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到他的目光时,我歪了歪脑袋,巧笑倩兮。
原本坐在席间的秦歆樾也同时发现了我,匆忙站起来的过程中犹有几分慌乱。
「他是谁。」那人蹙了蹙眉,却是在对着老鸨说话。
老鸨迟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他,他是……」
直接越过她身侧,三两步便走至假冒我的那家伙跟前。
「啊。」某人似乎发出了一个单音。
而我,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来,干脆利落地扯下了他的面纱。
一张脸,一张面冠如玉给人感觉十分清俊的脸,就这样暴露在了众人面前,与想象之中的完全相左。
面容从白到红,又由红转青,短短一时之间颜色几转多变,端的旖旎。
此刻秦歆樾的神情也是说不出的好笑。
毫无胆怯地回望着那双呆视着我的眼睛,我微微一笑。
「大……大胆!你……」仿佛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亵渎了一般,他惶然地以袖遮掩住了面庞。
我一字一顿,「久仰了,柳教主。」
「你,你既然知道本座,为何还敢……」
「柳兄,失敬。」秦歆樾这么匆匆说了一句,即拧起了我的胳膊将我拖曳至角落里。
「你做什么!」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不乐道。
「都怪你,瑭儿,去了这样久。」
「哈?」
手指勾划着攀上他的领口,巴巴地望着他,「难道那家伙,比本座还要迷人吗?」
「……不是这个问题吧。」他颇有些无奈地抚了一把额发。
暗自撇了撇嘴,可在我看来明明就是。
秦歆樾稍作沉吟,恰似不经意状回眼瞟了眼方才来的方向,「那家伙早便心有所属。」
我笑了起来,「当真是这样么?瑭儿真棒,连这话都能套得出来。」
不理会我话中明显带的刺,他兀自跟我讲明白了事情原由。
当时他与我分开之后便打听到了此处,站在帐外遥遥地望见那人独饮着闷酒,接连不断地灌下喉咙仍千杯不醉。正苦于无机可趁,忽闻那人放声高歌,竟似苦情绕断肠,难舍难分。遂取来玉笛以一曲相和,成功地引来了那人的注意。被问起时只说是听到歌声有感而发,哪知再接下去交谈之间竟产生了些许亲近之感,从而约定不醉不归。
我“啧”了一声,不甘愿地承认还是他技高一筹,只是在问起他俩人究竟聊了些什么内容的时候,他却避而不答。
我恶狠狠地说,「即便如此,那人已是犯下大错,断不能容他。」
他皱眉道,「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固执地回答,「本座就是改变主意了。」
于是他阖眸不再言语,看似不愿与我多言。
见他这般,我亦有些心虚。
最后还是忍不住扯动了下他的衣角,小声唤道,「瑭儿?」
「嗯?」他睁开眼睛,神情并无异常
「或许……本座知道那家伙中意的是谁。」
第一百四十七章琴 恋
他将双臂交叠起来,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来接受我的长篇大论。
「哦?是吗,那就不妨说说看吧。」
见状,我几乎要跳脚起来,「你不信本座?!」
「我也不过是想知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不觉黯然神伤,「瑭儿,本座的为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
他沉默了,他居然真的沉默了。
望着他状似认真地正在思考如何应答的样子,我也跟着尴尬起来。
假咳一声赶忙另寻话头,故作自然地说,「话说回来,这世上的痴男怨女还真是多呢。」
「是呐,少我俩不少,多我俩也不会嫌多……」
他好像是这般嘀咕了一句,我顿时懊恼万分。明明一直都在特意避讳,为什么话题还是被他不紧不慢地扯到我们自己身上。
装成没有听到的样子,仍续道,「本座不晓得那家伙是怎样的来头,却不代表不能洞悉他心中所想。为了一个落魄琴师能做到这个地步,本座倒是要敬服他了。」
「琴师?你是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喃喃地念着,突然抬头望向他的眸子,只觉得那瞳孔微微地发亮。「瑭儿,当时你们是这样说的吧。」
「你……听到了。」
「呵,原来不想让本座听到啊。」
「也不是。」他含糊着,目光却刻意撇至一边。
「想想就能知道的吧,整日独自坐在这里听琴,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什么答案么。」
「你怎就不觉得是那什么员外的呢。」
闻言我不由得咂舌,「你该不是在说那个抛弃妻子的糟老头?」
不能完全苟同我的话一般,他颦起了眉头,「说起来,过去你便对这种人总抱有成见。」
冷哼一声表示并不否认,而他轻叹了口气亦是无话可说。
其实他应该也有所察觉,若那家伙的心仪之人真是祝员外,此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又何以日夜在此花钱买醉。所以,必然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
我用手肘撞了撞他,他回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若不能确定,要不要试上一试?」
他的反应则是,极尽宠溺意思地扬起了眉。
而后秦歆樾拉着我返回之前的地方,并摁着我的脑袋跟那家伙道歉。说是逢场作戏,可我却觉得他真个乐在其中,当然某人死活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柳兄,内子失礼了,望海涵。」
这时候他已经重新戴好了面纱,可依旧防备地以手摁在鼻子的轮廓以下,瞠圆了的眼睛里不乏震惊。「内……内子?!」
面不改色地回答,「正是。」
「秦兄,那是男人吧……」
秦歆樾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喂!什么话!
