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之中。
“我们先走,琼音那丫头有一身好武艺,等她退敌之后,自然会回来的……”赵嬷嬷忍着痛,带着穆槿宁一道回了王府。
在雪芙园等待了约莫半个时辰,琼音总算回来了,所幸没有受伤。
“我走的时候特意看过他们的剑,还好剑上没毒。”琼音走到穆槿宁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句话落在穆槿宁的心上,无意间为她打破了一分疑云。
江湖上的仇杀,惯用的便是在刀尖上抹毒,毕竟斩草就要除根。
看来那两个杀手,并非是江湖上的人,那么,便是皇宫的人。
雪儿垂着眉眼,小心翼翼替穆槿宁将手掌用白色纱布包着,见坐在床上的女子面无血色,径自陷入沉思。
“琼音,你后来怎么解围的?”穆槿宁眸光一闪,低声问起。
琼音低着头,将佩剑收起,沉声道。“有人来帮了我。”身为自小就练武的女子,她还是不愿狼狈获救,更想要何时可以独自守护自己的主人。但她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功夫还不到独步天下的地步。
穆槿宁的眉峰,皱的更紧,眉目之间是一派阴沉。行人寥寥,回来的路上,居然会有帮手?!琼音虽然身手敏捷,但若是以一人之力,很难应对那两个彪悍的杀手。
“那两人伤的很重,只剩下一口气了。”琼音的声音闷闷的,没说她回来的时候,顺便踩断了他们的手腕,这一口气也应该只剩下半口气了。
她望着手背上的白色纱布,眸光冷锐,话锋一转:“以你来看,来帮你的男人,武艺如何?”
琼音放下佩剑,许久才开了口:“是个高手。”
武艺高强的人,远远可以杀了那两个杀手,不过举手之劳,但为何会留着他们一口气?!是他也清楚,让他们回去跟主人禀告近日的战果的话,会激怒他们的主人,当然——才会派更多的人来。琼音是习武之人的身份,对外人她向来是保密的,所以幕后指使者,自然没料到穆槿宁身边还有一个乔装的护卫,以为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指派了两个杀手来,以为绰绰有余。如今看,还是掉以轻心,过分轻敌了。
她既然敢在润央宫将太后要杀她的秘密戳破,就早已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但这种丑事,太后绝不会无端拿到台面上来说,等于自己给自己一个嘴巴,如何还能维持仁慈的圣母皇太后那张假面?!所以,她自然会暗地里派人来封住穆槿宁的嘴,不让她有机会将这件事,说给别人去听。
这一天,来的比她想象的要晚一些。太后耐不住了,才会派人动手。毕竟是圣母皇太后啊,哪怕病糊涂了,还是第一个察觉是她动手脚的人。
想到此处,穆槿宁心口一震,她很难相信是跟她无关的陌路出手相救见义勇为,在王府时常有一双眼睛看着她,这回,怕也是秦昊尧的人。
琼音冷着脸,满心激动,义愤填膺:“刚遇到王妃,就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恶徒,这事情就这么凑巧吗?我看多少还是跟王妃脱不了干系。”
默然不语,穆槿宁却有自己的心思,沈樱虽然鲁莽,如今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不觉得是沈樱动的手。
她虽然骄横,但也有惧怕的人,若是三番五次谋害性命,秦王怎么会护着她?
“嬷嬷你的手臂没事吧。”转向身后的赵嬷嬷,穆槿宁淡淡睇着她,轻声说道。
“没事。”赵嬷嬷摇头,依旧一脸冷漠,她给自己处理了伤口,突地嘴边道出一句。“不过,郡主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话音未落,门边已经传来丫鬟的通报声:“王爷来了。”
窗外的天色,早已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暗灰色,管家提着灯笼,为他照亮前路。见秦昊尧走入屋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见到的,便是这一番光景——她执着白色里衣,坐在暖炉旁,静默不语,受伤的纱布,缠绕在她的手背上,却也像是……。缠在他的心上。
黑眸冷沉,他从头到脚打量她,更让她心口窒息。
如今他算是信任她了,毕竟不会跟大半年前她烫伤手背一样,怀疑是她精心经营的苦肉计。
他探出手去,手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深远,许久不言。
伤口不过几寸,即使深入皮肉,他也无法在她眼底看到一分泪光,赵嬷嬷说过的话,隐约在他耳畔回响。日日熟悉的同伴撞柱死在屋子里,她也没有流一滴眼泪。这样的小伤,自然更无法让他看到她的脆弱。
“王爷,这世上,好多人都想看我死……。”
她的面目苍茫若失,完完整整包裹好的伤口没有一点痛意,那双迷雾般无法看清的眸子对着他的眼睛,仿佛胸口早已藏匿太多太多心里话,不曾对他倾诉。
秦昊尧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滑下,贴在她的后背上,把她推向自己的身子。她神色漠然,晶莹小脸贴在宝蓝色华服上,没有一分血色,近乎透明。
“出来帮我们的人,是王爷身边的属下吧。”
穆槿宁的视线渐渐飘在远方,彼此沉默了许久,她才笑着开口。
“这些年来,世态炎凉,心都寒透了,唯独还有王爷愿意护着我……。死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不明不白就死。”
一手抱着他的腰际,眼底满是酸痛苦楚,虽然她心中宛若明镜,但她还是无法看清将来还有多少难关。
秦昊尧神色一柔,语气还是下令的霸道专制,只是黑眸之中的阴鹜,早已散去。他的手掌落在她墨黑的发丝之上。“会查出来是何人所为,这两日你待在王府,别再出去。”
穆槿宁听他这么说,缓缓扬起小脸,那双澈亮的眼底,满是动容愁绪:“是跟王爷有心结的人?朝廷中人?”
