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宁站起身来,目光又幽深转为清浅,她并未动沈樱一根手指头,她低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沈樱,冷然说道。
“我今日来,只是跟你用女人的法子说一声,你若不想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就在锦梨园安分待着,否则,若是你要宣战,我也会奉陪到底,不过到时候,你是否招架得住,也很难说了。”
“今日的事,你会跟他说吗?”沈樱沉默了许久,才溢出这一句话,仿佛全身嚣张的力气,都已经用尽。
穆槿宁默默望了沈樱一眼,只觉得可笑又可悲,或许沈樱当真是曾经喜欢过秦昊尧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在意他对自己的观感。
她却不再开口,对于不相为谋的人,她吝啬给一个承诺。但她的确不急于拆穿沈樱的狠毒。
不过,她心中所想,并愿意让沈樱知晓,那是她的事。
赵嬷嬷陪着穆槿宁,缓步走出锦梨园的那一刻,沈樱才瘫软在一侧,喘着气,迟迟不曾言语。
“你说,她为何不去跟王爷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樱越想越困扰,心中的不安,像是绳索将她的心越勒越紧,她根本无力呼吸。穆槿宁自然不会宽恕她,一定是要用别的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她满目仓皇,坐立难安,代儿想出手扶她,她重重推开,到最后,只能将锦被蒙住自己的身子,低声恸哭出来。
这一日黄昏,秦昊尧才回了王府,正往雪芙园走的时候,看到前面的身影,正是赵嬷嬷,她端着茶水。
秦昊尧只觉古怪,穆槿宁的屋子自然有热水的暖炉,为何赵嬷嬷要走上这么一段路,从厨房特意去烧了一壶茶水。
察觉到秦昊尧的审视,赵嬷嬷毕竟老于世故,先开了口。“王爷,院子里的水缸裂开来了,小的先去厨房端了晚膳,顺道就捎一壶茶水回去。”
秦昊尧疏离的俊颜上,渐渐浮现些许笑意,他径自走着,赵嬷嬷不敢逾矩,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赵嬷嬷,崇宁能有今日的贤淑,也是你教导出来的。”
赵嬷嬷却说的谦卑,“郡主虽然身份尊贵,进来官府的时候,什么事都做不好,但紫烟教了她几回,她学什么都很快——当时没看出来,郡主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以为只是个娇贵的小姐呢。”
“紫烟?”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但细想之下,却又有些陌生,秦昊尧不禁停下脚步来,视线扫过赵嬷嬷的身子。
“是跟在郡主身边的婢女,两个姑娘感情很好,什么事都要在一起的。”赵嬷嬷一句带过,不再多言。
他蓦地皱起剑眉,俊颜上覆上复杂难辨的情绪。他一直怀疑的,想找的,是穆槿宁口中已死的那个男人,杨念的亲生父亲,却居然忽略了这条线索,或许也可帮他早日翻出真相。
他已经走到雪芙园的门口,凝视着屋子内的烛火光明,淡淡问了句。“她怎么不陪崇宁嫁入王府?”
“郡主说紫烟生了重病,死在塞外。”
赵嬷嬷点到即止,低着头,端着茶壶候在一旁。只听得屋内传来穆槿宁的柔声询问:“嬷嬷在跟谁人说话?”
“郡主,是王爷来了。”
秦昊尧越过赵嬷嬷的身子,跨过门槛,大步走入其中,穆槿宁已经起身,朝着他微微欠了个身,满面温柔笑意。
“本王有东西给你看。”秦昊尧对穆槿宁说了一句,不由分说拉过穆槿宁的手腕,带着她走出雪芙园。
她跟在她的身后,踩在夕阳余晖上,满心疑惑。他走向的却是庭院之后,她实在猜不透,他到底带她去哪里。
唯独他拉着她走的时候,十指紧扣,寒风吹乱彼此的衣袍,却无法分散他们紧紧握住的双手,仿佛他要将她带离一个困境,一个噩梦,她不禁微微怔了怔,眼底有几分迷失。
秦昊尧停下脚步,穆槿宁这才看清,眼前正是王府的马厩,里面的几十匹骏马,都是王爷和他得力属下平时的坐骑。
他的薄唇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将穆槿宁拉到自己的身边,她扶着马厩前的木栏,只听得秦昊尧沉声道。“本王从军中挑了一匹马驹,一个多月前才产下,是来自塞外的种血——”
她不敢置信,蓦地侧过脸来看他,她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从最外侧将那一匹马驹牵了出来,马驹停在她的身前。
一个月前,他就已经想好要将刚出生的小马送给她了?!
穆槿宁默默轻抚着马驹的皮毛,细细端详着,这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身体上没有一根杂毛,连马蹄都是雪白的,个头娇小,约莫才到她的肩膀,马驹的眼睛晶莹澈亮,仿佛藏着眼泪在里面。
秦昊尧看着她静默无语,只是伸出手反复摩挲白马的身子,脸上却并无笑意。他淡淡问了句,嗓音低沉:“你不是很喜欢骑马?”
