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啸的理由,只要这个理由能得到天下人的认同,郎啸便可称帝。如今他正得民心,到尘埃落定之时,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中原臣民再无人会顾虑元旭生死。
顾念卿轻吁了口气,元旭目前应该被郎啸软禁于皇宫之中,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弘云作为此次宫变的谋划者,定是已经设好了一个足以改朝换代,让百姓信服的借口,到底是什么呢?
“龙抬头,太微垣,春而登天……”
是了!顾念卿仰头看天色,午后的暖阳十分柔和,时辰还早。他已经识破弘云的诡计了!
“我们去国师府!”顾念卿神情果断,斩钉截铁道。他相信弘云自诩算无遗策,即便是在逼宫这日也定会在府中坐镇,非到必要时刻他定不会出场,那么此刻他自然是在府中静候消息。
两人快步向国师府走去,行至一处街边小巷,顾念卿忽地觉得眼前一暗,他下意识的举起双臂护头,这是元旭以前教过他的,被偷袭时切记护住头部,所以一棍抡下来正击中他的左臂,剧痛让他呼吸一窒,他忍着疼,咬紧牙关闷哼一声,顺势倒地不起。
顾念卿只是个读书人,未曾习过武,弘忍却是武艺超群的高僧,适才一时不查未躲过突然罩下来的黑布袋,下一刻便用内力将迎头罩下的布袋震成碎片,气力余威不减,将围在四周的三个黑衣蒙面人震飞,落在几尺开外。
弘忍合掌道一声佛号,只见两个黑衣人将倒下的顾念卿扛起便跑,弘忍正欲去追,已有一人从地上爬起,与他缠斗,弘忍摘下颈上的珠串做武器,地上的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加入战局,这些偷袭者个个身手了得,弘忍又处处手下留情,一时被纠缠住,不得脱身。
顾念卿假装被打晕,不挣扎也不出声,他的左臂疼的厉害,怕是伤到了筋骨,扛着他的人脚下移步飞快,自把他打晕起便一直不曾交谈,顾念卿无法判断此刻正往何处去,内心焦灼的很,还要强自冷静下来,不知弘忍大师是否也遭到暗算,他在心中暗暗掐算:初春的夜晚来的早,还有不到三个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顾念卿对时间已经失去概念,冷不防的被猛的扔在地上,好巧不巧的撞到受伤的左臂,顾念卿差点失声呼痛,硬生生的忍下了。
“这是……”顾念卿一下便听出郎啸低沉浑厚的嗓音,怎么回事?为何会被带入宫中?
上首一人道:“新科状元,顾念卿。”是弘云!
话音未落,只闻茶杯打翻,“啪嗒”一声,想是被摔的粉碎。
弘云:“圣上怎了?可是刚醒过来,身体不适?”
元旭咳了几声,道:“呵!头还晕着,稍未留神,手滑了一下。”
顾念卿知是元旭为自己的安危担忧才一时失态,暗骂自己没用,此时还要继续假装晕着。
郎啸走过来:“新科状元?是国师让我提防的那个年轻人?”一把揪下套在顾念卿头上的黑布袋,顾念卿微微调整呼吸,紧闭双目。
“以前未曾留意,顾大人的模样竟颇清秀,”郎啸挑衅地盯着元旭,意有所指的含笑扬声道:“怪不得圣上喜欢!”
郎啸一句话激的顾念卿想不管不顾的蹦起来与他理论,他怎样说自己都无所谓,可他分明是在给元旭难堪,顾念卿如何忍的了。
元旭不作声,迎着他挑衅的目光缓步走来,郎啸挑眉,已沦为阶下之囚了还想仰仗所谓君威吗?
不想元旭绕过他,低头俯身,动作轻柔的将躺在地上的顾念卿抱起,他还在病中,这动作太过勉强吃力,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毅然起身在神情震惊的郎弘二人中间走过,一步一步向自己的龙榻走去:“郎将军并未说错,顾爱卿在朝堂之上是朕的贤臣,在朝堂之下如朕的幼弟,朕敬他爱他,怎能让昏迷的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顾念卿在元旭怀中嗅着他身上的汤药味,心中苦涩无比,再听他所言,不禁眼角微湿,这便是他中原唯一的君王,这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元旭!
、第三十三章
郎啸回过神来,言辞恳切道:“陛下果然是性情中人,可谓仁义之君,的确当得起‘崇德’二字,郎某自愧不如,毕竟征战沙场数载拼的是刀剑武艺,而非仁德道义。”
弘云眯眼望着元旭对郎啸所言仿若未闻的背影,明明已是摇摇欲坠,步伐却依旧稳而轻,坚而缓。
觉得这情景有些晃眼,他移开视线,恰好瞥见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的画桥,藏的不牢,偏偏露出藕色裙摆一角,不由一笑。
元旭将顾念卿放于龙榻之上,即便动作轻柔还是碰到了他受伤的左臂,顾念卿吃痛,左臂不受控制的一颤。
抱着他艰难行了数十步的元旭已是气喘吁吁,但还是立时察觉念卿左臂似乎有伤,声色不动的自其手腕逐寸骨节摸上去,发现他肘部关节骨折,元旭眸色一暗,念卿不由心惊,这人如此敏锐,已然知晓他手臂的伤,暗骂自己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种种只是开始,带伤便会成为负累,接下来的一切他如何能让元旭一人应对!
