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那人其实最认死理儿,他认准了的事儿一般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就比如说对你。”
、谈一谈
柳少风朋友很多,但被他放进心里的很少,毫无利益瓜葛的更是少之又少,不巧,徐远南算是其中之一,三分之一。
并且,相较另外两个,徐远南在柳少风心里还要更为特别一点儿。
这份特别不在于他对徐远南抱有怎样的心思,毕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从初中开始就认准了冀晴,死皮赖脸地追着人家说什么都不撒手了,那真是一个笔直笔直的男人。
这份特别其实仅在于徐远南这人在他心里那丰富的存在模式——哥们儿模式,损友模式,儿子模式。
这三种模式时常是随机切换,随机组合的。
赶巧儿,关于徐远南对徐泽如产生旖念这件事上,徐远南在柳少风心里的损友模式及儿子模式刚好合体成功,高度兼容,于是,柳少风便揣着损友的怂恿及对儿子般的纵容娇宠,十分积极地且毫无负罪感地做起了幕后推手。
身边早就有了兄弟搅基的先例,又自小就认了个混黑的干爹,三观于柳少风而言早就变成了天边的云彩,撺掇徐远南上他小叔不觉得有负罪感,徐远南他小叔找上门来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压力,还特坦然地掏着心窝子似的说起了八分真两分假的心里话。
徐远南倔是真,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也是真,但,最后那一句“比如说对你”却百分百是假的,这个时候,徐远南对他小叔的念想还仅仅停留在欲念阶段,远达不到非叔不可的地步,不过是他心里的儿子模式稍占上风,见着自家“儿子”相中的东西就想着替“儿子”拐回家罢了。
真不知这到底是徐远南的荣幸还是不幸。
不过,毕竟徐泽如不是徐远南那只肠子懒得打弯的二货,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一点也不比柳少风肚子里的山路十八弯少,就刚才那么不疼不痒的几句撩拨连痒都没能让徐泽如痒上一下,更别说疼了。
五一,于北方城市算不上冷,但也不是很热,天气好的话,一件衬衣刚刚好。
从河面上升起的微型龙卷风像是领着闺女步入教堂的爹,卷着草屑慢吞吞地蹭至徐泽如脚边,依依不舍地消散,草屑纷纷扬扬,含羞带涩地黏上了徐泽如的裤管儿、衣襟。
徐泽如不甚在意地弹掉了卖力爬上他衬衣衣襟的那片草屑,咬着烟失笑:“要说囝囝那孩子想事儿不过脑子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柳二公子……”
“滦北陈三爷的半数地盘都管了多少年了,不应该如此天真无邪吧?”
垂眼,再抬眼,戾气转瞬而逝,柳少风挑起眉,漫不经心地语调里不带半分不悦:“小叔,背后查人老底儿可不厚道。”
徐泽如耸肩:“我没那么闲。”
“嗤!”柳少风嗤笑,显然是不信的。
“洛翔是我铁磁儿。”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弯弯绕绕地累人不说,就算你跟他直来直去,人家也未必会信,指定能在心里演算出N+1种可能性来。
徐泽如丢了烟,对着五米外瞪他的老头儿掀起唇角露出一抹揶揄般地微笑,赶在老头儿跳脚之前回过头来看着柳少风的眼睛继续解释道,“要不是你撺掇囝囝撺掇的太欢实了,今天我也不会约你见面。”
对视三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柳少风弯腰从袋子里拿了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在手心里蹭着,心底下称得上是正在千回百转。
洛家是乐成市地下势力的头一份儿,以他这种身份突然跑到人家地头上来上学,人洛家查他一点也不奇怪,不查才不正常。
同样的,他来上学之前也把乐成市地下大大小小的势力查了个遍。
只是,就算之前查乐成市势力的时候没让人拿出挖人祖坟的劲头儿来,可主要关系网是不应该出差错的。
之前得着的资料里,洛翔是有个铁磁儿,可他那个铁磁儿可不叫徐泽如,而是叫刑奕,就是他们T大建筑学院那个神秘的院长。
要是非要对号,徐泽如只能跟洛翔的关系网里那个名字和身份一直是个迷的情儿对上号。
不过,不管是铁磁儿还是心尖子,想知道什么确实不用他自己找人查,只要动下嘴皮子,洛家老三一准儿就巴巴儿地上赶着把人祖坟挖出来送上门儿了。
肚子里弯弯绕绕绕完,苹果皮已经被蹭得锃亮了,柳少风微笑着把苹果递向徐泽如:“这个我信。”
有些人就算举止再斯文再优雅,也掩不住他们本质上是个流氓的事实,比如说洛翔,再比如说眼前的柳少风。
只是,洛翔是家学渊源,可柳少风这个富N代(N>4),怎么半路一出家就……
盯着那个锃亮苹果,徐泽如嘴角有一瞬间的僵硬:“我不吃。”
柳少风也不介意,十分自然地缩回手,啃了一口苹果,不甚有诚意地抱歉:“啧,不好意思,刚想起来,南子之前说过,小叔有洁癖。”
不是没想起来,十成十是故意的。
不过徐泽如并没打算揭穿他,只是把视线从已经被啃掉了两口的苹果上挪开,切入了今天的正题:“柳二公子,从生理年龄上讲,囝囝跟你同龄,但是从心理年龄上讲,你足够做他的叔伯辈儿了……”
被凭空涨了辈分,柳少风似乎十分受用,把啃剩下的苹果核扔到大槐树下做花泥,饶有兴趣地挑起眉梢问:“所以呢?”