穆槿宁回眸看他,他送给她不计其数的珍贵首饰,也从未扰乱过她内心的平静,但她的确并不厌恶这一头马驹,或许,她当真是很喜欢这匹马驹。
“王爷可以扶我上马么?”她噙着笑意,柔声开口,他的眼底退去漠然,扶着她的腰际,眼看着穆槿宁稳稳当当坐在马驹的马背之上。
“这马驹有名字么?”她暗暗抚摩着雪白色的皮毛,俯下身子,将面颊贴在马驹的头颈上,浅笑吟吟。
“这往后便是你一个人的坐骑,名字当然由你自己做主。”秦昊尧的眼底有几分与生俱来的趾高气扬,他目光如炬,虽然穆槿宁不曾开口称赞,他清楚她是满心欢喜的。
穆槿宁眼底渐渐涌入几分柔软,坐在马背上,马驹走的很慢,绕着庭院缓行。
他凝眸,望着她的身影,她身着暖红色坎肩,白裙优雅,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满是笑意,仿佛是一副勾勒生动的画面。
“这匹马是军中战马所生,生下它的母马早已被驯服,所以你不必担心它野性难驯,这种血的马,很有灵性,相处一段日子,它自然听得懂你的话。”
听着秦昊尧的话,穆槿宁的确已经在盘算,过阵子给它安上马鞍缰绳,打上铁蹄,似乎迫不及待就想骑着它离开这儿,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驰骋。
“王爷对崇宁,实在有心。”穆槿宁脸上的笑靥,仿佛如清水畔的兰花,虽然不如牡丹般富贵娇美,只是宛若清风般拂面而来,让人心醉。
秦昊尧的唇角,无声扬起,笑着看她骑马的果敢姿态。
她出自内心的笑容,仿佛比她说无数遍的感谢,更让他愉悦。
这两日沈樱的确没有任何动静,穆槿宁笃定她不敢再激怒自己,她并不急于惩治沈樱,毕竟沈家都快支离破碎了。如今朝廷不少臣子合力将沈家沈玉良拉下位来,只因他贪赃的数目实在巨大,触犯众怒,这回连皇上都保不住沈玉良,只能将他关入天牢,念在他对朝廷的功劳,保全了他的性命,但所有家产全部充公国库。
沈樱神色落寞坐在铜镜面前,面容上没有任何脂粉装点,女为悦己者容,秦昊尧再也没来看过她,她穿再好看的衣裳,也不过是让自己看着开心罢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看着代儿的双眼,沈樱冷冷淡淡问了句。
代儿有些苦闷,沉着脸说道:“王爷送了一份礼物给郡主。”
沈樱无声冷笑,并不觉得意外,却只是尖酸地回了句:“上回买了那么多首饰,这么快就戴完了?人人都以为她跟个仙女似的,原来也是贪图富贵的俗人。”
“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一匹马。”
如今王府的每一个人,都知晓秦王在一个多月前就在军中挑选了一匹马驹,等待马驹长大了,特意送给崇宁郡主当做她一个人的坐骑。虽说以秦王的财力,这自然比不上不菲的金银珠宝,但他们都更觉,秦王若不是真心喜欢郡主,哪里会在一个小妾身上花费这么多功夫?
“马?”沈樱蹙眉,面色白了白,秦王用一匹马,去讨那个女人的欢心,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对。”代儿点了点头。
“古有唐玄宗对杨玉环的宠爱,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如今为了讨好她,居然也让他变了个样子。”沈樱的笑意,在唇边无声滑落,自从前两日,她便知晓若是用城府心机,她原本就不会是穆槿宁的对手。
沉默了许久,沈樱才对着镜子中的那个珠圆玉润的娇美女子,低声呢喃。“没血泪的女人,就这么好么?”
她跟自己腹中的孩子,都抵不上一个崇宁。
真可笑。
……。
雪芙园这几日格外的热闹,自打穆槿宁将那匹马驹牵到了院子,人人都欢喜极了。
琼音喝着赵尚给的药,疼痛缓解大半,如今穆槿宁给她歇息的宽待,她正趴在长榻上,望着窗外的风景,看着那匹小白马,扬声问道。
“郡主,你给它起好了名字没有?”
“就叫白雪吧。”穆槿宁望着天际,清楚今明两日,又要下一场雪,她笑着以干草喂马,柔声说。
“雪儿姐,你跟小马驹用一样的名字么?”琼音闻到此处,哈哈大笑,雪儿从庭院外端来药汤,睨了爬在窗口的琼音,调侃道。
“郡主,不如叫琼音好了,我可不想跟马一样,往后郡主叫它的时候,我要是应了,岂不是笑死人了。”
穆槿宁听着雪儿跟琼音的对话,眼底的笑意更深,眉眼带笑,以马刷子梳顺白雪的鬃毛。身边有她们,仿佛她从不觉得孤单。雪儿性情温顺,而琼音因为练武的关系,更倔强直接一些。
生下白雪的母马,是一匹战马,或许秦昊尧当时真正触动她心的,是这一句话。
她也多希望,她深陷在战火之中,能有一匹战马,陪她作战到最后一刻。哪怕她身首异处,战马也会背着她,冲破硝烟血腥,将她带去最安宁清净的桃源……。
男人作战之地在战场,而女人呢?她抿唇一笑,将面颊轻轻靠近马驹的晶莹的眼旁,马驹的睫毛很长,她每回细看,都在内心称赞多遍,真是一匹漂亮极了的小母马。
“白雪,有朝一日,你能认出我来,然后,带我走吗?”
她搂着马颈,神色温柔却又坚决,用唯独她听得清楚的嗓音,对着马驹轻声说道,宛若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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