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的眉头越皱越紧,此事非同小可,但如今看穆瑾宁面色死白,他更不愿刺激了这个女子,若是好不容易保住的皇嗣再有个好歹,哪怕他以死谢罪,也无法取得天子的原谅和饶恕。但他跟兄长这辈子都忠于天子,此事原本就是绝密,没想过过了这几个月,穆瑾宁还耿耿于怀,突地问起,杀了个回马枪。他以为她早已认定李暄出宫过了好日子,她才从未表露于心,独自活的惬意畅快,原来竟是从未放下这个念头。
若换做别日,哪怕面对穆瑾宁,他也绝不会透露一个字,但如今情况又大为不同,她和腹中的孩儿,都是他必须保护的对象,她们都不能在此刻出事。他将李暄的行踪埋在心里,她一旦动怒,伤了身子,他如何面对天子?!
“王统领,因为你的失职,才让人钻了空子,险些将我腹中的孩子害死。”穆瑾宁的眼神无声转冷,冷冷瞥了他一眼,平静眼神之中却又可见肃杀之意。她幽然喟叹,说的格外笃定,字字清晰坚决。“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儿,绝不会让别人伤害它,只因我已经打定决心。我跟你说这些话,我想你会明白的。”
王谢无声点了点头,既然她愿意保护这个孩子,便是在意皇上的亲生骨肉,定会不离不弃地留在宫里,而不会动出宫的念头。
看王谢面色有些缓和,这一番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她要从王谢的嘴里挖出那一句话,自然是不易的,他这般对秦昊尧忠心耿耿的属下,无论如何也不愿将此事全盘托出——唯独,她要他感觉的到,服从她,并非就是背叛秦昊尧。她更要王谢知道,她跟秦昊尧不只是夫妻,夫妻之间也可能不齐心,也可能同床异梦,但往后秦昊尧更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她答应保护皇嗣的真正缘由,是愿意迎接新的生活,将过去全部埋葬。唯有让王谢确认此事,他才不会如此固执。
穆瑾宁神色一柔,眼底的凌厉尖锐敛去,低低问道:“你是否担心你透露了此事,我会再生事端,害你难做?不管结果如何,我绝不擅作主张,即便要跟皇上说起,那也是我跟皇上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王谢清楚今日走入了偏殿,就无法回头,看她言辞凿凿,不像是会再度背叛皇上,他咽下些许苦味,最终才暗暗舒了口气。
“我再问你一遍,他在宫里,还是在宫外?”穆瑾宁冷然开口,王谢宛若铁打的人般,或许哪怕是严刑拷问也不见得会说出秦昊尧吩咐之事,言语之中愈发不耐,仿佛心中升起了火。“你方才不是说的好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谢看她心生不快,不敢再惹恼她,见她话锋凌厉,他一刻间跪下,眼底起了波澜:“他还活着。”
心中的千斤巨石,在这一刻砰然落了地,她紧紧抿着唇,眉头之中的愁绪,却又不曾彻底舒展开来。
“他在何处?”活着,并非一定舒心惬意,也可能受着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和折磨。穆瑾宁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仿佛平静却又仿佛漠然,开了口,淡淡问了句。
王谢并不迟疑,他透露此事,却又不能巨细无遗全部坦诚:“卑职不能说——”
“天牢?”穆瑾宁粉唇亲启,却看王谢面色愈发难看,她逼得再紧,怕他也不会再开口,也更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她的唇畔拂过一抹浅淡笑容,唯独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
“既然你觉得为难,那我就不问了。”
王谢从地上起身,正欲开口离开,穆瑾宁扫视他一眼,看着他转身走了几步,才冷冷说道。“王统领的失职之处,并非在于那一夜你的手下无人察觉有人等候在偏殿,至今不曾找到真凶,而是都半个月了,你恐怕也不知,我这偏殿外头,有人在暗中监视吧。”
若是他当日就掐断源头,也不会惹火上身。王谢蓦地停下脚步,不再朝前走,身后的那一道平和的目光,却已然不知何时开始,烫伤了自己的背脊。
王谢满心自责,要是发觉偏殿之外总是有人监看,将那可疑人查出来的话,此事也不会发展到这般田地。
“退下吧。”
穆瑾宁淡淡望向他的身影,不再多言,移开视线,缓步走到圆桌旁,将那幅绣着鸳鸯的丝帕,折叠整齐,放回原地。
抿着唇,她眼底的黯然,愈发深沉,若鸳鸯是祺贵人借以害人的手足,那这一回,她先要砍掉祺贵人的手足。
“怎么又翻出这些绢子来了?主子难不成又想刺绣了?”