元旭看着他英挺的眉下微微翕动的睫毛,叹了口气,他的念卿分明是在装晕。醒着也好,姑且不说此时多一份助力,关键是自己不必为念卿的安危忧心。
现下时局危急,不得不狠下心来,元旭指尖安抚性的轻点念卿紧皱的眉头,左手固定其手肘,两人相处多年,十分默契,只这一个动作念卿便知晓元旭要帮他正骨,立时紧紧咬住牙关,以防剧痛之下叫出声来。
元旭拿捏好角度手劲,右手用力一转,只闻“嘎嘣”一声……
弘忍被三个黑衣人纠缠许久,待到终于下重手将他们打退,绑走顾念卿的二人已经无影无踪,何从追起!
日头渐西,不宜再拖,无奈之下弘忍只得开慧眼,窥天机,念珠一碾,眼前灵光闪显,竟是在皇宫!不再耽搁,弘忍运起轻功向皇宫方向去。
帝都百姓早已听得郎将军使者所言,道振国将军郎啸有令:二月初二日落之后,全城百姓,不论老幼,皆集聚于皇城门前,到时郎将军会护佑中原子民摆脱疫病,保得男女老少举家安康。
酉时一过,帝都万民扶老携幼提着灯笼自四面八方向皇城行来,从皇城观景台望去,数万灯火微黄的光芒起初只是星星点点,而后渐渐汇聚在一处,缓慢移动变幻,终成长龙之势。
无人知晓,此时中原朝廷的掌权者崇德皇帝、振国将军与当朝国师,正并肩立于观景台之上,俯瞰灯火长龙蜿蜒而来,静待尘埃落定之时,看鹿死谁手。
数载春秋过后,史官虽然未曾记载此次宫变,帝都见证过这段历史的百姓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不曾多言议论,他们却永远铭记那位名为日旦出貌的君主,他单薄却威严的身躯立于苍茫天地间,问谁人能且试天下!
弘云此刻依然身着素罗袍,圣檀心一点,尽显虔诚,惟有本该悲悯的眼眸贪欲满溢:“陛下可知,贫僧为何将宫变定在今日?”
元旭身披玄色披风,眼望城下渐近的百姓淡淡道:“朕以为,因今日是二月二,龙抬头,易于造势。”忽地抬眸,含笑问:“朕一直想问国师,为何选择扶持郎将军?凭国师的本事为何不愿自己称帝,独拥天下?”
着一身金色铠甲的郎啸神色一凛,闻声望过来,看来此疑问他也一直不得解,所谓兵不厌诈,弘云法术高强已不似凡人,他怎能不怕被弘云所利用,忙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竹篮打水一场空。
弘云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眼望藏蓝的夜幕,似能看透万里虚空,道出流传始久的千古一问:“陛下亦知,天道好无常,千百年来,朝代更迭,且盛且衰。中原之外,蛮荒恶土间匈奴肆虐,可叹天灾人祸,战乱频发,凡人肉躯,避无可避,逃无处逃,世人只道: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轮回天命,定数自在其中,变幻无常便是永恒有常。”
“可是我弘云不服!凡人妖物只要参透法门,尚且能够破常规,飞升成佛成仙,为何这山河天下,亿万生灵,却不能摆脱颠沛战乱,实现一统,永享安乐?”
“振国将军郎啸,深得民心,带兵有道,霸气震天,是治世之才,他若称雄,假以时日定能囊括天下疆土;而我弘云虽然修为尚浅,也可呼风唤雨,保得中原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富足,我所图的并非皇位,不过是想让这天下脱离所谓无常,成为人间乐土。修佛修道者,待到功德圆满之后进入西方极乐,那时的逍遥自在也不过如此。”
“我弘云便是要再造一个人间,繁盛昌明更胜极乐世界!”
元旭闻他所言心下骇然,说这和尚是痴心妄想也好,疯言疯语也罢,他竟是要再造一个人间,他当自己是神吗?转念一想,中原百姓都道弘云国师“真佛临世”,只要他想,便就再造了人间,又有何不可!郎啸低首不语,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他未曾想到自己的宏图霸业与弘云的野心贪念竟是无法相提并论,一个中原天下算的了什么,这个疯和尚要的是成为人间万物的主宰,做活神活佛!
“国师此种作为可谓逆天而行,你就不怕遭天谴?”元旭侧首凝视弘云满是痴心妄念的脸,他相信苍天有眼,正邪自辨,定不会让这等疯魔之人得逞!
“陛下竟信天谴之说?”弘云道:“我弘云只问:逆天而为是否可为,若是可为又何来逆行之说?”
他一语毕,郎啸蓦地出手,一切发生的太快,只闻剑气破风,元旭后退一步,剑气却越过元旭直奔弘云要害而去,弘云眸色一变,扬起手中念珠,缠上郎啸刺来的佩剑。
弘云:“郎将军这是何意?狡兔未死,便先烹走狗了吗!”
“哈哈哈!国师自谦了,本将才是国师的走狗,今日狡兔已然不足惧,而你若不死,本将得这中原天下也不过是你手中的傀儡罢了。”郎啸左手摸索腰间,刹那间抽出软鞭一条,大喝一声:“着!”
弘云暗道不好,脖颈瞬时被软鞭缠住,持念珠的右手受制,郎啸毫不手软,手腕翻转几回,将弘云又拖近几寸,弘云不得呼吸,面色通红,郎啸拽软鞭的力道猛然加大,待到弘云气力不支,缠住其佩剑的念珠微松,郎啸瞅准时机正欲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