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目子被拉得一顿，怒气冲昏的头脑立刻清醒了几分，她看向钵多罗，语气不太友善地问道：“这个妖怪怎么会在这里？！”
钵多罗见赤目子情绪有些激动，轻声安抚她：“你先不要冲动，听我说。我……知道雪蟾精曾打伤过你，你与他有些过节，但是……我现在答应他，要为他清除浊气。”
赤目子不敢置信地睁大杏目：“什么？清除浊气？钵多罗，你知不知道就是他害得老梨树被蟠龙根牵连，也是因为他你才被迫下去凡界，更是因为他！凡间才会死这么多人的！钵多罗……你……你为什么要帮他？”
钵多罗被问得一阵语塞，默了小片刻才勉强回道：“就当作……我和他有缘吧。他毕竟来自远古，我想点化他改邪归正。”
“改邪归正？”赤目子怒不可遏，她指着不远处的雪蟾精大吼道，“你点化他？你怎么点化他？他是会吃元丹吸人精血的妖怪！你居然要为他清除体内浊气，你这是在自甘堕落，还是自毁根基？！不要这么傻行不行？！”
“可是……”钵多罗为难地垂下头，“我不想言而无信……”
赤目子抬起的手指颤抖半晌，终是怒其不争气地摔手而去：“我不管你了！”
“小目！”
无论钵多罗在身后如何呼唤，赤目子都没有回过头来。
“你还可回头是岸。”一旁的阿难低声说道。
钵多罗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许，真是我痴傻。若雪蟾精今后还是先前那样，我自愿下十八层炼狱，替屈死的魂魄受尽地狱磨难。”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后的雪蟾精，如同起誓一般说道。
“如此做有何意义？本不应该发生的事你让他发生了，便就是你的错，你欠下的债，所受磨难也是应当。”阿难说道。
钵多罗却笑了笑：“我不过是为他争取一个机会罢了。佛经中有言，孔雀大明王出生时，生性凶残，好食人肉，后因将佛祖吸入腹中，被佛祖降服之后，将之投入无间道中，放逐三界之外，使其堕入魔道。然而孔雀堕入魔道之后，见魔界满目疮痍，遍地鳞骨，便生了悲悯之心潜心修炼于魔界之中，唯有地藏王菩萨念其不幸。后因孔雀天赋异禀，号令魔界于无间渊中，助其魔族兴旺，连佛祖最后都赐他‘孔雀大明王’，颂他功德。阿难，也许雪蟾精可以做第二个孔雀。”
“孔雀并非人人当得，钵多罗，三思。”阿难仍旧摇头。
钵多罗无奈闭上双目，沉声说道：“阿难，你告诉我清除浊气的方法吧。”
阿难看了他许久，终是不再多言。
他知，现在，便是什么话也劝不下钵多罗了。
钵多罗随他走到老梨树下，巨大的梨树已枯败得只余满枝昏黄，粗大的树干显得愈发明显。
阿难坐于书案前，摊开一张白纸，执起毛笔蘸了蘸墨水，无声地在上面落了一个字。
替。
钵多罗沉默许久，轻声问道：“你的意思是……用我的灵力替那浊气？”
“雪蟾精的五脏六腑早已被浊气蛀空，就算你将其拔空，他同样命不久矣，须得有他物替之，才能使其痊愈。”
“那我应该如何做？”
阿难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天地斗转，以身相替。”
“是……这样啊……”钵多罗略微苦笑了一下，难怪赤目子会发如此大的火，原来若要替雪蟾精清除浊气，便要替其受过。
钵多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巨大蟾蜍，安静得好似一座石雕，他见他一身毒疮黑气缭绕，眼眶血脓不止，背部那被净化之力撕裂的伤口依旧徐徐冒着黑气，不由向着雪蟾精走去。
他抬手点住雪蟾精的额心，沉静地说道：“我以身相替，愿你能知我心意，回头是岸，立地成佛。”
指尖腾起一道灵光，好似一条银白的流水浸进了雪蟾精坚厚的皮骨之中。
“钵多罗！”
只听到水桶翻倒的“嘭咚”一声，钵多罗感到手臂一沉，一个雪白的身影沉沉挂在手臂之上，像是想将他同雪蟾精分开一样，死活也不松开。
“白河……”钵多罗低唤着眼前少年的名字，这个懦弱的苍白少年，一双雪白的眼眸正满是惊恐地望着自己，好似在无声地哀求他，让他放手。
可是，事已至此，又岂能回头。
钵多罗苦笑一下，温柔地抚了抚白河的头顶，轻声说：“你看，连老梨树都快枯萎了，我钵多罗或许劫数如此，随缘吧。”说着，望了眼身后巨大的梨树，搬开白河的手臂，将他推至了一旁。
指尖再次腾起灵光无数，一脸泫然欲泣的白河，似乎听到钵多罗在喃喃低语什么……
“红尘磨难，劫数难逃……”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收藏数超过评论数吧 _（：з√∠）_……
、第二十三回
赤目子一路跑到优罗钵界的边界，这里有一小片紫色的毛罗勒，香气轻淡，混合着浓雾的湿气，令人心神安定。
当年她和白河就是在毛罗勒地下的湿洞里，躲避天劫，潜心修炼。后来在第一次蜕皮之后，虚弱得将要死去时，遇到了现在的钵多罗。
再往前去就是禁地“龙渊”，赤目子没有踏足过，但曾经听闻龙渊是一片被放逐的土地，很少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了。
钵多罗这次回到优罗钵界，赤目子从未想过竟是为了那个害人害己的雪蟾精。
阿难和尚曾说，钵多罗若提前离开优罗钵界，便会不得善终，如今看来，阿难所言非虚，钵多罗若再如此执迷不悟，怕是迟早会被这一群人误导，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最初让仲古天尊带走他，令他提早踏足红尘，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赤目子不禁怨恨起自己，当初若能再坚决一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很后悔吗？”飘渺沉重的声音，在雾气浓重的毛罗勒地中蔓延开来。
