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ne真的很像这月牙湾特有的白色礁石,在暗夜里张牙舞爪的可怖,在阳光下却泛著海水的波光和硬玉的质感,他的沈默带著磐石的顽固,他的温柔恰似岩隙里开出的细碎花朵,他的每一面都是新奇的,值得探究的,如果一不小心剥开那坚硬外衣,就会被那花蔓般柔软细腻的情怀绊住,再也逃不开。
这样的Kane。
季迦亭收紧手臂,鼻子全部埋进男人的脖颈里,那带著海水鲜咸的气味里。
“我听过一句话。”
“说说看。”
男人的心跳极慢,极沈,像被什麽东西悬著,好不容易落下来,下一秒又被悬高。
“生在平安年代,遇上中意的人,恰好这个人也中意你,然後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幸福的全部。”
男人缓缓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手臂终於还是不由自主加深了力度,Kane紧紧抱住季迦亭的背,问道:“那你找到了吗?这种……幸福。”之後便屏住气息。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很短暂似的,Kane感觉到埋在脖子里的下巴,很肯定的颠了颠。
季迦亭说:“我想我找到了。”
紧绷的身体终於松畅下来,Kane闭上眼睛:“我也找到了。”
厄运61
之後的拍摄很顺利,互通心意的季迦亭和Kane更是亲密到一刻也不想分开,即使只是单人的戏份,另一方也必然陪伴在一旁。工作人员们早已见怪不怪,任由现场的粉红气焰乱窜。
Ben也终於赶在收尾前补完和“季迦亭”大吵的一幕。
杀青那天,又选在海边庆祝。
同样的夜晚,但是少了阿郁和孟森,总觉得有些遗憾,最後碰杯时,Kane悄悄握住季迦亭的手,单独用目光碰了杯。
……………………
剧组离开时,季迦亭和Kane留了下来,除了每隔一天会去看望Kane的妹妹外,他们还一起选定了旅馆的位置,那是月牙湾的东边,一块开满整片叶下珠的高地。
叶下珠是一种海边城市常见的野草,平常只小棵的长在路旁,这麽大片又无人清理的连在一起的,季迦亭还是第一次见。
紫红色的梗连著一小片一小片排列整齐的茸绿色贝壳状小叶,每一片叶下都藏著一粒珍珠状果实。
季迦亭蹲下来,好奇的用手指触碰它们。
Kane解释道:“它也叫叶下珠,或者珍珠草,花朵也很可爱,小小的白白的,开花时不像一般植物那样昂著脸,也是这样藏在叶片底下。”
“你很喜欢这种植物吗?”季迦亭仰起脸问道,夕阳落在他的面上,整个人也被罩上那种和手中植物类似的金茸茸的光泽。
Kane注视了他一会,随即低声笑起来:“是喜欢啊,我刚想说,这种草和你很像,就像你第一次在这边登台,拼命躲在人墙後的样子!”
“你说我像野草啊。”季迦亭佯怒的别开脸。
“野草怎麽啦?”Kane也蹲下来,从侧面揽住他的肩膀,向自己怀里用力一带:“那就只有我喜欢你了,其他人都靠边去!”
从Kane口中听到这种类似呷醋的话语简直稀罕至极,季迦亭轻轻“哼”了一声,便安静被环抱著。
敲定旅馆的建材和外观後,将剩下的工作交给Kane,季迦亭独自返回家乡。
那是一个不太繁华的小城,谈不上闭塞,但至少没有冷不丁跳出来的记者,只要戴上帽子,就可以安然的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可是这一次,季迦亭却感到一丝不安,当大门被父亲打开的一刻起,预感立刻化为事实。
父亲见到他,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似乎在酝酿情绪一般,每一根皱纹都在抖动。
“爸……”季迦亭亏心的轻声唤道。
老人怒视了他一会,还是将门打开,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回到自己房间将门用力甩上。
季迦亭被“砰”的巨响震了一震,随即回过神来。
他和Kane的事……该不会已经传到这里了?
他原本就是来坦白的,把自己今後的感情归属开诚布公的讲出来,也许短时间内得不到谅解,但至少不必再欺瞒谁。
可是这些事情却先一步由媒体抖出来,他的处境立刻变得很被动。
连提包都不及放下,他大步朝房内走去,桌上摊开的报纸标题却跃入眼帘:【红星片场邂逅爱情,同性伴侣海边筑爱巢!──“日”久生情?】
季迦亭抓起那份报纸粗粗扫了一遍,愤怒的揉成一团。
去你妈的!
整篇报道极尽煽情之能事,将他和Kane的事情渲染得好像……好像自己早已饥渴难耐,正好在拍片假戏真“做”,碰上很有技术的Kane,才一拍即合似的,为了增加可信度,还扯出了之前的那桩丑闻──招妓!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自己也不记得有没有打那通电话了,当时正处於低谷期,公司暂停了他的一切通告,那天他和楚乔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因为楚乔是圈子里唯一知道他的性取向的人,又那麽温厚,所以季迦亭十分信任他。
想到这里,心中某处又狠狠抽痛了一把,月牙湾的事,到底是不是楚乔出卖他?可对他又有什麽好处呢……
先不去想了,眼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难怪父亲那麽生气。
一定要解释!
