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酒过三巡时赵大县令边饮酒边遗憾地说若是有下酒菜就好了,说到下酒菜就不免提到哪里的菜最好吃,提到哪里的菜最好吃,就不由提到谁的炒菜手艺最最令人回味难忘——
一提到谁的炒菜手艺,赵县令突然放下杯子重重拍案,感慨万分地道出一开始的那句话。
宁景年大吃一惊。他和程跃认识十二年,在一起少说也有三年时间,居然不知道这位和自己几乎是夜夜同床共枕的爱人还会烧菜!
「你是有所不知啊,程跃那小子看似温和,心底大男人性格重得很,炒菜做饭那是姑娘家的事,他是轻易不出手啊。想当年……」
一说想当年,赵县令就会捋须,可惜没有胡须的他捋的都是空气。
赵大人看似精明,行为处事实则毛手毛脚。
当年带着程跃北上进京赶考,骑着小毛驴才赶了三天三夜路,装着路费的钱袋子就怎么都找不着了,后来虽把小毛驴卖掉换了些银两,但用作路费还是完全不够。
程跃仅用一小部分银两买了一些干粮和一包盐一些调料,领着赵县令换了官道走山路,夜间用布搭个篷子钻进去休息,饿了进山林里捉些野味出来清理干净,或烤或焐或焗,每天不重样,吃得满嘴流油。
赵县令双手举至胸前,一脸向往一脸回味,边说边啧啧有声:「最绝的一次,他上山逮了两只山鸡,到河边清理干净抹上调料,摘下几片荷叶包好再裹上一层不厚不薄的红泥,挖了个坑把鸡放进去,在上头烧火,一个多时辰后移开火堆把烧干的泥疙瘩敲开再把荷叶剥开最后洒上盐——那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咬一口,绝佳的滋味从嘴里就这样满满溢到心里——」
赵县令抹口水,宁大东家咽口水。
「最后赶到京城时,我们已经是身无分文,程跃瞒着我去一家餐馆当厨子,据说,那家餐馆那段时间生意火得让人妒忌,后来我考中回乡,餐馆的掌柜哭着要程跃留下。那时我虽没去过那家餐馆,但程跃经常会亲手炒菜做饭给本大人吃,什么黄焖鸭、卤猪脚、酱爆牛肉、香辣鸡丁、煲三鲜煲排骨煲参鸡,什么好吃养身弄什么,害得我当时根本看不下书,日夜期盼白天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赵县令一边吞口水一边抹眼泪。
「唉,可叹的是,自从本大人考中之后,程跃那小子就没再动手炒过一道菜,着实让我想念得紧啊。」
宁大东家听得目瞪口呆,口水也是哗啦啦地流。
这一顿酒,两人自此喝得再无滋味,当程跃听到宁景年在县衙里等他便赶回来时,就见这两人举着茶杯,一口一口啜酒,一个欲哭无泪,一个呆若木鸡,情形诡异得紧。
害怕这两个千年狐狸精般狡猾的人又在背地里计策什么,程跃赶紧把宁景年拖出衙门。
一直呆滞的宁景年直至被塞进马车里,才突然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扑到程跃面前抓住他的双手举至眼前仔细打量。
程跃存疑,连连问他怎么了,宁景年研究了半晌,才抬头幽怨地道:「跃,我居然不知道你会炒菜做饭!」
程跃一窒,一窘,脸微微泛红。
「你不提起,我都不记得这回事了。」
「我不管,你那个白认的爹都吃过你炒的菜了,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诸位不用怀疑,此刻正趴在程捕头怀里撒泼耍赖的人的确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皇帝见了也认栽财神见了也崇拜的宁景年宁大东家。
程跃很无奈,一个都当爹了行为却比六岁的儿子还幼稚的人,你能让他怎么办呢?
「我从没把赵大人当成爹……」那是赵大人自封的,他可不承认年长自己仅三岁的赵大人是自己的爹,说出来只会被人当笑话。在他心里,赵大人不仅是救命恩人,还是兄长。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你炒的菜!」某人继续撒泼。
「我……好久没做了,手生疏。」
「我要吃我要吃!」
宁大东家倒在马车上,全没形象的打滚。
程跃一如既往的感到头疼,却没一如既往的改口同意,反而收了声别过脸,来个眼不见为净。書香門第
宁景年滚着滚着偷偷瞄一眼,见这招不管用,亮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骨碌一声翻身而起,双手趴在程跃膝盖上,不过片刻工夫,便眼眶泛红,泪花在眼眶里盈盈闪光。
「跃,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别人都吃过了,我也想要吃。」
可怜兮兮的表情再加上哀怨的语气,就是铁打的心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程跃?要是平常,他早就丢盔弃甲了,可现在他却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至此,宁景年是彻底没辙了,把憋出的眼泪一抹,无力地躺马车板去了。
宁景年生闷气,程跃难得的没有像往常那般主动去劝,而是听之任之,也让从来都是娇生惯养多少都有一些富家公子骄纵性格的宁景年越发地钻牛角尖。
他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明白,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交给他,而他却从来都不主动告诉他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有余,今天若不是赵洛乘说出来,他还根本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手艺!不说出来也就罢了,现在让他给自己做一顿饭吃都不肯,难道在他心里,他连救过他一命的赵洛乘都不如吗?
