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床拉开窗帘一角,看那车在夜色里尾灯闪了几闪,转过路角不见了。他扑回床上,眼泪流得更凶了,把刚刚佯装高贵时吞下去的部分都放出来。
心好像也随着被掏空了——接受一个人的喜欢,然后喜欢上对方实在是一件太难过的事情了,从前他只是想想就觉得被背叛的痛苦简直令人无法接受,可是现在这痛苦真切地落在身上心上,却比想象的还要痛苦……然而奇怪的是,此刻最折磨他神经的并不是被丢下的痛苦难过或者憎恨什么的,而是——寂寞。
无边无际像黑夜一样的寂寞蝉一样吞噬着他的心。
爱过同时(自以为)被爱过的人是很难再忍受这种尘归尘土归土的寂寞的。
时间接近午夜,宗玉衡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的脸狠狠拍了点凉水,然后戴上硕大的黑超,他离开家前往许久未光顾的酒吧——只有今晚,他不想一个人呆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
午夜的酒吧却正是夜行动物最精力充沛的时刻,景海鸥的店正是生意兴隆觥筹交错的时候。
景海鸥擦着杯子的时候听见第一酒保低声惊呼了一声,“老板!”
景海鸥顺着他的意思抬头看,一个在黑暗里仍旧戴着黑超,很酷很炫很装13的人出现了。
“宗少?!——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景海鸥话说了一半,突然露出一个了然懂得的表情,“哦,原来你又失恋了。”
宗玉衡说:“什么失恋失恋的!我不能来喝喝酒消遣下吗?!”
景海鸥说:“能的。”他很欠揍地啧啧摇头,然后让第一酒保给上酒。
第一酒保上了酒之后,用很实事求是的口气说:“宗少你这次的恋情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以往所有的记录了,我还以为你上岸了。”
宗玉衡骂他:“怎么说话呢?!说的我好像鸭子一样!——你们不要那么庸俗,好像我来喝酒就只能因为男人什么!那种东西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么!不过是消遣的玩意有什么了不起!”
景海鸥给他倒酒伺候他,还很狗腿地表示赞同,说:“那是那是,我们宗少是从来不会为了区区感情而伤筋动骨的——内个,为了证明这个你能把黑超拿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眼睛么?”
宗玉衡大怒,作势要走,被暗地里乐开花的景海鸥拦下,又说要请他喝酒赔罪啥的才给拦下。
景海鸥想,他的那个叫啥来着的副手,果真还是……看在大晚上戴这么大黑超的份上就不逗他了,怪可怜的。
过了一会凯文也花花绿绿的出现了,是宗玉衡打电话叫他出来陪酒的,也戴着黑超啥的,不够他的目的不同,所以坐下后就摘下来,露出里面打了眼影的眼睛,迅速地瞄了下周围的男人们,最后哼了一声,表示没有满意的,然后才对宗玉衡说:“宗少,让我们来祝贺你又重出江湖吧,今晚你的酒算我账上。”
宗玉衡哼了声说:“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居然有人抢着请我喝酒。”
……
冯涛第二天并没有去取剩下的东西,反正也不等着用,而且……他承认心里还抱着点希望,并不想就这么断了。
宗玉衡对他是有感情的,他能感觉出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也能生出真情来,何况他们已经在一起纠缠这么多年了——把之前纯洁的男男关系也算作一种准备的话。
总之他抱着这样那样的计较而违背了宗玉衡下达的最后通牒。
一整天过去了,宗玉衡并没有三请四催地非让他去拿东西。
冯涛心里的希望又多了点,也许宗玉衡也在后悔,怕他拿东西走人,所以现在算是睁只眼闭只眼,最后就借坡下驴什么的揭过去了吗?……好吧,脑补有点过了。
第三天,宗玉衡还是没有打电话。
冯涛才想起来宗玉衡说如果不来取就会当垃圾丢掉……他不会真的那样做吧!
冯涛按捺不住想看看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下场,晚上就去了宗玉衡住处。
……里里外外自己的东西果真都不见了!
他跑到房子后面的垃圾箱,果真看到那里乱七八糟摆着他的一些物品。
冯涛也动容了,想转身就走,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弯腰从垃圾堆里翻翻拣拣,找出一些还能用的东西,用一个红白蓝三色的编织袋装了提走。
要离开的时候宗玉衡开车回来,他好像喝了点酒,嘻嘻笑着从车上下来,另一边也下来一个男的,年轻的雅痞装扮,紧身无袖坎肩,鸭舌帽,右手臂上一个繁复的纹身,俩人说说笑笑闪瞎人狗眼地往屋子里走。
冯涛一下子突然十分愤怒起来,他从后面院子跑出来,拎着个编织袋,远看着一时间有点身份不明。
“他是什么人?!”冯涛大喝一声。
“奸夫淫夫”闻言都回过头来。
那雅痞用英语嘟囔了一句,然后用美洲腔普通话对宗玉衡说:“他是谁?”
宗玉衡就昂着下巴很高傲地说:“是捡破烂的。不要管他。”
“可是他好像很生气,眉毛都立起来了……呃,好可怕!”
