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自己若是与那光头胡三炮公然一起逃了,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男人给气疯了!
就为了报复他,当真要利用胡三炮来伤这男人的自尊和脸面,伤他的心么……
低头细细想来,与大总管之间的恩恩怨怨,毕竟是二人之间的私事。俩人之间恩爱亲密过的关系,是天知地知他二人知,与旁人无关,与胡三炮更加无关。自己若是要逃,应当是从大总管手中逃掉,而不是落到胡三炮手里;就算是今日挑不掉了,行将就死,也应是死在阿巴旺吉这男人手中,而不关胡三炮的事!
丹吉措无奈地叹口气。自己这一颗优柔寡断的心,都沦落到了这么个尴尬的地步,竟然还是在拼命替那个男人的身家和脸面着想。看来自己这人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辈子做不成什么翻云覆雨、运权谋国的大事……
想到此处,心里沮丧和抽痛,丹吉措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小侍卫,向胡三炮走近一步。
他迎上对方闪烁出欣喜过望的眼神,轻声说道:“胡三炮,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不能和你走。”
只一句话,马匪头子脸膛上的情绪瞬间风卷残云,如同被人迎面狠抽了一枚耳光,眼中的光彩支离破碎化成了飞沫,大声吼道:“你,你……你说你不认识我?!你怎么能翻脸不认?!”
丹吉措摇摇头。
胡三炮满脸通红,愤怒地喊:“你这算什么!你当初不是说过要离开那个家伙,要跟俺在一起?!俺寻你这许多年,终于找见你了,你这会子又不认账了!”
“你完完全全都弄错了。我本就不是你要找的人。”
丹吉措神色漠然地别过脸去,实在不想再与这位纠缠不清。和大总管的一个烂摊子已经够让人烦心,哪还顾得上这位匪大爷呢!
火把映照出的暗夜里,一张清秀细致的脸在橘红的火光中若明若暗。唇畔一颗小痣隐隐现现,如果不仔细看,的确辨认不出。
丹吉措没有那一份闲置的心情去对失意的胡三炮嘘寒问暖。
这一日一夜,勉强撑到此处,已是筋疲力竭,万念俱灰。早知如此,何必要逃,不如找一块大石头,一头碰死算了。
他失魂落魄地向大总管的马走过去,把一只手放进男人已经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都没挪地方的手掌心。
阿巴旺吉一脸绷紧到极致的表情,骤然松垮下来,脸色像是没有光芒和雨露滋润的杉木门板,脸皮却又薄得像一张灰白色油纸,禁不起丝毫的磕碰和摔打。他一把将丹吉措拽上了马,用两条手臂紧紧箍在身前,像是夺回了失而复得的一件宝贝!
扎西在他家公子身后郁闷地叫起来:“喂,那我呐?咱俩折腾了一趟,你这又要回去了?!”
大总管冰冷的声音吩咐:“把这人捆了,带回去!”
悲催的小侍卫这一次甚至都没有试图进行挣扎和反抗。总之是要跟着公子一起回转,还扭捏反抗个什么呢!做侍卫和跟班果然就不是人干的活儿!做公子的当然还是要骑马的,小跟班当然还是得跟在马屁股后边儿,腿着回去!
坐在马上的丹吉措,回头望向男人的脸,低声恳求:“别伤害扎西,是我,是我想要……与他无关。”
阿巴旺吉避开他的目光,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跟我回家。”
对面的队伍里,胡三炮锃亮的光头在火光映衬之下,隐隐地发抖,满头满脑都喷着愤恨不平的火焰,不甘心就这样放手。当初被这俊俏的男伢迷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今日会被人弃若蔽履,遭众人围观暗地耻笑。可是现在小俊人儿在阿巴旺吉的手里,自己是在对方的地盘上,打起来着实要吃亏。
怀里抱着牵挂的人,大总管也根本无心再与胡三炮纠缠。俩人之间总之是方圆几百里以内人尽皆知的仇家,这笔帐留到闲来有空的时候,再慢慢地算。
阿巴旺吉用眼神吩咐手下的伙计:撤。
双方人马伙计也很快瞧出来,这原本的一场遭遇战,如今不需要再打了,各自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两只马队的伙计于是各走山路的一侧,人马缓缓地贴身蹭过,每人手里都端起长枪,互相堤防和警戒,就这样漠然擦肩而过,各自退去了。
原本因为某个小俊人儿而起的一场硝烟,又因为他的突然现身而化解。
丹吉措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在人丛中寻找胡三炮的身影。那马匪头子的光头在一片火把丛里异常地耀眼,竟然也一直回着头朝他张望,一双浓重的眉眼中饱含着不甘和不平。
丹吉措的下巴随即就被两只手指捏住,把一颗脑袋硬给扭了回来。
他能感觉得到,身后男人鼻息里呼出来的气儿都带着一股子火药味,无声的醋意:看什么看?那只光头有啥好看的!