紫鹃刚走进内室,便看到穆瑾宁的动作,微微蹙眉,轻声问了句。
鸳鸯若是祺贵人放在明处的左臂,紫鹃是否又是祺贵人藏在暗处的右膀?!如今不只是要防着在外面豺狼虎豹,时时刻刻都会靠近自己的紫鹃,她也要防着。
除非,到彻底可以洗清紫鹃身上的嫌疑那一日。
“这些日子不能刺绣,有些手痒,拿出来瞧瞧解解闷。”穆瑾宁柔声笑着,将装有绣图的小匾递给紫鹃,神色愈发自如。
“主子也不能出去,总是呆在屋子里很闷,不如明日奴婢去接杨少爷进宫吧……”
紫鹃绞尽脑汁想着,自从穆瑾宁摔了一跤之后,任何人都要她更谨慎小心,但真凶一日不曾浮出水面,他们就只能守着偏殿闭门不出,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穆瑾宁笑着轻点螓首,答应了她的提议,她一切都跟以前一般自如,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紫鹃能够看到一切,她的欢喜,她的愤怒,她对祺贵人的抵触和怀疑,她如此想要保住腹中孩儿的渴望和希冀。
她就要紫鹃看不到她的任何保留。
若紫鹃不是任何人的耳目,那往后偏殿也会这般安宁。若紫鹃当真是别人的耳目,不如让自己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的线索,在此之前,她没必要打草惊蛇,给自己添麻烦。
“对了主子,今日送走赵驸马的时候,我看到了鸳鸯——”
穆瑾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她侧过晶莹精致的面庞,望向说话的紫鹃,却依旧泰然处之。
若紫鹃当真是包藏祸心之人,她一定会透露些许消息,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不让穆瑾宁疑心。穆瑾宁想到此处,脸上有一抹狐疑,轻声细语:“发生了奇怪的事吗?”
“看她匆匆忙忙去了药膳房,为祺贵人拿了药,祺贵人几天前才来过,如今生病的倒是她了。”
紫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低声埋怨了一句,穆瑾宁听了,却也不曾放在心上。她仿佛什么事都告诉自己,丝毫不会隐瞒,是自己这边的人。
“若是听说祺贵人生了很重的病,改日我们也该回个礼,登门拜访,去探探她的病。”
穆瑾宁越过紫鹃的身子,伸出手,轻轻拂过紫鹃的肩膀,淡淡一笑。
唯独在无人看到的那一瞬,她的眼底只剩下满满当当的晦暗,穆瑾宁停步在窗前,独自推开窗户,暖热的阳光也无法暖化她心中的寒意。
……。
正文 情殇 269 崇宁掌掴祺贵人
玉清宫。
“茜莹,你去看看鸳鸯怎么还不回来——”祺贵人微微蹙眉,玉清宫里半个月的珍珠粉已经耗尽,刚刚用完午膳,便嘱咐鸳鸯去药膳房朱太医的身边拿下半个月的珍珠粉,只是等了许久,也不曾看到鸳鸯的人影,她不禁愈发不耐,吩咐身边另一个宫女去将鸳鸯找回来。
茜莹应了一声,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只留下祺贵人一人坐在玉清宫内,她心生不快,轻声抱怨。
“让她去拿点药,去了都大半个时辰了,平日里倒是手脚利索。”
哪怕朱太医今日当值正巧去了别的宫里为人看诊,鸳鸯若是伶俐,也该去先折回来再说,闹得她心中如此不安。
不安……是自从前几日去过偏殿才有的心境,甚至这几夜都不曾安眠,想到此处,祺贵人的面色更差,掀开自己的右臂衣袖,望着那一片暗红色的疹子。朱太医亲自来看过,说是中了一种花粉的毒,奇痒无比,若是抓碎了就更不见好,幸好这疹子虽令人难过,但并不要紧,只要按时服药约莫半个多月就能痊愈。唯独让祺贵人最厌恶的是,朱太医开出来的药奇臭难闻,每回喝下都让自己恶心欲呕。
祺贵人当然笃定是去了偏殿惹来的祸,接连几日都恨得牙痒痒,偏偏如今要想再去偏殿质问,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常出入的话,更容易被人看出其中的玄机。她对穆瑾宁的恨意,更是浓烈的化不开来,仿佛是知晓她最珍视自己的肌肤,朝着这个地方下手,虽不是涉及生死的报复,却也可见那人用心深沉,并非善类。
只是她好奇的是——为何穆瑾宁这么一个来宫里才半年多的外族女人,又鲜少打听后宫的事,如何知道她的喜恶?!为何做事如此准确,如有神助,仿佛她才是被暗中监视之人?!
不过心中的疑惑不解,宛若一个找不到开头和结尾的线团,全然纠结缠绕在一起,若是穆瑾宁是以此法子要挟报复,若是在穆瑾宁要自己去床边扶她的那一瞬将有毒的花粉洒在自己的右手腕上,为何穆瑾宁的手上却不会生出这般可怕的疹子?
祺贵人耐着性子继续喝茶等候,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茜莹才失魂落魄地回来,祺贵人往她身后去看,却依旧不曾看到鸳鸯的身影。
“主子,奴婢去了一趟药膳房,但药膳房的御医说鸳鸯领走了珍珠粉,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奴婢找了别的几条路,也不曾看到她,只能回来问问主子,到底奴婢该去何地找鸳鸯——”
茜莹调来玉清宫的时间没有鸳鸯来的长,见一道服侍主子的宫女不见了,她更是一头雾水,宛若迷途的孩子般不知该跟谁求救,想来想去,走了不少冤枉路,结果满身汗水,也还是只能折回原路来了玉清宫。
闻到此处,祺贵人蓦地站起身来,这些日子总有不祥的预感,鸳鸯虽然愚蠢,但做事却麻利,因此她才习惯将事情交给鸳鸯去做。但鸳鸯不过去了一趟药膳房,却无端走开一整个时辰,她怎么想觉得此事不寻常。
宫中下人都懂一套规矩,若是在自己的位子上走开太久时候,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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