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今晚应该会有一章!我正在码!
、第一百零三回
“帝释天,回头吧。”阿难清浅的声音,犹如空谷幽兰,不需加饰,便能柔动神弦。
只不过是一个开始,就已妄送上千、甚至上万的性命,不论是挲迦耶城的冤魂,还是天众与紧那罗众的无辜牺牲,又或是紧那罗王与阿修罗王的殒命,都太过残忍和无奈。
当初叛教的人,如今只剩帝释天一人,形影相吊。
失了族人,失了追随者,亦失了对手,却仍旧没有救回自己的爱人。
这一切,都令帝释天叛教一事,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
佛界断七情六欲,淡识情爱,剔外执念,于云淡风轻,晓世间无极之爱,唱永恒之法。
可便是一念执着,就可毁了清净自在,缚心中妄海。
帝释天想起罗睺灰飞烟灭前,问他,后悔过吗?
他没有回答罗睺,因为,在紧那罗王与自己一同叛教,却终是死于自己怀中时,他就开始后悔。也因为,在族人因自己一意孤行断送性命,被邪魂附身,永不超生时,他早已悔不当初。
可是,他不能回答。
因为只要回答了,那么,他便承认了,自己错了。
帝释天不想承认自己的过错,忉利天之上,他为天众之王,何时曾错过?
他可以助佛祖收服罗睺,也可以创忉利天一片繁荣,守华藏一世清净。
但他不可以承认自己错了,他怕自己承认了,那么,以前所做的一切,全然都是一个错误。
对云楚的迷恋是错,不顾一切的救云楚,亦是错。与燕楚七争夺佳人,是一个错误。甚至他以为的凡人受神佛愚教,也是一个错误……
那么,他令罗睺归顺佛界,是不是也错了……
帝释天想到已逝的阿修罗王。
曾经,他以金刚杵重伤他,使他归顺佛界,成忉利天八部众之一,为佛界护法。
在那之前,阿修罗王曾是须弥一方山海的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永远不会归顺佛界。
消失之前,阿修罗王说后悔输给了自己,在他眼中,他帝释天只是一个弃族人于不顾的懦夫,更在最后对他说,不要让自己变成他罗睺一生的耻辱……
那么,如果他不想有负于罗睺,如今的自己,又该做什么呢?
点醒他的人,只是点醒了他,却并没有告诉他最终的答案。
帝释天不禁想,罗睺消失于世界之前,竟丢给了他如此大的难题……
他抬头平静地看着阿难,俊美的容颜上,好似风沙磨砺的园石,没有沟壑,没有深浅,所有的喜怒哀乐,仿佛在罗睺消失那一刹那,连最后的哀伤都被抽空不剩。
只是,阿难方才说的那几个浅淡的字,此刻在他心底来来回回,飘飘荡荡,如何也挥之不去。
回头……
可,他又该看向何处?
他已失了云楚,失了信仰,失了族人,失了追随者,连最后的对手也失去了。
什么都没有的他,不是天众之王,不是善见城之主,亦不是忉利天的主人,华藏世界的守门人。
还有什么再值得他去追寻……
“就算你厌恶这样的佛界,为何不亲手创造新佛界,却为那两个恶心的凡人卖命?”
那个人的质问,一声声地回旋在脑海之中,帝释天深邃的眼眸忽而动了动,紧握在手中的瓷葫芦已经散发出微热的温度。
……
过了许久,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竟打开了瓷葫芦,将其小心翼翼埋进了染血的泥土中。
随后,帝释天抱着怀中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未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转身,沉默地往回走去。
“帝释天。”乾达婆王出声叫住他,停了片刻,对他只说了一句话,“人死不能复生。”莫名却又意味深长。
帝释天的背影很高大,却并不纤细,也不魁梧,优美的身姿含着一股沉静的力量感。
他略微侧了一点头,身后的人只能看见他略微削尖的下颚,微薄的嘴唇平静地一张一合:“我明白,有缘再会。”吐出的话有些冷,也有些不含丝毫情绪。
乾达婆王似是从那话中听出了什么,忽而浅笑了起来,他轻声回道:“希望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
帝释天没有回答他,转回头去,一手忽而于虚空轻轻招了一招。罗睺身灭的血泊中,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东西,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而起,稳稳地落进了他的手中。
他垂头,出神地看了手中的东西许久,终是再动身迈开步伐。
钵多罗看着帝释天消失的地方,血雾依旧没有散去,朦朦胧胧的,就像是一场梦,而帝释天于梦境中走来,也于梦境中无声离去。
他转头看向乾达婆王,问:“方才,为何要对他说那句话?”
人死不能复生。
是指云楚,还是族人,或者紧那罗王,亦或是……阿修罗王?