丹吉措坐在马上,身子在男人怀中颠簸。他只轻轻地侧了侧身,腰身就被男人箍得更紧,无法喘息。他想要抽回一双被牢牢钳住的手,却立即被一把蛮牛的力道,捏痛了细致的手骨。
“唔,你……你轻些!疼,真的疼,你弄疼我了呢……”丹吉措低声叫道。他知道大总管一定被今天这事儿气得要命,十有八九会想要找他的麻烦。
丹吉措这一喊疼,阿巴旺吉立即松开了他的手,却又怕他再次跑掉,重新用手臂轻轻地圈住怀中的人。眼底流露出的某种有心无力的错觉,仿佛比怀里的人还要衰弱和昏乱。
热度在两个人紧贴的身体之间萦绕。热烘烘的怀抱让丹吉措愈发的心软和心疼,不知道何去何从。
想让身躯离开,却又想把心留下。
所以注定是一场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鹅,唉唉~
这章短,后边还有一章。
36
36、火场遇困境 。。。
第三十六章火场遇困境
这一夜简直就没有尽头,看不到黎明的曙光究竟在何方。
一行人马还没有拉回到云顶寨的门口,却又被点起火把的汹涌人群拦住了去路,这一次是永宁坝子里起夜救火的乡亲们。
领头的小头目一脑门的热汗,两块脸颊上被火烧火燎之后留下的烟灰,已经与汗水汇合成了纵横满脸的黑泥汤。小头目急匆匆地跑到大总管的马前,表情都快要哭出来了:“阿匹,阿匹,您快去看一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阿巴旺吉沉下脸来,不慌不忙地问:“咋了?慢慢地说。”
小头目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熏黑汤,气喘吁吁地说:“祖庙,祭祖庙……起火了!烧掉了!”
“你说啥?!起火?”
“呜呜呜呜……真的起火了呢!不知道咋就烧起来了,呜呜呜,呜呜呜,都烧光了……”一群灰头土脸的人,哭丧着眼纷纷诉说。
原先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堂,盖起来得慢,烧掉却很快,转眼间就化成一堆焚焦的木料。烧成黢黑木炭的木梁和木柱坍成了一堆,还有几根没有倒塌的楠木柱子勉力地支撑起柱身的重量,黑秃秃的难看模样,直直地刺向灰红色的天空。
整个龙华铺都弥漫起一股子被大火肆虐后的焦糊味道。半空中浮动的气息夹带起某种呜呜咽咽的凄凉。
大总管飞身下马,冲到一片废墟之前,烟火的余烬映红了他的脸膛。
整个秋天的心血,竟然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一年一度的祭祖节还有半个月,想重新盖一座庙都来不及了!
男人随手扯过身旁一个小喇嘛,雷霆暴怒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这都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老子这才走了几天,你们为啥不看好了家!”
小喇嘛惊慌地用袍袖抹着眼泪:“呜呜呜,阿匹,阿匹,我们不知道怎么会起火的,不是我们弄的……”
大总管气得狂骂:“那你给老子解释解释,这他妈的是哪个王八羔子搞出来的火?!”
大巫肯布踩着一脚的黑灰木炭走来,手里摇着经筒,轻巧地说:“祖庙塌了,功业毁于一旦,这是天罚,是泸沽湖的圣灵对离经叛道者的惩罚……”
大总管懒得正眼瞧那个大巫,随口反驳道:“去你的天罚!”
小喇嘛抹干了一脸的泪水,抖抖索索地说:“阿匹,阿匹是不是去问问你府里那个卖茶水的丹吉措呢?今儿个下午,他来庙里送过唐卡……”
阿巴旺吉不以为然地怒道:“唐卡是我让他做的,我让他来送的。庙里起火与他又有何干系!”
“可是,可是,那个丹吉措看起来好奇怪的。我当时就觉得他的眼神很不对劲,后来他就赖在庙门口迟迟地不想走。再后来,夜里有人隔着窗子瞧见他从庙门口急慌慌地跑走,结果庙就突然着火了!”
“不可能!你瞧瞧丹吉措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像是敢杀人放火的么?没谱的事,这样信口胡说!”
大总管的声音像是在火里滚过的一枚焦炭,劈哩吧啦一顿怒吼,顿时就把小喇嘛给吼得,再不敢吭一声,甚至就连脑子里也不敢仔细地琢磨,丹吉措那家伙究竟啥时候来的,又是啥时候走的。
大巫肯布有一双细长的眼,眼里闪动出诡谲的光。这人的眸子里永远都是细碎淋漓的神情,透着狡猾,却缺乏匀净和厚度,并且还要将脑袋和身子整个罩起在深紫色的袍子里,让人瞧不透他的真实面容。
大巫今天看起来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见祖庙烧了,大总管恼火跳脚,他幸灾乐祸得整张脸都变年轻了,下巴上的褶子抚平了很多。
他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我的蛊虫告诉我,尊贵的大总管,分明就是你府里的小俾子放得这一把火……”
阿巴旺吉用眼神狠狠地甩给对方一颗枪子儿,毫不客气地从牙缝里送出三个字回应对方:“你放屁!”
这一回就连表面上的客套也省掉了,干脆而痛快。
肯布不慌不忙、半笑不笑地说:“那不然还能有谁呢?大总管既然不信我的蛊虫,你不是一向精于巡察断案,这一回倒是给我们断一断,好好的一座大屋子,怎么就一夜之间给烧掉了,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呵呵呵呵……”
“我会查清楚这事儿。”
“是得查清楚喽!祖庙里供奉的是我们永宁祖祖辈辈最崇敬的成吉思汗和忽必烈大汗的造像,竟然在烟火里化为木屑灰烬,这是对先祖的大不敬,是会给族人招致灾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