“所以……”徐泽如站直了身子,微微敛了笑,“我希望你能给他正确的引导。”
引导,这事儿他一直在做。
柳少风兀然失笑,侧头问:“小叔,您说什么样的引导才是正确的?”
明明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那目光却仿佛能透视人心。
他不确定柳少风是否曾查过他的过往,又查到了多少,但对着柳少风那不温不火的目光,徐泽如扯不出什么“三观端正”“遵纪守法”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他自己个儿的三观就从来都不怎么优雅。
他之所以拒绝徐远南,并不是因为他是他侄子,而是因为他是徐泽清的儿子。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更何况徐远南在他心里还远够不上熊掌的分量。
所以,他才会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去点侄子,今天才会站在这里,和柳少风隔着铁栅栏讨论何为正确的引导:“柳二公子,我对你的要求不高,只要把他歪了的春心领回正道儿上就好。”
“什么才算是正道儿?异性恋?”柳少风叼着烟,要点未点,右手举着打火机停在半空,眼底显出一抹轻嘲,“还是只要南子不稀罕你,管他同性恋还是异性恋都算正道?”
“你应该清楚……”徐泽如似乎并未听出柳少风的嘲讽,“我是他亲叔。”
“他喜欢男人不要紧,但是不能喜欢上我。”
“既然这样,小叔对他那么好干嘛?”不再掩饰心底的讥讽,柳少风嘲弄道,“一日三餐端到他眼根儿底下,他要洗澡,您就帮他放洗澡水,抱他去浴室,甚至连他要上厕所您都会把他抱到马桶上……”
“小叔,您在自己家里脱衣服是您自己的自由,南子眼皮子浅看眼里拔不出来是他活该……”
“但是,您明知道他对你怀了什么样的心思……”柳少风弯着嘴角,似笑非笑,“您对他还能那么暧昧,又何必过来找我把他拉回所谓的正道上来。”
“我刚才说过,我是他叔……”徐泽如从容自若地回视柳少风,“我那么对他只是出于当叔的对自家侄子的关爱,没有其他。”
“那请容我膜拜一下新时代的圣父……”说着,柳少风当真站直了身子,低头,微微俯视徐泽如,近乎一字一顿地道,“分明是头肉食系禽兽,却能把上赶着跳进嘴里的肉分豪不损地吐出来……”
“吐出来还不算,还能把那块肉当祖宗似的供进自家祠堂里。”
“小叔,我真崇拜你,比南子还崇拜你。”
“荣幸之至。”
话到此,再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徐泽如微笑着隔着栅栏跟柳少风握了握手,转身往外走了。
清澈的河,翠绿的岸,奔跑的孩子,放飞的风筝。
柳少风的视线从天上挪回人间,落在穿梭在孩子之间那个宽肩窄腰大长腿的背影上,正午的阳光裹着亚麻色的卷发,藏起了炙人的温度,只露出一层柔和的光辉诱惑着贪婪的孩子。
听说徐远南和徐泽如就是偶遇在骄阳正好的夏天,想来那傻小子就是被那层光辉给拐走的吧?
得了,儿大不中留,别说只是看上了个叔,就算是看上个外星人,他也给他套回家当媳妇就是了……
柳少风漫无边际的想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徐远南的电话,他说:“南子,你赶紧给哥立个长生牌位吧,你遇见哥算是积了八辈子福了。”
、护短儿
上辈子积没积福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辈子他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电脑被霸占,自由被限制,瘸了一条腿的徐远南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忍着膀胱里满满的饱胀感苦逼兮兮地坐在床头,眼巴巴看着洛翔操作着他的“行一”满世界杀人。
这哪儿是小叔召唤来照顾他的正义使者凹凸曼啊?这尼玛分明就是小叔召唤过来折磨他的欠揍小怪兽啊擦!
没有这样的!老子就是想上个厕所而已,怎么就才跳下床跳了两步您就把我拎回来墩床上,还不让人动了呢……
这尼玛绝壁是虐待,虐待!
小叔,我再也不摔您的瓶瓶罐罐了,你快回来啊——
我保证,我从来没有,也将再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思念亲爱的小叔您了……
心里的小禽兽蹲在墙角咬着手绢碎碎念,徐远南面无表情地盯着洛翔的后脑勺发射无形的暴雨梨花针,直至手机欢快的唱起了土耳其进行曲,他才松开了紧抿在一起的唇角。
“哥!亲哥!”听柳少风说完,徐远南想也没想,就用近乎“井冈山胜利会师”一样的激动语气,压着嗓子回道,“您只要立马给我掉落一个小叔,我给您立仨长生牌位都成!”尼玛我不要邪恶小婶儿,只要小叔,小叔!
*
徐泽如拖着轮椅进书房的时候特意又看了一眼表,确实,他只离开了两小时零七分而不是两个世纪那么久,怎么那个二虎侄子的表情就跟孟姜女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