
「怎样,卓人芳,筹码足够分量了么。这人情卖给你,要拉拢还是火拼炼血堂都在此一举,这正是为你日后统领江湖奠定下的基础。」
「江重道若是不应又如何?」
「此事还用本座这邪教中人岔话么,即便江重道不应,江重庸也是不能不应的吧。」
「你这意思是……」他面部一颤,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光芒无意识转为阴狠。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