“兴许吧。”秦昊尧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下去,唯独眼底渐渐汇入复杂情绪,手掌下的黑发宛若丝绸,带来别样的光滑顺畅,让他眉宇之间的阴沉,渐渐散去:“在朝堂之上,总有一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她闻到此处,垂着长睫,秦昊尧的意思,伤她之人,是他在朝廷上的敌手。
秦昊尧抬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入她的眼底,嗓音低沉,满是不屑:“那些臣子不满本王手握重权,明的招数不敢使唤,有贼心没贼胆,就在暗地里动本王身边人的念头。”
她眼波一闪,毕竟秦王是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即便心中有猜测,他也绝不会为了一个毫无分量的女人,跟自己的母后作对。这般想着,心中愈发百转千回。
“世间险恶,往后你要再出门,本王就挑个身手灵活的部下护送你,也免得跟今日一样险些出了大事。”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背上的白色纱布,说的平静,黑眸的眼底,一抹杀气却无声无息划过。
她这才听出秦昊尧的言外之意。听上去,他实在比往日还要温柔体贴,仿佛她是必须放在手中呵护的明珠。不过,在她看来,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监视她的行踪的名正言顺的借口。生怕朝廷的人跟他结下仇恨,而迁怒于她,再有人伤害她,让人贴身保护她。
他凝神看着她失神模样,却不容许她在自己面前分心,蓦地压下俊长身子,俊颜几乎要贴上她的面容。“这外人可都知晓,本王如今更宠爱的人,可是你。”
故弄玄虚,她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就算有人跟秦王作对,伤害他身边的人,借此激怒秦王,也该是怀着身孕的——秦王妃呐。这样的筹码,才更有分量。
不过,这世上能有敢如此公然与秦王对峙的敌手吗?
他真以为自己会那么傻,傻得只要是他秦昊尧说的话,用这般温柔脉脉的语气看着她一个人说的话,就傻得什么都相信?!
他是站在皇太后身边的人,更是秦家的人,秦家的冷漠血液在他体内流着,这是唯一不可能因为时光而改变的事。
她顺着他的意思说,却又不过分强硬固执,浅浅笑着看他:“我还是少出去为妙,至于护卫,我身边新来的那个琼音丫头,足以保护我了。”
秦昊尧面色一沉,连连冷笑,跟着崇宁的那个小宫女,跟他的手下哪里能相提并论?别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女人,女人学武,原本就比男人逊色,他看她虽然擅长用剑,内力欠缺。他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今天一事,就看得出她火候不到,做你的护卫,有很大不足。让她留在你身边,本王怎么放心?”
穆槿宁笑意不减一分,却是微微蹙眉,柔声说道:“王爷,我累了,重找护卫这件事,改日再说吧。”
她要的护卫,自然要能护着她的安危,但这并非要绝顶高手,更重要的是,这个护卫一定是她自己的人,对她忠心耿耿。秦昊尧的得力下属,自然武功高深,她若带了个这样的护卫,安全无虞是一定的,但往后要想做些其他事,更是摆脱不了,什么事秦昊尧都会第一个知晓。
她并不喜欢事事都被操控的无可奈何。
秦昊尧望了她一眼,他下巴一点,算是应允了,自顾自卸下腰带,将外袍脱下,走向床沿。
穆槿宁半坐在大床内侧,将红色锦被铺展开来,如今天愈发冷了,夜间若是不点一只暖炉,那凉意便覆在锦被的绸子面上,说话的时候似乎每一口吸入的都是寒意。
缓缓躺下身子,她淡淡睇着他,察觉的到她的视线,他瞥了她一眼,猝然低笑出声,语气戏谑。“今日是吓坏了,打算睁着眼睡?”
他是险些都忽略了,她再沉敛冷静,也终究是个十七岁的女子,哪怕经历过世间巨变,面对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她怎么会没有半点慌乱无措?!见她默然不语,唯独那双美眸,欲说还休,眼神越是幽深沉敛,却越是让他想要窥探清楚。他径自闭上黑眸,俊颜上没有太多喜怒,“那些歹徒还能进本王的王府不成?就算进得了,有本王在这儿,谁动得了你一根汗毛?”
当然了,就算有人杀到王府,有秦王这尊大菩萨在面前挡着,还能伤她这尊小泥塑么?!她敛眉,唇边的笑意无声绽开,虽然落得几分心安,终究还是满身疲倦,困意袭来,也不再矜持,闭上眼安睡。
他的耳边,已然听到她轻声呼吸,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