乾达婆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许,是替阿修罗王说完不能说的话。”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云楚小姐的身体,在你来之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所以,在帝释天的怀中,不是云楚小姐,而是紧那罗王。毕竟,云楚小姐已经去世多年,这一世的皮囊早应化作尘埃,而魂魄渡忘川河,再入世轮回。燕楚七和秦水伯本是想以玥魄引诱帝释天,做成云楚小姐复活的假象。只是,在帝释天以为云楚小姐真的复活的时候,方才天尊看到那样的人偶时,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这个谎言。玥魄离体,人自然也烟消云散。你还曾记得游素吗?他本也应该化作尘埃,只是他心中还留有执念,因此直到岳长乐出现,也不愿吐出口中的那口气。”
钵多罗有些感叹:“听你这么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帝释天愿意放弃云楚的魂魄。”说话间,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迦陵频伽呢?”
乾达婆王突然听他问起那被自己请出荆棘瀚海的人,眼神变了一下,没有开口回答钵多罗,一副极其不愿提及的模样。
钵多罗蹙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他转头看向阿难,沉声问:“迦陵频伽在哪里?为何到现在我都未见到他?”
阿难却立刻侧转开头,目光落在被众罗汉围在中央,施法镇住体内邪魂的龙王身上,目光清浅,却又无法看透。
见两人都是如此态度,如同商量好了一般,都是沉默不语,钵多罗胸中微微有些发堵。
他不明白,为何在众人的眼里,他就像一个累赘一样,毫无用处。
所有人都那般默契地将他隔绝在所有危险之外,就好似一朵水池中永不见天日的莲花,除了一方清澈的池水,什么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保护他,让他觉得自己那般没用。
难道,就因为他是妙生尊者,是优昙钵华的抚育者,因此,他就应该理所当然的受人保护?
一瞬间,钵多罗再次痛恨起自己,痛恨自己没有能力,没有如同庚炎,哪怕阿难或者乾达婆王一样的力量,甚至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他有能力,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与所有人站在一起,可以知道一切的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钵多罗突然想起庚炎,转头看向井边俊美无双的男人。
自方才起,男人就一直沉默地立在堑魔井边缘,那古怪的姿势,和周身腾起的神力光辉,似是在对堑魔阀施着什么咒法。
不是不能随意动用神力么?为何此刻却毫无顾忌地对堑魔阀施法?
混沌中的云螭碧环,靠着庚炎的神力维持灯火,为了避免使整个世界的灵力受到动荡,庚炎很少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可现下他为何又要明知故犯?
难道……
他在加固封印堑魔阀?
“庚炎,你在做什么?”钵多罗起身快步走到庚炎面前,见他只是一只手覆在断裂的罡天锁扣上,一动也不动,脸上连一丝情绪的波动也没有。
庚炎只是抬眼淡淡看了眼钵多罗,什么也没说,那天生上扬的嘴角,此刻没有一丝笑意,方才的那一瞥,冰冷得犹如寒潭之水。
钵多罗莫名打了一个寒战,他转头问不远处与李靖站在一起的女子:“清欢,这里出了什么事?妙音鸟迦陵频伽呢?天尊他……在做什么?”
“钵……”
“不要多嘴。”李靖冷冷地盯了一眼清欢,清欢面上一僵,刚吐出了一个字,便没了声音。
钵多罗皱着眉头看向李靖,不知道为何,他感到李靖对自己有一股很明显的敌意。
奇怪,他曾经冒犯过李靖吗?
这似乎不太可能,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人不可能有任何恩怨……
他的目光忽而落到清欢身上,看着她略微发白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应该便是……人间常说的,情人间对爱人的猜疑和不信任吧?
钵多罗无奈,只得收回目光,不再询问清欢。
“呵,好像没人愿意告诉尊者你呢?”优美低沉的声音响起,钵多罗移动目光,便见那光鲜的神族公子,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等钵多罗询问,他自顾笑着道,“只是妙音鸟在听见天尊要永世封印堑魔井的时候,自己跳进了无间渊。”
钵多罗猛然看向跟前的庚炎,脸色变得铁青:“天尊,你要永世封印堑魔井?”
得不到回答,犹如默认一般。
钵多罗略有些激动地抓住庚炎覆在罡天锁扣上的手臂:“你不可以这么做!迦陵频伽跳了进去,更何况,小目还在魔界!”
难怪乾达婆王和阿难都不愿告诉自己,原来真如猜想那般,庚炎是打算牺牲迦陵频伽和赤目子,将魔界的出口永世封印!
庚炎漆黑幽深的眸子猛地盯住钵多罗,凌厉得钵多罗不由颤抖了一下,钵多罗看到,男人嘴角那亦正亦邪的笑意霎时又回到了俊美的脸上。
“是他们自作主张擅自闯入魔界,我并没有逼迫任何人。明知道是错的事,还要去做,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教训。”
钵多罗抓着庚炎的五指一下收紧,他竟觉得,庚炎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明白,现下的情况,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堑魔井整个封印,让其无法再释放出成熟的邪魂。
可是,就算他不管妙音鸟的生死,小目还在佛界。
这个少女陪伴了自己千数个岁月,在优罗钵界的日子里,正是因为有她的陪伴,钵多罗才恍惚觉得自己