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她将来的日子并不会好过,毕竟她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并不好惹的帝王,念在她初次入宫的份上,他不曾深究她今日犯下的过错,但往后,他的言下之意,绝不轻饶,一定会让她将这些所谓的规矩铭记于心。
他要她知晓的是,不管在大食族她拥有如何高贵非凡的身份,在他面前,她都应该摒弃一切过去,必须臣服于他。
直到臣子渐渐散开,她才站起身来,几乎无人想到她被独自留在这座陌生的宫殿里,没有皇上的吩咐,根本不会有人来理会自己。
但怎么办呢?她还是要学着生存下来。
缓步走下雍安殿,她站在白石路面,环顾四周,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乖顺的骆驼,这才牵着骆驼走向前方。
半路上遇到不少宫女宫人,他们偷偷瞥视着她,不敢太明显,显然他们对她有些惧意,而她又何尝不是?她不曾想过,这座宫殿似乎根本走不到头,比整个大食族的领地还要宽敞,一眼望不到边。
微微蹙眉,她不免有些气恼,走的累了,便将骆驼牵着走到湖边,她独自坐在巨石上歇息了许久,才有一个宫女找到了她,请她去往她的住所。
宫女低着头,领着云歌走向最偏远的宫殿,走到半路的时候,云歌经过一个地方,宫殿门前竖着高大的红墙,拱门紧紧锁着,墙外是一排排的花树,里里外外长得郁郁苍苍,花开了大半,还有些许依旧绽放在枝头的绿叶之中,更多前些日子盛开后凋谢的花朵贴着地面,宛若奄奄一息,残败颓然,她微微怔了怔,突地心中有些不太好过。
“姑娘,这儿不能停下来的。”
宫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放慢,蓦地面色有些难看,唯独她转过身去,却不曾抬起头,只是扬声提醒。
云歌将视线移开,不再看着这个古怪的光景,如他所言,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她不能不识相。想到此处,她敛眉,牵着骆驼,紧跟着宫女的步伐,来到一处院落,她没有任何行李,宫女低着眉眼,望向她空空落落的双手,继而不言。
哪怕是最偏远的宫里,华丽的屋子依旧胜过大食族的天恩楼,也比天恩楼更宽敞,想着她一人要住在此地,她不免觉得暴殄天物,太过奢侈。
“若是有什么缺的,姑娘可以跟奴婢说。奴婢先行告退,姑娘早些歇息吧。”宫女见她正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屋子,急急忙忙地福了个身,恨不得当下就跑出这个屋子。
从宫女找到她的那一瞬开始,她就看清楚了,只是不曾明说。云歌不曾转身,手心贴在红木圆桌上,她眼神清明,宛若黎明前的那一道光。“你害怕我吗?”
“奴婢不敢。”正想退下的宫女面色一白,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氛格外尴尬。
“你的确是不敢。”云歌缓缓侧过脸,唇畔有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语气愈发冷淡,话锋一转,她说出真相。“不敢看我的眼睛。”
宫女蓦地默不作声,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慌乱,当下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被掌势的太监告知要来服侍这个大食族的圣女,的确害怕,可怕的传闻说,巫女都具有迷惑人心的法术,可以轻而易举操控人心,为她所用,所以,近身之人一定不能看她的双眼,否则,一定大祸临头。
沉默了些许时候,云歌暗暗输出一口气来,扶着桌坐下,眼神落在远处,轻声低语。“你不必这么怕我,你是来帮我的人,我绝不会跟你过不去。”
“多谢姑娘。”宫女的嗓音之内,听得出轻轻颤抖,仿佛带着哭音一样。
云歌苦苦一笑,这位宫女终究还是怕自己,听到自己说不会害她,她居然还出言感谢。云歌到皇宫只是头一天,对任何人都不能轻信,更不能将他们当成是淳朴的族人一般掏心掏肺,只是见这个宫女如此防范自己,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她——似乎才是他们眼中的怪物,即便她并不丑陋。不,或许丑陋和美丽,她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邪,一样的可怖。
“方才你们皇上也看我的眼睛了,若是因此而有灾祸的话,你也不会是头一个——”云歌的手掌从桌上滑落,轻轻置于自己的双膝上,清冷的嗓音因为从珍珠面罩钻出,听来有些不近人情,她佯装自然,不让人察觉她的喜怒,在这个地方,不比大食族,她注定没有可以真心以待的人,也休想跟任何人倾诉衷肠。“不过,若是低着头不看我你才觉得心安,那也就随你吧。”
宫女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始终不敢抬头,眼前的女子冷若冰霜,不过这一席话,虽然并不动听,但也让她偷偷松了一口气。的确,这位巫女是冲着皇上来的,如何会难为她们这些微不足道的下人?
