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阳看着眼馋,拿筷子戳了戳硬硬的螃蟹壳,下一刻却被人夹走了。司阳转头去看,卓向野低着头,仔细地从手掰开螃蟹锋利的边缘,把厚厚的蟹黄夹进司阳面前的小碟子里。又把壳压碎了,把肉夹出来,也放在司阳的碗里。
如此反复一阵后,司阳望着对面撇着嘴瞪着他的卓向收和卓向园笑得一脸得意。
卓财和他媳妇儿都惊讶地看着卓向野任劳任怨地剥壳,眼睛里像是没有其他人似的,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个蟹脚里的肉都拨弄出来,却全都放在司阳的碗里。而司阳也就没有丝毫不自然地、理所应当地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向野……”卓财有些看不惯司阳那副老太爷的模样。
卓向野嗯了一声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卓财。
被他的眼神一窒,卓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是笑了笑,又夹了一个螃蟹给卓向野,道:“你也吃。”
午饭后,几个孩子聚在客厅里打牌。卓向园不会,只能在边上看着。
跟比自己小的孩子打牌,老赢也没意思。打了两盘以后,司阳就头一点一点地犯困。卓向收嚷嚷着推了他一把让他出牌,司阳居然手一松,牌哗啦啦落了一地,身子也随着那一推斜了过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卓向野手疾眼快地一把接住他,把人扶到沙发上坐着。司阳在迷糊中根本没感觉到危险,习惯性地拱进卓向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闭着眼睛不动了。
“哥?”卓向收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卓向野抬头看了他一眼。
卓向收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里头听不见动静的两口子觉得奇怪,走出来一看,司阳窝在卓向野怀里睡得正香呢。自家的两个小子和一个丫头低眉顺眼地坐在边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卓向野,然后又很快地垂下头去。
卓财笑了,“这三个平时在家能闹翻天了,倒是怕向野。每次向野一来,就跟见了猫似的,缩着老老实实的。”
大伯娘斜了他一眼,嗔道:“你家儿子女儿才是老鼠呢。”
卓财摸了摸头,嘿嘿笑笑不敢反驳。
大伯娘叹了口气道:“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平时谁能管住他们仨?”又道:“总觉得向野和司家那小子实在太亲近了些,这还是没血缘的。跟咱家那三个可才是真兄弟,真兄妹,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呢,怎么就不见他那么照顾他们?”
卓财抿嘴笑了一下,道:“咋的,替孩子鸣不平了?这也没办法啊,阳阳从小就跟向野一块儿长大的,走路还会磕绊呢,就知道天天拽着向野的袖子要糖吃了,这一路的同学,又一直在一块儿,怎么的也能叫作发小了吧?咱家那几个可没一路跟着向野,那就算亲兄弟也比不上天天一块儿吃一块儿睡一块儿玩的呀?”
见大伯娘的脸色有些缓和,卓财再接再厉道:“再说了,人司阳不是没有爸爸嘛。咱家父母都好好的,孩子有我们照顾着,不也挺好。这俩孩子一路长大,我都看着呢,卓向野哪是把司阳当好朋友啊,简直就是当儿子在疼!这小子早熟着呢!”
大伯娘噗嗤一笑,一巴掌拍在卓财肩膀上,没好气道:“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侄子的?真是不怕人笑话!”
回去的时候,大伯娘偷偷塞给卓向野一个红包。卓财在里屋送卓向野出门,到门外左右看了看,也偷偷塞了一个红包给卓向野。这俩人也有意思,饭桌上先一起给,过后又俩下里偷偷给。司阳望着卓向野笑,卓向野有人疼,他就是心里高兴。
卓向野都收了,司阳也不问,其实他早看见卓向野把三个红包塞卓向圆的帽子里了。
“卓向野,明天我小叔、小婶来,我也会收到红包的。爷爷奶奶也会给我,就是不知道会给多少。前年一人给了五块……”司阳垂头丧气,忽然又转头问道,“卓向野,你小姑姑今年不回来吗?她给你寄红包了没有?”
“不回来,她就在市里,到时候我们开学了再去看她。”卓向野揉了揉他的头发,把口袋里的三个红包掏出来塞进司阳羽绒服的兜里。
司阳惊讶地把红包掏出来,“卓向野,我不是想要钱……”
年底陈绣华和卓向野都给司阳买了新衣服,蓝色的羽绒服上缀满了柔软细致的毛,触手滑滑的。一条厚厚的加绒牛仔裤,防寒又保暖。脚上蹬着皮棉鞋,暖和又防滑。卓向野又卖了两套保暖套装,帽子、围巾、手套、口罩,一套是复古褐色的,一套是红黑格子的,都很好看。
即使裹了厚厚的衣服,少年还是显得很消瘦,脸上没遮到的地方被风吹得有点儿发红。在风里眯着眼睛看着他,脸庞周围包围着白色的绒毛,看起来干净又明亮。
“我知道。”卓向野说,“你收着。”
司阳想了想,弯起了眼睛,侧头笑道:“你这是上交小金库?”
