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后出来的时候,多多留意偏殿的动静,哪怕她不出来,她身边的那个宫女你也留心着,一有风吹草动就来禀明。”
祺贵人将手中揉碎的栀子花丢入花圃之中,白色芬芳支离破碎,随着清风而逝,她冷声嘱咐,再无半分温和。
婢女低低应了一声,祺贵人这才转身离开,婢女追了几步,扶着祺贵人一道前往玉清宫。
……
“紫鹃,皇上出宫已经是第几日了?”
这几日闲来无事,跟着紫鹃学起女子的刺绣,打发时间,仿佛自己也深谙此事,一绣便是大半日,手艺也渐渐再无拙笨。
穆槿宁放下手中的女红,看着紫鹃送到自己身边的燕窝粥,不禁皱了皱眉头,不曾喝一口,只是自顾自问了句。
“今日是第七日了。”
紫鹃认真地回应,穆槿宁闻言,默默不语,眼眸一黯,轻点螓首。“想来这两日已经到了边疆了。”
“姑娘不必劳心,皇上身边有两位武将分忧,定能打赢了班师回朝的。”紫鹃笑着说,虽然天子一走,这皇宫难免有些冷清,索性并无出任何事端。
她们,似乎就只剩下等待这件事可做。
“您就多少喝一点吧,皇上临走前吩咐御膳房的每日都给您做一道补品,口味算是清淡的,便是不想看您憔悴。哪怕是为了皇上,姑娘您也不能让自己瘦下去了……”
紫鹃将盅盖打开,言语之中满是恳切,这几天穆槿宁消瘦了些,她整日伺候,当然再清楚不过,连日来穆槿宁的胃口越来越差。
听紫鹃这么说,穆槿宁也不再拒绝,喝了几口燕窝粥,柔声轻笑。“夏日暑气越来越重,再过半月烈日炎炎,流的汗多了,那岂不是更瘦了?”
“姑娘还有心思说笑,奴婢就怕您胃口不好,身子不适,劝您让御医来瞧瞧脉,您又不肯。”紫鹃拧着的眉头,看她喝了几口,才算如释重负。
穆槿宁看她最终舒展了眉头,挽唇一笑,又将刺绣拿在手中,眉目平和。“我哪里有那么金贵?”
“在奴婢的眼底,您就是全天下最金贵的主子。”紫鹃不假思索,这一句话却是脱口而出。
“你说以前伺候过我一年半载?我怎么不记得你是这般油嘴滑舌的人?”
穆槿宁轻轻瞥视了紫鹃一眼,唇畔的笑意更深,一脸温和从容,自如地打趣道。
正如在秦昊尧临行前她说过的承诺,她会在宫里好好的生活,不要他担心哪怕一瞬。
她会在这儿,等着秦昊尧回来。
她为何会消瘦,她亦不明白,是否当真应了那一句话——想念令人瘦。
不管她是否对他生出了感情,她不可欺骗自己,她想念他,每一日都会想念他,并非只是想兑现她说过的承诺。
那是,她无法控制的心。
那是,她无法理解的心事。
……。
258 佑爵出现
秦昊尧带着五千士兵到了边疆安营扎帐,出宫外的第十六日,两国之间打了第一场仗,大圣王朝粮草丰厚,做好了完全准备,初战告捷,大圣王朝不过百余人的死伤,但北国约莫有五六百人的死伤,更是虏获了一名女将。
如今已经是深夜,秦昊尧面无表情地走过营帐之地,银色甲胄在月光之下更显明亮,他走步不慢,总是步步生风,身边的孙奇将军紧随其后,低声询问。
“皇上要将那位女将单独看押?”
“她还是嘴硬,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身份?”秦昊尧俊眉轻挑,神色自如,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回皇上,这位女将左臂受了伤,方才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孙奇皱了皱眉头,初战却没有见到北国皇帝的影子,相反,来应战的是光国将军和一名年轻的女将,这位女将虽然面生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比男人都更勇敢,马术精湛,更是耍的一手好鞭子,英姿飒爽,一条用的熟练的鞭子,甩下了不少坐在马上的将士,战场混乱,更有人因此而葬送在马蹄之下。最开始,的确死伤几十名将士,不过亲自跟这位女将较量之人正是孙奇,他暗自揣摩,这位女将运用最娴熟的只是这一尾鞭子,拳脚功夫却相形见绌,他跟这位女将打了好几十回合,最终刺伤了她的左臂,她从马背上摔落,再度仰头的时候,孙奇手中的利剑,早已抵住她的脖颈。
若不是敌国将士的身份,或许中肯的说,这个女将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先把她的病治好,哪怕是要死,也得等朕用完了这颗棋子再死。”秦昊尧扯唇一笑,黑眸之内满是肃杀和阴鹜,一切都在他的计谋之中,他自然胸有成竹。他对战北国的光国将军宋允隆,对方的武艺不曾后退,相反,还有不小的进展,此趟若不是宋将军压阵,北国定是输的更加一塌糊涂,狼狈不堪。他不让身边的孙将军和范将军追上穷寇,便是想引蛇出洞,既然他都耗费这么多的时间到了边疆,不惜一切也要将躲在后面的佑爵逼出来,这一场较量,其实该是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女人不足挂齿,但他首先要知晓这个女人对于北国而言的地位和价值,或许,她也会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孙奇跟随着秦昊尧行走在夜色之中,秦昊尧审视的仔细,站在伤兵营前驻足观望,比起北国死伤五六百人,大圣王朝不过伤了百余人,算是胜负悬殊。
“死伤多少?”秦昊尧从帐前走了一圈,突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向身后的孙奇,冷然开口。
