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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日夜颠倒。
丹吉措一个人蜷缩在黑黢黢的岩洞里,也不知晓自己如今是落难在哪一个荒芜人烟的山头,更不知晓是否还有希望能够回家。
他也想过逃跑,只是身子伤得太厉害,一坐起来就胸口剧痛,头颅因为受了震荡,阵阵眩晕恶心,根本就跑不动。
他的额头和胸口敷了一层墨绿色的草药。胡三炮在山沟子里寻了一些能止血化瘀的三七和血见愁,把草叶子搁嘴里嚼了嚼,嚼成稀烂的糊糊,敷在丹吉措的伤处,也往他自己右手掌上那两道血乎乎的刀痕上涂抹了一些。
这荒山野岭弄来的草药,比起大总管的马帮贩来的正宗云南白药,效用还差得远,却也聊胜于无。
胡三炮从洞口转进来,一手拎着枪,另一手拎了两只兔子。
烤香的兔子腿,丢给俘虏一只,马匪头子说道:“小仙鹤,你不爱吃马肉,兔子总可以吃的吧?这个你要是再不吃,老子可没那个本事上天入地给你抓龙肉吃!”
丹吉措的头很疼,意识有些模糊,已经数不清楚这是被劫后的第几个日夜。伤重时饿了好几天,全身骨头关节都快要饿秃噜了!
酥香的兔肉搁在唇边,顾不得许多,赶忙一口一口都吃下去。极瘦极柴的兔肉嚼在口里,还挺费牙,顿时就怀念起那个男人坐在火塘旁,将猪膘肉架在铁箅子上,烤到酥烂冒油,递到自己嘴边。。。。。。
心口里里外外的肉都跟着疼起来,好想好想母屋的老火塘。
丹吉措抹掉唇边的肉渣,低声说:“胡三炮,你,你放了我行么?我想回家。”
胡三炮盯着他吃完兔肉,一听这话,心头竟闪过一丝失望,哼道:“不放!俺这日子过不舒坦,也不能让永宁大总管太舒坦了!”
“胡三炮,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人。你为何硬要做坏事呢。。。。。。我是个清白无辜的人,你放过我,自己跑路不行么?”
胡三炮很不爽听到丹吉措对他的温柔评价,怒哼哼地说:“俺找不回俺要找的人,就留着你,带你在俺身边跑路,省得俺寂寞了!”
丹吉措扶着心口,认认真真地和对方讲道理,虽然心底明知全是徒劳:“你留着我又有何用。。。。。。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叫丹东的人呢,我即使长得像他,也终究不能替代他。我的心不在你这里,我能代替他什么?你留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做什么,胡三炮你怎的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胡三炮不耐烦他的唠叨,回道:“俺为啥就不能留着你呢!阿巴旺吉不是也把你留他身边么,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像么!”
丹吉措愣了半晌,说道:“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不是因为我长得像哪个人。”
胡三炮忽然笑出来:“呵,呵呵呵,你说说看,他喜欢你啥啊?就你这么个怂样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一个软货。阿巴旺吉不是挺有能耐挺厉害的一个人?他这算是个啥眼光啊,竟然会瞧上你!”
丹吉措被说得顿然愣住,嘴角委屈抽搐,心里难受极了,说道:“我怎么就不好了呢。。。。。。我觉得我是挺好的一个人。我可能就是笨一些,也没什么本事,可是我从来不会去害别人,没做过坏事,如果不慎做了错事我会内疚会去补过。。。。。。我是真心真意地对待我喜欢的人,踏踏实实地和他过日子,不会随意变心,更不会始乱终弃。。。。。。那,他为什么就不能瞧上我?”
这一回轮到胡三炮愣住。
马匪头子默不作声地盯着丹吉措,盯了好久。
他方才不过是随口嘲讽揶揄一句,没料到丹吉措会这样认真地说话,更没料到这人的心思竟就这样的单纯,没有一丁点心眼儿。
丹吉措却有些不安,眼底彷徨闪烁,忽然低声问道:“那个。。。。。。叫做丹东的人,他什么样子的?他很好是么。。。。。。还是长得很好看?”
胡三炮瞪了他一眼,骂道:“好个屁?!老子都恨死他了!”
“。。。。。。那你还惦记着他?”
胡三炮一记手刀抽断眼前的枯草,恨道:“哼。。。。。。老子对他那样的好,他却跑了,跑没影了,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跑了?
丹吉措脑袋迷迷糊糊地想,这人怎的这么不消停呢,跑来跑去的,真不安生。这人既然抛弃了大总管,怎的又不老实待在马匪头子身边儿过日子?世上的人真是有千种万种,自己这想要踏实安稳过日子的人,平白无故遭此劫难;那个有安稳日子过的人,却偏偏四处点火放烟,害到无辜的人跟着受难!
胡三炮将啃净了肉的兔骨搁在牙缝里嚼着,估计是饿得,骨头都舍不得丢弃。嚼完了自己啃的骨头,一抬眼,抄手夺过了丹吉措手里吃剩下的骨头,嘎嘣嘎嘣嚼起来,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牙齿撕咬着兔骨头,舌尖留恋的却是美妙又有滋有味的身影。那时骑着牦牛,赶着马队,身前带着那一枚小俊人儿,冒着枪林弹雨,跋涉在川藏一线的崇山峻岭之间。就为了那人唇边一抹浅笑,眼底一记媚痕,刀山火海血雨腥风都觉得值。
胡三炮默默地嚼了一会儿骨头,唇边浮出回味的笑:“呵呵,嘿嘿,他那个人嘛。。。。。。比你长得更俊一些,人又聪明伶俐,手脚利索,又会勾人,嗯。。。。。。身子没有你这么软,压都压不住,不过,呵呵,嘿嘿,身子骨结实的,干起来更痛快爽利!”