「男人,男人也可以吗!」
其实以他的立场来说男人不可行这种话着实奇怪,毕竟是打着我的名头示人,何况本身还做着与之不符的事情。
某男人仍淡定地道,「莫非柳兄以为不妥。」
「没!没有这回事。」话虽如此,他却一脸震惊地抱住了头,仿佛十分难以接受。
从一开始到现在,那琴声竟一直未了,我不禁开始思忖着那小芸儿的宝贝手指头该要觉得疼了。于是趁着那家伙不断偷偷打量我的空当,我将身子滑进秦歆樾的怀里,并昂首撅起了嘴巴。
「怎么了。」秦歆樾不经意抬起手指,替我顺着额发。
对那人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刺激,他原本就有几分醉意,此时更是埋首捉起案上的酒壶一阵猛灌。
我酥声言道,「相公,今儿是你俩结拜的大好日子,只是这琴声也忒死板了,不若换点其他的歌舞来助兴,你认为怎样?」
秦歆樾佯装思索了片刻,「恩,有些道理。」继而望向那人,「柳兄,你觉得如何,哎,柳兄?!」
「……我不许。」
我俩均默然望着他,他犹未察觉。
「我不许!」他猛地站了起来,放在足边的酒罐恰好被踢倒,咕隆咕隆地洒出酒来。
这动静之大,也惊动了候在帐外静观其变,而未曾走远的老鸨。
她显然已经知悉了里面的所有动静,此刻连忙掀开帐幔进来,「哎哟喂,几位爷,这都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和气生财嘛。」
「这……」秦歆樾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内子素来不喜琴音,可柳兄坚持……」
「原来是这样。」闻言老鸨转动了下眼珠子,心中已经有了权衡,「不如夫,夫人与奴家去内屋闲话家常可好。」
咬了白天才说出口的“夫人”二字,她还真把我当成了女子不成!
我心中暗恼,可自然流露的举止却没有半分说服力。
「我不要,相公,烟儿要和你在一起。」
秦歆樾的脸扭曲了一下,那神情憋忍得极为痛苦。
「这……」状似苦恼地望向了身旁依然坚持的那人,而他也是丝毫不必让。
与此同时,琴声停止了。
我诧然抬头望向头顶的高栏处,却见一人一身肃静白衣,双手抱琴朝着我的方向微微欠身。
然后,转过身子。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那鞠的一躬恐怕还是在对我表示歉意,他必是听到楼下的动静,明明不会不知道达不到指定数额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却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遇到这种状况,即使是我亦难免有些吃惊,以至于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等等!」一道身影从身侧一闪而过,动作快得以至于面纱掉落也未察觉到。起身后七色衣袂翻飞,像极了一只扑火的斑斓彩蝶。
稍微施展轻功便稳稳地落在了抱琴之人跟前,伸展双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叫你等等,你没听到?!」
郭芸并不搭理他,移步另择他道。
他仍不放弃,再次挡在了他的身前。
这么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之后,郭芸终于爆发出来。
「不要任性了!」他说。
语气里是说不出的严厉,我看见被斥责的那人身子陡然一颤。
老鸨吓得脸色发青,然而距离甚远,只能够着脑袋劝和道,「郭先生,你,你说什么呐!怎么能这样跟教主说话,快道歉!」
郭芸仿若未闻,也未说任何只言片语。
倒是假冒我的那家伙,清俊的脸上浮现出了相当可怜的神情。他动了动唇,几番都欲言又止。最后,他摇晃了下身子,口里嚅喏着,「郭……」
郭芸立即打断了他,「柳教主,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如同即时被人打了一棒子,那家伙震然,面色惨淡得厉害。
郭芸再次欠身,然后抱着琴擦他肩膀而过,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被遗落下的那人只是站着,忽而歪倒了身子,整个人向后仰去。
那一刹那,秦歆樾跟着纵出去接住了他滑下栏杆的身子。
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潦草几句安抚过老鸨过后将她推了出去,我闷然关上了寻欢楼内某间阁楼的大门。
身后,那麻烦人物正被秦歆樾扶上屋内最深处的那张漆红色木榻,双目紧阖着,似乎真的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本以为他或许是昏睡了过去,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柳兄?」
秦歆樾低唤了一声,那人却不答话。
或许碍于此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便于说,或许因为心思如灰什么都不想说。
他就像是一具丢弃了灵魂的死尸,一动不动地躺着。
只有眼角处偶然的沾湿,向我俩昭示着他的清醒与存在。
第一百四十八章寻 因
这样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更何况寻欢楼外还有一大批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