“爸,不是那样的,我是来和你们解释的!你信我,不要信那些报道……”季迦亭急切的敲著卧室的门。
“你爸那个脾气,还想他听你解释?”母亲从里间走出来:“回来也不先洗手,把包放下,去洗手,吃饭!”什麽都没发生似的。
“妈……对不起。”在餐桌上,季迦亭说。
母亲也放下筷子:“是不是不先说出来就吃不下饭?”
季迦亭点点头。
“那你讲吧。”
母亲知道他的性取向,那是季迦亭十五岁那年的事。
帮他拆洗被套时发现藏在枕下揉成一团的潮湿内裤和几张欧美男星的半 裸彩图,图片还是特地从杂志内页剪下来的,细致的女人自然什麽都明白了。
那天季迦亭放学回家发现床铺被动过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是等待他的却并没有愤怒的质问,而是──
“我只有你这麽一个孩子,我当然希望你好,但我更希望你快乐。
如果不能改变,就选择自己想要的,你快乐就好,但绝对不能伤害别人。”
季迦亭永远记得,以上是十五岁的自己和母亲定下的秘密协议。
他一直以为当自己有了感情上的秘密时,会第一个和母亲分享。
但是……
“妈,对不起。”他为自己的疏忽道歉。
确实故意向家里隐瞒了身负巨额债务的事,那是不想他们为自己发愁,而且最初选择演绎道路就不被看好,如果再被知晓自己犯下的那种丑闻以及拍三级片的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可也没料到会因此结识那个男人,那个令自己痴迷,想要共度一生的男人。
被媒体拍下那张暧昧的类似於拥抱的照片时,就料到会传得满城风雨,但却没有多想。
就当成炒作的一环好了,如果片子热卖,报酬也会大涨呢!
但却忽略了家人的心情。
那种……那种狗屁倒灶的报道把他和Kane的感情玷污得乱七八糟!
“这麽说,电视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了?你和那个,那个孩子是拍戏时认识的,这麽说,你真的拍了?那种片子?”
母亲的问题令季迦亭心里烧灼般难受,手指紧紧蜷起,用指甲死抠著手心的肉才控制住想要大叫大嚷的心情。
“我,我是拍了……但是,我和他,不是那种……”解释起来很难,那种令心灵颤动的吸引,难以用语言描述。
──内在情形绝不是媒体说的那样,可他们也的确在片场赤膊相见过。
“谁问你这个啦?”母亲的语气忽然强势起来,不容分说将他一把揽进怀里:“你这个傻孩子!”用力抚摸著他的头发。
“呃?”
“我的孩子我还不了解!?要不是被逼到一定地步,你怎麽会去拍那种东西?!我是气……气你出了这麽大的事儿都不和家里讲!”语气渐渐哽咽起来,一滴微温的水珠落在季迦亭的耳後。“妈心疼你啊!管你和他在哪遇见的,我就是心疼你!!──傻孩子,非要一个人死扛……”终於泣不成声。
“妈──”闻著母亲肩头熟悉的味道,季迦亭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早已淡忘的历程再一次浮上来,被父亲怒视时的委屈和尴尬,终於在母亲的低泣声中坍塌。
“过去了,都过去了,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边抽著鼻子,一边安慰道:“真是的,只是演戏而已,也没什麽了……”
“妈问你,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好!”虽然眼眶还通红通红的,但揩了揩鼻子後,立刻追加道:“他对我可好啦!”
“你啊!”被他这小样逗得破涕为笑,重重点了儿子脑门一下:“瞧给你急得,我也没说他不好啊。”
“妈~~”小声抗议著,两片耳朵却红起来。
“他叫什麽名字啊?”
“金屹。”
“金屹?哪个屹?”
“山字旁的,屹立的屹。”
“听著倒挺结实,又是山又是金的。对你好就成。”
“唔。”
母亲怜爱的拍拍季迦亭的额头:“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快乐。”说到这,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道:“你爸他啊,也是气这个,外边人都知道的事,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只是不想让您和爸担心……”
“我知道,等过了这阵,带他来家里玩。”
“恩!”
厄运62
接到Jim的电话是转过年来春天的事。
春天是一年的伊始,预示著百废待兴,Kane和季迦亭的旅店定於五月中旬开张,在那之前正好还有余暇共同奔赴欧洲,参加金维尼电影节的颁奖礼。
《齿痕》一共获得四项提名,其中最有望拿到的是最佳编剧奖和最佳男主角奖。
在飞机上季迦亭问Jim:“为什麽不让Ben也来?”
Jim狡黠一笑:“我独身才凸显你们俩啊~”见季迦亭仍不太明白,又道:“这样比较有卖点。”
在银幕上扮演了情侣,因此成为现实中的一对,在淡出人们视野长达数月後又一同出现在颁奖礼上──即使没捧到奖杯,这件事本身也足以令《齿痕》持续飘红在销售榜上。
“老狐狸~”Kane低声咕哝道。
“喂!你说谁老?!”不顾中间隔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