聪明利索?
又会勾人。。。。。。
丹吉措听了这话,回避开胡三炮的视线,垂下头,眼前闪过的却是阿巴旺吉与另一个人在炕上颠倒亲热的情形,心里顿时受不了了。忍不住更加痛恨自己这一副手脚绵软的文弱书生模样,若是真的与大总管的旧相好并排站一起,恐怕也要被对方给比下去了!
胡三炮却在一旁不停地火上浇油,径自毫无遮掩地品味当初的柔情恩爱。“嗯,那个小俊人儿,抱在怀里够味儿,够风骚!身子缠在俺胯上,简直像一条金花蛇一样,呵呵呵呵,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妙人儿!。。。。。。可就是总像一阵风似的,一跑就没影,抓都抓不住。。。。。。”
够味儿?
够风骚?
丹吉措暗想,自家男人恐怕最不待见的就是他的唧唧歪歪和扭捏害羞,时常嫌他不够大方爽快,在炕上太墨迹了。。。。。。想必自己这样的人是不太讨人喜欢,尤其是草原上这些骁勇彪悍的男子,最爱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说话间,胡三炮瞄着神情黯然恍惚的丹吉措,忽然凑上前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丹吉措的身子立时僵硬,整条脊背都绷紧了。
胡三炮从背后揽着他,胸膛慢慢压上来,粗糙的上唇在他耳后和脖颈摩挲,啃着那一片软肉,低声哼道:“你这个娃怎么。。。。。。总是傻乎乎的?傻成这个样子,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你为啥要拿刀捅自己?”
“这话你问我?你做那种事。。。。。。”丹吉措别过脸去,尽力躲开对方的强吻。
“哼,真新鲜了!做就做了呗,清白比你的小命儿还重要呐?”
丹吉措心口憋气,冷冷地答道:“不清白的人,当然也就不知道清白的重要。”
“呵哟,就你比别人都高贵!”胡三炮不屑:“把小脸都给撞花了,撞得这么难看,满头满脸都是疤,胸口上也是一块疤,以后还咋看啊!”
“又不是给你看。你放开我。。。。。。”
胡三炮忍不住用牙啃了啃丹吉措的耳垂,说道:“呵呵,你既然都已经落到俺手里,阿巴旺吉一定不会再要你了。你就跟俺吧!你说咋样?”
“不。”
胡三炮立时变脸,咬牙切齿地问:“哼,你是嫌俺这会子忒落魄,住山洞,吃马肉,没有他永宁大总管那个声势和威风,对吧?”
丹吉措阖上眼,轻声说:“不是。。。。。。你劫持我囚禁我还强迫我,我就算打不过你,就算是死路一条,也不会为了苟活偷生就做那种没了尊严的苟且之事。”
胡三炮怒问:“那你说说看,阿巴旺吉他就哪里好了?你为啥就乐意跟他相好?”
“他也没哪里好了。。。。。。他就是对我挺好的。”
“那。。。。。。俺要是也对你好呢?比他对你还要好!!!”胡三炮呲牙,觉得咋就跟这娃说不通呢,简直是鸡同鸭讲!
丹吉措却用最不可思议的神情深深看了胡三炮一眼,认真地答道:“你对我好那也是不一样的。我已经与他讲定了,摸了手心,递了信物,就是在一起了,绝不会变心,更不会朝三暮四、随波逐流。”
绝不会变心?
绝不会变心。
胡三炮心里一动,头一偏,去捉丹吉措的嘴唇。
丹吉措别过脸去,只递给对方冷冷淡淡的腮帮子。
胡三炮忽然对这人生出了兴趣,挑逗的语气说道:“你躲个啥?俺就是想尝尝你那一张嘴的滋味!”
丹吉措反问道:“我一个根本就不喜欢你的人,你能尝出什么滋味?憎恶你的味道,还是鄙视你的味道?”
“呵呦,还挺能说会道的!。。。。。。哼,俺管你是憎恶还是鄙视,俺就是要尝尝滋味!”说罢埋头罩住了那张因失血而脆白的嘴唇。
胡三炮这时隐约有那么一种一盘子香肉摆在眼前,却不知晓应当如何下嘴的感觉。
这柔柔弱弱的小男伢,要将之就地压倒用强简直太过容易,甚至稍微一使力就能掰断他的肋骨,捏碎他的脑壳。可愈是这样,反而愈是不屑于使用武力搞定。总想瞧一瞧这金贵娇软的一团肉,若是能服服帖帖地躺在自己身下迎合,那该是怎样一种销魂的滋味!
他用舌头在丹吉措口里细细尝了一番,某种泛着汁水的鲜和软。
以前吃惯了气味腥膻、牙感筋道的牦牛肉,偶尔尝一口这清清淡淡、细皮嫩肉的小仙鹤。。。。。。而且竟还是这样单纯无害、清白干净的一个人,果然别有一番韵致风情。
丹吉措既没有附和,也无力躲闪,就只静静地闭上眼,一动不动地任由眼前人在他口中肆虐。
胡三炮咂了砸舌尖的滋味,忽然觉着,阿巴旺吉那家伙的眼光。。。。。。
其实当真是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 顶着天线爬上来,每一只都摸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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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仇人生死阵(上) 。。。
第六十一章仇人生死阵(上)
那一天,浓重寒凉的夜幕才聚拢到山谷,稀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