孙奇朝着营帐前的小兵招招手,取来了一本册子,他趁着篝火的光芒,翻阅其上登记的人数,低着头回应道。“死三十四人,伤八十七人。”
“虽然初战胜了,但不可掉以轻心,越是这个时候,北国越是会想出下三滥的把戏。什么样的人当皇帝,就有什么样的不入流的诡计。派更多的人看好粮草,照顾好伤患,每一日的练兵都不能松懈怠慢,以朕看,不过五日,他就会按耐不住,再送战书来的。赢是一定的,但赢得多漂亮,才是朕真正关心的事。”秦昊尧下颚一点,走过一座座营帐,眼神凛然,话锋一转,说的更是决绝。“伤患更少,才是大圣王朝的实力,朕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输,下一次,定要打的更漂亮。”
“微臣自当效力。”孙奇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这个男人,今年正是三十五岁,身子高大,却并不魁梧,双目有神,蓄着胡子,身为武将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熊大荣一手栽培出来的,自然就理所应当成了效忠于秦昊尧的一派。他走了几步,前头就是偌大的练兵场,虽然看似简陋,不过是以木栅栏围成的寸草不生的一大片空地。他话锋一转,说道:“微臣已经将抓到的四名受伤的将士捆绑在练兵场上,如今正有人再严刑逼问,皇上,想必不用多久,哪怕她死鸭子嘴硬,总有人会说出她的身份的。”
“做得好。”秦昊尧的眼底闪过一道赏识,扬起薄唇边的笑意,熊大荣虽然是个榆木脑袋,脾气又臭又硬,但上苍赋予他跟野熊一般一身是胆的莽撞和勇敢,自然是大圣王朝最勇猛之人。没想过熊大荣的手下孙奇,比起熊大荣有了几分头脑,他自然不怕对牛弹琴,这一仗之后,想必他就能对孙奇委以重任,孙奇往后也能独当一面。
残忍,只要能达成所愿,也并非是不能用的法子。
上了战场,男人跟女人,都是一样。那名女将也早该知道这样的下场,并非有人会因为她是女儿家的身份,怜悯仁慈,给她一条活路走。至少在秦昊尧的立场看来,她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并非是如此天真愚笨的人。
“到时候,看看她到底是何等来头,若是北帝在意的,她就能再活几天,朕拿她还有用处。若不是北帝在意的人,到时候别再留着她,朕不想营内还要分米粮和人手照顾敌人。”秦昊尧径自算计,黑眸之内幽深似海,晦明晦暗,走早练兵场的中央,他环顾四周,一脸森然地丢下这一番话。
“微臣遵命。”
孙奇低下头,一脸肃然,再度抬起眼的时候,见秦昊尧已然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若有所思。
他从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出入军营,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死在那些战役之中,圣母皇太后,先皇,或许整个皇宫之中,除了语阳,再无一个人希望他活着。戎马一生对于武官而言,或许听来是轻描淡写的经历,唯独他亲自品尝过那些身为皇族不曾体会过的滋味,最艰难的时候,也曾经受过不轻的伤,也曾经流过不少的血,也曾经被困在荒山野岭之中长达数月,也曾经陷入埋伏九死一生——
但从未有过一次,他觉得自己跟星空如此近过,仿佛只需长臂一伸,就能轻易将璀璨山货的星辰摘了下来。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了那一双眼眸,笑的时候,也似乎是上苍将星辰镶嵌在其中,会发光,会闪烁,会散发出柔和灿烂的光耀,悲伤的时候,也会发光,泪光点点,悲怆苦痛,那时候,她常常垂下长睫,将那些痛苦全部遮挡掩埋。
他离开皇宫才半个月,就已经开始想念她,是背弃了自己答应她的誓言,或许有些可笑,却并不可耻。
有很多次,他也曾经从疾驰的马背上重重摔下,尖锐的兵器也曾经深深刺入他的胸口抑或手臂,烈日高照的时候,也跟所有的将士一样挥洒汗水,汗如雨下。躺在沙土之上,他的眼底永远只是那一个太阳,若是夏日,便是火辣耀眼的令人无法睁开眼,若是冬日,便是冷冷清清淡淡的没有半分暖意,每一次看到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都是一片空白。
最危险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眼前都是一片虚无。
哪怕当真是如他们所愿,他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最干脆的死法,他也不过是做一个孤独的鬼魂。
人人死前,至少该有一两个放不下的人吧。
只是多可惜,他却没有。
哪怕那一瞬,敌人的利剑长矛刺穿他的喉咙,他的眼底也只剩下那一个太阳,或热辣或冷淡的太阳,再也不会浮现任何人的身影,任何人的神情,任何人的微笑或是眼泪。
他就在那些个深陷危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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