宗玉衡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没有矿泉水瓶子给他吧——不要管这种不想干的人,我们进去吧。”
冯涛说:“宗玉衡!”他似乎是第一次当着面直呼某人大名的,连他自己说出来之后都有点不大习惯,顿了顿,终于还是忍气吞声地说,“你用不着这么快就带人回来吧……我不是说想让你等等,我们……”
宗玉衡冷哼道:“你是谁?也配让我等?——你已经捡好破烂了就赶快离开!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冯涛的怒火也一下子熄灭了,这种眼神他怎么能够忘记——之前无数次宗玉衡看待那些分手的男人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就像看一坨凉了的狗屎。
自己是在干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宗玉衡这样的人为他守候一份不确定的感情?
现实的困难、家庭的障碍、身份的悬殊横亘在他们之间,山高水远,不可逾越。
冯涛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他垂着头转身缓缓离开宗玉衡和那个新的男人。
“等等。”宗玉衡开口。
冯涛顿足。
“我家里的钥匙给我留下!你没资格保留!再说我怕丢东西。”
冯涛没有再说什么,把钥匙从自己的钥匙扣上窜下来,默默地放在一旁的小花坛上,然后重新拎起编织袋,沿着夜色走了。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宗玉衡脸色灰败,嘴唇哆嗦,并且全身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直看着他,然而最后还是失望地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他就难过地蹲在地上,脸埋进膝盖里,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那个雅痞有点莫名其妙地耸耸肩,然后也坐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用英语说了一堆。
宗玉衡突然头也不抬地说:“你来干什么的?!谁允许你进来了?!”
那个人摊手解释说:“呃。。。是你带我来的。”
“我现在让你滚!”然后他就动手把人扫地出门了。
那人在外面骂了句FUCK,悻悻地走开了。
宗玉衡靠着门露出一张涕泪横流的脸。
他这辈子出了爸爸就只有在冯涛这里吃了这些苦头,够了,这种事情真的是够了……这是最后一次他为那个不懂的珍惜他的男人哭泣。
从这一秒开始,宗玉衡的生活里,不再有冯涛这个人。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阅读,为了弘扬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加强新时期核心价值观教育,菊会尽快开第三部的。。。
以下是征得了两位野生的许可,把他们写的有爱的小段子放上来,以飨众野生:
一
十年之后
作者:i'm
(冯涛和小宗分手)十年之后,同学聚会。
冯涛其实不算特别想去,一群人,即使曾经□相对(澡堂)朝夕共处(教室宿舍),在彼此最年少轻狂的岁月里存在过,脸上横肉四起嘴角下垂眼神浑浊的今天,非扯到一起,碰杯喝酒吹牛互相比较兼缅怀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失去的总归回不来。
但是下午拜访的客户公司,正靠近聚会的酒店,于是顺道,还是去了。
去之前,给老婆打了电话,打招呼自己不回去吃饭,老婆表示好啊知道了挂断电话。照旧的话不多问题不多。真是贤惠,似乎又有点失落。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碰见小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见到小宗,不,不知道小宗会不会希望见到自己。
自从分手以后,冯涛再没见过宗玉衡,倒是见过宗济源两次。本以为老宗总对没完成所托的自己会冷眼相向,但是并没有。相反居然有一次是喝酒聊天气氛相当融洽。
喝多了老宗拍着冯涛肩膀“小冯我也不怪你,毕竟我这个不是闺女,哪怕是个闺女,我也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是过来人……。直到小玉他妈妈没了啊,小冯,我才明白,只有她,看中的是我这个人,图的只有我这个人。……小玉的性格太像他妈妈,是个女儿多好……”冯涛搞不清楚宗总到底是真喝多了还是话里有话,回到家才好像出顺了气。
之后宗总似乎并没有什么后续动作,他也不需要什么后续动作,完全撤除支持,冯涛的人脉似乎一下断了,小打小闹容易,大单子拿不着,公司熬了段时间终于关了门,冯涛重新打工。养家容易,追上房价涨幅还是有压力的。之后也相亲过几次,女方接触过一段时间,问过房子感受过车子,还有的能再见见家人,便没了下文。
这个老婆是冯涛弟弟介绍认识之后结的婚,工资不高但脾气也不大,虽然和冯涛日常话不多,但是个女的,所以冯涛父母很满意。
冯涛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有孩子。妻子对冯涛的工资卡抓得很紧,对孩子似乎并不着急。。想想也是,自己现在在别人手下打工,作为男人,要顶起家庭的责任和对双方父母的责任,孩子么,等压力再小点准备再充分点吧。冯涛并不太明白妻子想什么,但是常常加班的自己回家能看到家里井井有条,能看到妻子已经睡着的背影,觉得日子可能就该这样过吧。
但是冯涛突然能明白老宗总的感受,明白那句“只有她,看中的是我这个人,图的只有我这个人。……”
(未完待续。。。。抽打!快点写啥的)
二、
十五年之后——凉皮版
作者:rafter_ps
那是一家凉皮店,里面还排着好几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