这一年的末尾,最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卓向野让许眉和卓富签了一份财产说明书。
说明书上规定所有的财产应该交由夫妻平分,卓富和张萍各得一半。而许眉所有欠下的债务,不管卓富是否愿意友情偿还,都由卓富那一部分里出,绝对不能动张萍那一半。而卓向田的抚养费也由许眉和卓富商议支付,和张萍无关。
一把刀生生插进桌子里,许眉和卓富对上卓向野的眼睛,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请了村支部书记当见证人,一份说明书一式四份,卓富、张萍、许眉各得一份,还有一份在村支书那里存根,啥事儿也出不了。
过后,卓向野又让卓财陪着村支书吃了一顿饭,私底下给他塞了点钱,这事儿才算是完了。
如果张萍一受了委屈就能硬气起来跟卓富果断地离婚,兴许这档子事儿就用不着卓向野来烦心了。可惜张萍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一向没什么主见的人硬是死活不愿意离婚,任凭旁人好说歹说,不肯就是不肯。
司阳觉得,卓向野这么做,可能到底还是对卓富存了一丝宽容,对卓向田存了一丝怜悯。
卓向野的外婆要是能借着过年这段时间给张萍再物色个好男人,顺利说服张萍离婚,那这事儿也就算是结了。从此卓富是卓富,任你找个许眉还是李眉;张萍是张萍,再婚生子两不相干。
司阳想,这里面最大的受害者其实是卓向野。不过还好,卓向野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新年快乐(2)
司阳的爷爷奶奶家就在司阳家的旁边。
司阳的爸爸司善明去世之后,陈绣华一个人把司阳拉扯大了。起早贪黑地做了些小生意,慢慢地攒了些家底。后来,县里出了福利政策,赶上这一波的陈绣华胆大心细,在一群人还在观望的时候首先出资投入,很快挣到了第一笔金。那之后,日子才真正地好过了起来。
想着司阳的爷爷奶奶岁数渐渐大了,作为长子的丈夫去世,次子司善华又在县里买了房子,一年也难得回来几天,陈绣华就打算着把爷爷奶奶接到自己身边照顾着。但二老怕给儿媳妇添麻烦,怎么也不肯搬到司阳家。陈绣华干脆卖了自己的房子,在爷爷奶奶家边上又盖了二层小楼,就近照顾,逢年过节的一起团圆也近便。
司爸去世的头几年,陈绣华沉浸在痛苦里走不出来。后来陈绣华想到小小的司阳,才渐渐振奋起来。刚开始做生意的那几年,陈绣华一个女人根本摸不着门,着实很艰苦。
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司阳都是卓向野照顾的。从刷牙洗脸到穿衣服、整理书包,卓向野全都不假人手。司阳又喜欢赖着他,所以卓向野像是司阳的亲哥哥一样,经常吃住在司家。
司阳的爷爷奶奶从小就见这两个娃娃在眼前跑老跑去,对卓向野非常熟悉。
年前的最后几天,司阳白天都待在爷爷奶奶家,卓向野就帮着好不容易闲下来的陈绣华和司奶奶一起蒸实心馒头、包子,炸萝卜丸子,烙大饼,腌腊肉、咸菜,又帮着杀鱼杀鸡下厨,而司阳只负责在厨房里捣捣乱,菜出锅的时候凑上去尝尝味道。
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从中午就开始准备了。司阳的小叔小婶也赶了过来,带着他们的女儿司暖。小婶手艺也还过得去,被司奶奶拉进了厨房。小叔不敢偷懒,坐在厨房门口洗洗刷刷地打下手,望着里头利落地切菜的卓向野嘿嘿直笑。
司奶奶家是大屋,没有客厅和卧室的分别。前头搁着电视,中间摆着桌子和小木头凳子,后头就是床,里头一间,外头一间。门是厚厚的挂褡子,一放下来,外头怎么刮风都渗不进来。屋里烧着煤炉子,烧的通红的蜂窝煤的洞眼儿里窜出细细的小红苗,有些扎眼,却也添了几分暖和气。
司阳在这里可不敢随便把羽绒服脱了,手套扔在一边,围巾还围着,帽子也没摘,搬着小凳子坐在电视机前面看重播的往年的春晚。一边往嘴里塞橘子,一边看着小品笑得乐呵,小样儿甚是惬意。
司暖才七岁,从小就在县里住,很难得能回来一趟。见了司阳也高兴,端了小马扎挨着司阳坐,小手还挽着司阳的胳膊,很是亲昵。司阳见她乖乖的也很喜欢,重新掰了砂糖橘,往自己嘴里塞一瓣儿,再往司暖嘴里塞一瓣儿。
卓向野端着一盘白菜猪肉炖粉条掀了门帘进来,见司阳正搁哪儿瞅着电视含着半瓣儿橘子傻乐呢。卓向野把菜搁下来,走过去看了一眼,司阳前头的垃圾筐里聚了不少的橘子皮,看样子是吃了不少。
司阳忽然觉得手上一轻,回神见卓向野把四五瓣儿橘子塞进了他自己嘴里,然后把桌子上的零食水果都收进了橱柜,回头对他道:“不许吃了,饿了菜在桌上。锅上在烙韭菜饼,要吃吗?”
司暖仰着头对着卓向野笑,卓向野过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她嘴里,小姑娘就满足地眼睛都眯了起来,慢吞吞地嚼着。
司阳哼了一声,不满道:“我也要吃,卓向野!”随即朝着卓向野张开嘴巴。
卓向野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司阳嘴里,问道:“好吃吗?”
司阳点头,伸出大拇指,“一吃就知道是你做的!”
司暖嘻嘻地笑,手指尖点着脸颊,“哥哥这么大了,还要卓哥哥喂,羞羞脸。”
司阳恼羞成怒,把司暖搂在怀里咯吱,“好啊,小暖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