“奴婢不打扰姑娘了。”
云歌听到宫女的脚步越来越远,最后一道声响,是关门的声音,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内,别无一人。
在大食族,人人见了她们都要弯腰行礼,而这儿,人人见了她都避之不及。
她住在宫内,整整一个月不曾有任何人来看过她,唯独那一名宫女按时给她送来饭菜,收拾完了就走,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几句,从不多话。
若不是她记得在天恩楼学的一切,独自生活的时候,将这座无人的宫殿当成是天恩楼,每一个时辰该做何事,她都照做,每一日都过得充实,从不虚度光阴。
夏末的黑夜,隐约还有些燥热,宫女送来了沐浴的热水就走,跪在洒落月光的窗前默念了几遍颂词,只是这个月总是闭门不出,既然宫里人避之不及,她也不愿出去多费口舌。
微风将窗户吹得咦咦作响,云歌合上窗户,正打算将双门关上,望向门外的深沉夜色,皎洁月色在她的眼前铺了一条大路,仿佛是引着她前去般迷人开阔。
她毫不犹豫跨出门槛,缓步走出自己的宫殿,这一条路,她又再度经过了那座宫殿,见四下无人,她不禁走近树林,踮起脚尖,只是宫墙很高,她无法看清藏在墙后的光景。她退后几步,抬眸望向这些花树,一个月前曾经绽放的花朵,如今看不到任何一朵。
秦昊尧不禁紧皱眉头,隔着远远的距离,望向碧轩宫的方向,他也有好几个月不曾来这里了,今晚跟公孙木阳商讨了军机大事,身边的太监问了句今夜要去哪里过夜,他没说任何话,独自走了出来。
但如今,他见到碧轩宫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若不是因为她一袭白色,夜色再深沉也无法让他视而不见,她背对着他,及腰黑发,白裙轻扬,若是胆小的下人见了,说不定还以为自己在夜里撞着鬼了。
他始终只是冷冷地看着,宫里人知道他的忌讳,碧轩宫早已成为一座禁地长达三年之久,没有任何不长眼的敢在这儿止步。
眼前的,当然不是他宫里的人,他们没这个胆子。
不要命的女人。
他在心中冷斥一声,眼前浮现那个女人初次进宫的场景,她的冷傲在他看来,更像是愚昧无知。
若是她有通天的本事,不是早该知晓这个地方她来不得?!更该看到她在这里停留这么久,会为她带来惨痛教训?!
可见,她也不过如此。
他几乎一个月没想起这个女人了,早已忽略她的存在,没想到她在宫里活的自在逍遥。
“谁让你来这里的?”
冷到极点的低沉嗓音,从身后传来,宛若一阵寒风,穿入她的黑发,她显然没想过有人会来,受了不小的惊吓,顷刻间转过身来。
…。
219 云歌取下面具
她眯起双眸,废了不小的力气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是谁,不禁面色一沉,如临大敌。
“我会离开的。”
他不再罗嗦,一脸森冷寒意,近乎冷漠地发号施令,驱逐她离开木槿花树下。“马上滚,否则朕决不轻饶你,无论你是什么人。”
他们如今不过是第二回见面,但敌意,却像是猛地在他们之间炸开的惊雷一样,让她几乎无法预见往后的日子,到底还能如何平和相处。
在那一双幽深胜过夜色的黑眸之内,她无法看到自己的身影,仿佛他根本不把她放在眼底的高高在上,不为所动。圣女头衔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那么,他为何答应大食族的请求,为何让她进宫却又从不曾让她为他祈福求安?
她轻挪脚步,不愿过分激怒眼前的尊贵男人,她离开树林,皎洁月光将她的身影披上一层银光,站在月色之下,她脸上的珍珠面罩每一粒米粒大小的浅白珍珠都闪耀着微光,因此她的面目宛若也会发光一样,天地之间的圣洁,在她的身上焕发出来。
“你不能杀我。”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她跟他保持距离,她突然理解了红叶大巫医为何在她离开大食族前封她为圣女,不只是让皇帝看到大食族的诚意,更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可惜,她从未在这个年轻君王的身上见到任何的尊崇。所谓圣女,不过是凡夫俗子。
“你以为朕会害怕所谓的天神惩罚?朕向来不信这些——”他无声冷笑,再俊美的面庞,此刻也因为黑眸之中无边无际的阴鹜更显得扭曲邪佞。
若是苍天有眼,若是天上有神,至少会宽仁待人,或许,穆瑾宁就不会死。
她拧着眉头,面色愈发难看,这个男人软硬不吃,铁石心肠,她当真不知该如何接近他,若是他眼中的一丝杀意,早已让她不寒而栗。
若连杀机都无法察觉,或许她死也不冤枉。
如鲠在喉,她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她转身就走,心久久难以平复,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停下脚步来,望向那片花树,那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凝的面色渐渐缓和了几分,让他看来不再跟方才那般狰狞可怖。
“若为追忆,何必当初——”
背后这一道清冷嗓音,从风中袭来,宛若一阵寒意将他从思绪之中拉开,他不得不打断了所有的回忆,冷着脸转头看着说话的女人。
她不知道这个君王身上发生的故事,但她能从他的眼底,从他的身上,看到他的悔恨和痛心,很奇怪的——就像是天神总算眷顾了她的身体,她能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