赤目子猛然回过神，赤墨色的眼眸警惕地望着四周：“何人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
雾气之中，除了这片毛罗勒，根本不见半个人影。
那声音低笑起来，好似从很远的地方缓慢的飘荡而至，赤目子仔细去听，却听不出到底从何处而来。
“我一直看着你，从你和小白练一同逃进此处，就一直看着你。”
“你是谁！”赤目子眸里腾起一抹杀气。
“呵呵。”
那声音却忽而沉默了下来，寂静的边界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很喜欢他？”
忽然，那声音极为清晰地出现在背后，赤目子眸子一冷，瞬间转身五指成爪，毫不留情地朝那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袭去！
然而，在即将触碰那人的时候，她却顿住了，一双赤墨色的美丽眸子不可思议地望着那里，浑身好似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幻觉吗？
她竟看到，那鬼魅般出现在身后的人影，长着一张和钵多罗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明显的区别，仅是钵多罗常年戴在头上的风帽，这个人并没有。可是没有风帽，却将这人的容貌展现得一览无余。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长发，一模一样的白衣，除了眼神比之钵多罗更加尖锐，具有难以言喻的洞穿力，几乎和钵多罗毫无差别。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赤目子一脸戒备地看着那人，僵硬地收回手，身子不由往后移动了一下。
“我的模样，不像他吗？”和钵多罗一模一样的脸，邪气十足地轻笑了一下，赤目子感到一阵不适。
像，像极了。
可是，感觉不对，一点也不对……
“你觉得你像吗？”她讽刺一笑，方才的犹豫，心底已肯定这莫名出现的人，绝非那个温柔得好似一抹清风的钵多罗。
那人摸了摸脸颊，似是自言自语道：“真的不像吗？”
赤目子一阵莫名其妙：“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优罗钵界，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呵，”那人低笑，神情很是不屑，“你能杀得了我吗？我也想尝尝死的滋味呢。”他神经质地说道。
赤目子微微蹙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嘴上却说道：“好，我成全你！”说着，便抬起手掌，一爪抓向了人影。
那人并不躲闪，甚至一脸微笑地看着她，赤目子心底总觉得不妥，锋利的五指却没有停下来。随着手指离得那人越来越近，她的表情逐渐由阴狠变得惊诧，赤墨色的眸子里，清晰的倒影出，赤目子那只如野兽般的手，从那人的身体里瞬间穿了过去，而自己的身子一下失去平衡，跟着一个踉跄，竟连人一同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她瞬时转过身来，望着那个完好无损的背影，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低声吼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与钵多罗一模一样的人，根本就是一个海市蜃楼！她竟到现在都毫无察觉！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摸了摸胸口，好似有些失望：“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我还是死不掉啊……”他望向紧张地望着自己的赤目子，沉声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想提醒你，你若再不看好你的东西，他迟早会被人抢去。”
赤目子的脸色瞬时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不仅吸引着你一个人，只要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身上的那份安静所吸引。”那人缓慢地说道，一阵清风骤起，毛罗勒枯萎的叶子便被清风吹起，穿过了他虚幻的身体，“小白练并非不跟你争，他比你更沉得住气，只是，在等待时机。”
“你想挑拨离间？”赤目子挑了挑秀美的眉。
那人勾起唇角，轻声笑了一下：“若要挑拨离间，我并不会选择你，”他定定看着赤目子，与钵多罗一模一样的容颜，竟比之那张脸的主人更为邪魅了十分，“像小白练这种压抑数千年的人，才是更好的选择。”他淡淡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迟疑片刻，赤目子低声问。
“我说过，我只是想提醒你。虽然，那个男人提早离开优罗钵界，会应命中的死劫，十死无生，却也正是你得到他的最好时机。”
赤目子眉头紧紧蹙起，毫不客气地质问眼前的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哀求苦等，得不来一张白纸的真心，红尘纷扰，才知情字何物。若你想得到他的心，就必须让他识得情字何物。待到他日隐居蛇城，那个男人，便会全是你的。”
魔咒一般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