想着想着,宁景年再也忍不住,一拳打在马车板上,硬生生把木板打出一个坑。似乎在想什么的程跃闻声抬头往背对自己的人看去,看见他仍在不停的打马车板出气,不由苦笑。
江府县并不大,乘坐马车不到盏茶工夫就赶到宁氏名下的那间客栈了。马车停下后,程跃看着宁景年动也不动的背景,低低唤了声:「景年。」
宁景年应声而起,动作非常粗暴,也不看程跃一眼,揭开帘子迅速跳下马车,迳直往客栈里走去。
自从和宁景年在一起后,只要他一来江府过夜,程跃便会和他一同住在客栈专门为他们空出来的房间里。这么做的原因是,程跃住的地方没有人伺候更没有人为他们准备三餐,从前程跃一个人住的时候,每日三餐,他不是去赵洛乘那边蹭饭,就是去外面解决,而住在宁家自己开的客栈里,自然比住在程跃那儿方便多了。
程跃紧跟着宁景年走进客栈,客栈掌柜看见东家进来正要走出柜台向他问好,可一抬头见到自个儿东家的脸色,顿时僵在原地。一个才从后堂出来的伙计见到是他,立刻走过来讨好地说道:「东家,您之前吩咐叫厨子们做的那些菜都备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给送到上房去?」
「全给我拿去喂猪!」
正要往里头走的宁景年停下脚步,冷冷地喝道。
小伙计讨好不成反受了冷脸,不由呆掉,傻傻地看着东家含怒逐渐消失在楼道上的身影。
程跃无奈摇头,快步上前拍拍小伙计的肩膀,轻声对他说道:「别听他的,把备好的饭菜拿给我,我端上去就是。」
相对东家的喜怒无常,程跃向来好说话,一见他过来解围,小伙计不由感激地连声道谢。
程跃在原处等小伙计把香气扑鼻的食物递到面前后,才接过端稳上楼。
走向房间的途中,精致丰盛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程跃不由于心底感叹。
对于宁家的财富,他虽不知道具体却能了解大概,不但赵洛乘赵大人时不时都会在程跃面前夸赞程跃厉害找了个取之不尽的大金矿做情人,就连江府县的百姓提起宁家皆是竖起大拇指说道富可敌国。
更何况和宁景年在一起这么久,感受自然更为具体,主子们的吃穿用度不消说,就连打杂的仆役吃穿都比外面的一些平民百姓还要好,据说每次宁家要招下人,想进宁家干活的人都能绕安阳城长百丈的主道一圈。
这样有钱的宁家,身为主人,宁景年自然是什么好吃吃什么,从小到大基本不重样,这么算下来,还有什么好吃的是他没吃过的?
其实也莫怪程跃没想过给他炒菜做饭,宁家主子出入有人伺候,饿了有人准备三餐,当初赵洛乘大人还是丢了为期三个月的路费伙食费面临半路饿死的危险才换来程跃一路上的悉心照料,你宁景年天天这样吃好穿好还能要求什么?
现在程跃手上端的饭菜,还是客栈掌柜怕他吃不惯江府这边的膳食特地从安阳请来的大厨,专门负责给他准备三餐,炒菜的手艺连程跃都赞不绝口,现在宁景年想吃他炒的菜,他又怎么好班门弄斧?
赵洛乘一直夸程跃的炒菜手艺好,其实程跃反倒是觉得当初是因为步行赶路,肚子饿了才去山里逮野味,等到弄好可以吃时,他基本饿得两眼昏花了,这时候不管给他吃什么都觉得好吃的缘故。
程跃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走到房间门前,原想敲门,但想起屋内的人还生气,便不由一笑,无声把门推开。走进去一看,宁景年果然躺在床上,只是背对门口,看不见他的脸。
程跃进屋先把门关好,再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坐下。他把托盘里的饭菜碗筷一一摆在桌上,接着自己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口菜吃起来,咽下去后,故意对床上的人说道:お稥「嗯,咸香适中,口感绝佳,这位大厨的手艺果然名副其实。」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半晌才不阴不阳地冷哼一声。
见他不为所动,程跃继续一口一口吃菜,吃一口就赞一句,直夸得这些菜天上少有地下难寻。
吃了好几口,宁景年还是躺在床上不予理会,程跃才渐渐知道,这次他真是气到头上了。
认识他这么久,程跃清楚他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子,因为以往他提的要求都不算过分所以自己都会顺着他,只是这次……
程跃不由于心中长叹一口气,也许是向他妥协惯了,自己真的完全不能对他硬起心肠。
只是如果想让他不继续生闷气的话,就要同意给他炒菜做饭了,想到这些程跃又有些犹豫。
正不知如何间,不知是想起什么,程跃眼中精光一闪,坏心眼顿起。
也许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现在的程跃偶尔也会像奸商宁景年一样耍心眼了。
程跃站起来,臀部抵在桌边,一边解开衣带,一边故意用暧昧低缓的声音说道:「景年,你确定不吃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饶是还在自己生闷气中的宁景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